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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了一点
一个星期后,星期日。
赵平把周盛和江黎叫去家里吃饭。
江黎跟张莉在厨房忙活,他们爷俩儿窝在沙发里聊天。
傍晚六七点钟,正是人间烟火气最浓的时候。
老房子隔音不好,隐隐约约能听见楼上的欢声笑闹,有小朋友在地上蹦跶,零碎地脚步声伴着小朋友咯咯的笑声调皮的顺着房顶溜下来,像是在打着不成调的拍子。
江黎跟张莉学做菜学的认真,突然听到赵平一嗓子,“小江啊,快!给赵叔拿酒来。”
江黎翻了个白眼,这死老头不舍得使唤他老婆呢。
她和张莉对视一眼,张莉默许。
江黎放下切好的柿子,随意的在围裙上抹了把手,翻开橱柜,找了瓶酒出去。
她边走,边沐浴着这俩酒鬼大宝贝热切的眼神。
江黎把酒放下,眼神犀利扫了这两人一圈,“少喝点,一会儿吃饭时候再喝。”
“知道知道。”赵平摆摆手,以示敷衍。
江黎冷哼一声,看向周盛。
周盛笑着,一脸飞扬的少年气。
他冲江黎挑了下眉,表示自己会管好赵平。
可下一秒,赵平就不乐意了。
他一把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个满杯。又夺过周盛的酒杯,要往里边灌酒。
周盛眼疾手快按住他,他哭笑不得,“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江黎看到这一幕,笑出了声。
她狐狸眼眼波一转,笑意盈盈的看向周盛。
不是说管好他嘛?你就是这么管的?
又来了,那种黏糊糊的,直白的眼神。
甚至不加掩饰,坦然的让人想歪。
周盛被她看的不太自在,撇过了眼。
江黎看穿他。
不在意的留下一笑,转身而去。
厨房里。
炒菜的烟雾腾了起来,来不及留下什么痕迹,又被抽油烟机收了回去。楼上的小孩停止了蹦跶,江黎关火,处理了下厨房的垃圾。张莉端着排骨出去。
四人坐上饭桌,气氛其乐融融。
饭菜很丰盛,江黎还学着北方那边煞有其事的开了个黄桃罐头。此刻被头顶暖光一照,晶莹剔透,令人食指大动。
老赵放下酒杯,长臂一伸给张莉夹了一块排骨,“你吃。”
张莉朝他笑,劝他少喝点酒。
基本操作了,江黎周盛见怪不怪,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饭吃到尾声,必不可少的催婚环节要来了。
帷幕落下,大戏开场。
“好吃!手艺见长哈哈哈。”赵平酒喝多了,口齿不清道。
张莉没好气的给他夹了一大块排骨,埋怨道:“好吃你就少喝点。”赵平嬉皮笑脸耍赖到:“好吃我得多吃点。”
眼看老公是没救了,张莉把火力集中在周盛身上。
她一个巧劲儿撤下了周盛的酒杯。
“你也少喝点,这都第几杯啦。”
周盛学赵平学的有模有样,他打岔道:“这罐头不错啊,张姨,江黎?你们尝尝。”
他边说,偷偷摸回自己的酒杯,藏在碗后边。
笑的一脸正义。
张莉翻了个白眼,目光殷切看向江黎。
江黎默默挺直了腰。
她这小动作被周盛尽收眼底,周盛冲她挑了挑眉,悠悠的抿了口酒。
江黎不甘示弱,回视他。
两人目光如短兵相接,噼里啪啦呲出火花。
刀光剑影间,江黎用眼睛睨他一眼,挑衅意味十足。
周盛举起酒杯,对着她一饮而尽。
战术已下。
那就拭目以待。
游戏开始。
张莉:“小江啊,最近找着对象了吗?有情况没?”
江黎放下筷子,状似苦恼道:“最近都忙工作啦,累死我了。”
这招以退为进很管用。
她给江黎夹了只鸡翅 ,心疼到:“工作再忙也得接触新人啊,这可耽误不得。”
江黎不紧不慢吃完鸡翅,姿态优雅的喝了口水,再抬头,又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她亲昵的挽着张莉的胳膊,撒娇道:“知道啦,张姨。”
张莉点点头,准备到此为止。
“别人家孩子”江黎却打算让她继续努力。
她冲周盛和善一笑,周盛感到阴测测的 ,默默端正了坐姿。
江黎夹起一筷子粉丝,放到碗里,慢悠悠开口:“张姨,你也别光说我呀,周盛不也一大把年纪单着?”
