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你的人

　　程错拿烟头烫伤了自己，这是一个很明显且直接的自残方式。

　　他不知道他的烦躁和焦虑来自于哪里。
　　又或许他潜意识里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

　　最近几天的失眠，头痛，焦躁不安……所有的反应都在指向一个结果：这是发病的前兆。

　　发病之后会怎么样？
　　会被送进医院，一个明明有着美好装饰的地方，而里面却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结束自己生命的病人。

　　那是个很压抑的地方。
　　这是程错给医院下的定义。
　　虽然他自己也很压抑。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病人，但他并不喜欢被人当成病人一样照顾，那会让他感觉自己很没用。

　　仅存的理智告诉程错，他现在应该吃药，稳定情绪，积极开导自己努力活下去。

　　可他本能的在抗拒。
　　抗拒人群，抗拒吃药，抗拒去医院接受治疗，抗拒拖着疲惫不堪的外皮生存……

　　他好像没有什么要牵挂放不下的东西。
　　程错这样想着。
　　毕竟他从来都不被人牵挂，所以他自己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一连几天，程错都很反常。
　　至少在施望的眼里是反常的。

　　其中有一天施望回家吃饭，回来的时候客厅没有开灯，家里黑漆漆一片。

　　施望本以为程错在房间或者有什么事情出去了没在家，虽然后者可能性很小，其原因是程错并不怎么出门。

　　而当他打开灯之后，才发现程错在沙发上坐着，眼睛盯着前面的某一个地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施望被吓了一跳。

　　程错这几天一直没有去工作室，虽然他的工作在家一样可以完成，而且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欢社交。

　　可是施望明显可以感觉到甚至能用肉眼看出来，程错的精神状态很差。
　　非常差！

　　本来就是病态白的皮肤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眼神时常是空洞的，有些时候叫他几声他才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因为施愿的原因，施望对身边的人生病十分敏感。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程错不止一遍，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需不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程错只是说休息一下就会好。

　　施望显然是不信的。

　　他能感觉出程错在瞒着他什么，就像小时候施愿瞒着他一样。

　　程错不说，施望也不再问。

　　程错需要给施望的工作室统计数据，这是他的工作。

　　他很少会去工作室弄这些东西，一不想社交，二在家他的效率会更高，三是他如果控制不住在外面发病，可能会吓到别人。
　　这很麻烦。

　　手机铃声响起，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刺耳。

　　程错发着愣，好像听不到手机在响一般，眼神散漫没有聚焦，盯着电脑旁边颤抖的手发呆。

　　手机在响了一会儿后停止响铃，屏幕上多了一个未接来电的显示。

　　间隔一段时间后，铃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程错没有再无视，而是动作迟缓的接听了电话。

　　“程错？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萧赫的声音传进程错耳朵里，程错的大脑迟缓的接收信息，准备开口回应。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喉咙有种干燥的灼烧感，嗓子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边的萧赫并没有着急，耐心地等着程错调整自己。

　　电话两边都很安静。

　　过了良久程错才发出一声沙哑疲惫的声音。

　　“萧医生，有事吗？”

　　萧赫那边沉默了两秒，“找个时间来医院开这个月的药，顺便给你做心理问诊。”

　　“我最近几天事情比较多……”

　　“事情再多身体垮了有什么用？”

　　程错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施愿的脸，耳边响起施愿那天平静冷淡的话。
　　身体熬垮了再忙也没用。

　　又是短暂的沉默。

　　程错先松了口