周盛笑容僵在脸上,他皱皱眉。
他?一大把年纪?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驳一句,就被张莉浓厚的关心包围。
周盛和张莉更熟,有段时间甚至在她家住着。
所以她训起周盛来更肆无忌惮,基本上让人毫无招架。
加之还有“乖巧听话”江小黎作辅助,把这个“基本”变成了“绝对”。
饶是周盛撒泼耍赖,撒娇卖萌,撒谎扯皮,就快要“撒手人寰”,了,张莉嘴上都不拉闸,一顿猛冲。
周盛负隅顽抗,把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赵平。
赵平醉醺醺的,依旧站在老婆这一边,他靠在沙发里,悠哉悠哉观战。
很明显,他选择了见死不救。
这时,张莉说:“周末领你去见见我们单位新来的小姑娘。”
他认输。
伸出两根指头,卡着只有江黎能看见的角度,比了个小人。
然后指节弯曲,小人扑通跪下。
江黎接收到信号,有样学样又欠揍地给他比了个耶。
然后她玩了把大的。
江黎语气埋怨道:“张姨,你怎么净想着把小周警官介绍给别人呢。”
张莉:?!
她察觉到一点微妙的气息。
她看看周盛,又看看江黎,最后把目光转移到赵平身上。
赵平沉重的冲她点点头。
张莉低头,默默夹菜。
周盛抓筷子的手一顿,跟着脊背也僵住。
他向是一条被冻僵的小蛇,直愣愣的坐着不敢动。
江黎叹了口气。
他白,耳朵上漫起的红晕也明显。
江黎话音一转,“张姨,你就别瞎操心啦。你越着急,我们越是一身反骨。”
她撩了撩头发,笑的眉眼弯弯。
“周盛,你自己说是不是?”
周盛心不在焉嗯了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江黎。
他要验验江黎那句话的真伪。
江黎毫不闪躲,得心应手的回视。
那眼神坦诚,又实在算不上清白。
周盛还欲探个究竟。
江黎却转移视线,不去看他。
她笑着自夸,“张姨你看,我说的对吧。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是江黎,他们可没我听话。”
张莉无奈拍她一把,笑着让她吃菜。
江黎乖巧应下,张莉指什么她吃什么。
期间,她淡淡的看了周盛一眼,表示任务完成。
接着没心没肺的吃着,丝毫不顾这一桌子探究的目光。
周盛却在心里打鼓,咚咚哒哒不上不下。
他心里好似有一场盛大的表演,锣鼓喧天,万人喝彩,他正琢磨这喜从何来。转眼间,表演如云烟过眼,大雾散去,是眼前的饭桌,那丁点儿的喜悦销声匿迹,他又开始茫茫然。
他悄悄看了江黎,见她不为所动的吃吃喝喝,心里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不管怎么样,他和江黎好像熟了一点。
饭毕,周盛独自回家。
他家就在这个小区,只不过以前的三口之家终究是只剩下他一个。
今天是个月圆夜。
月亮孤零零的躺在在无边无际的夜幕里,它见证过千万人的团圆,却始终形单影只。
现在不算晚,小区里大多数人家都亮着灯,冷白的,暖黄的,各式各样的,唯独周盛头顶的路灯,它早就在不知何时任性的罢了工。
周盛借着惨淡的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晚上喝了挺多酒,此刻晕晕乎乎的。
到了家,他打开灯。
家里依旧干净整洁,和很多年前的样子渐渐重合起来。
周盛仿佛一下子醒了酒,眼眶一点点红起来。
他沉默的脱鞋,换上拖鞋,然后木木的走到厨房。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仰着脖子就要喝。
又突然顿住。
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半瓶蜂蜜,找的满头大汗。
他胡乱的往矿泉水瓶里倒了点进去,才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心满意足的喝了下去。
喝完他也不睡,就这么静静站在厨房,像颗沉默的蘑菇。
他记得当初也是这样,爸爸喝了点酒回家,妈妈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冲蜂蜜水。
当时他在干嘛?
周盛模糊的想,好像是在旁边看热闹。
毕竟这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啊。
结果他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
他听见妈妈叹了口气,平淡又残忍地说:“老周,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等你回家,最后一次给你冲蜂蜜水。咱俩就到这儿吧。真的,就算你不介意我和他的事,我自己也过不去这一关。而且……我也挺累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每天都在等你回家,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都是我干。……老周,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下去了。”
时间仿佛静止,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平时高大的,雷厉风行的爸爸近乎哽咽地挽留:“那小周……”
“小周也大了,他有知情权。”
“好。”
那晚是怎么过得,他已经不记得了,也不想记得。
只记得那段对话,记得老周像一颗发霉的蘑菇,定定的立在厨房。
记得母亲躲在房间,眼泪一滴一滴的掉。
他像一个局外人,灵魂在冷眼旁观,又像一只蜜蜂,两边忙活,无能为力。
为什么想当一个警察……
小时候是觉得老周很酷,很威风。
后来看见母亲一个人操持一个家,累出一身毛病,就又不想当了。
但是在那个时候,在他的家庭即将分崩离析,各走一方的时候。他是真的有报警的念头。他甚至残忍地想,来个人帮帮他吧,把他们都抓走吧,都抓走了明天就不会来了。
周盛想到这,不禁笑出声来。
很幼稚。
但那确实一个孩子,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唯一想到能抓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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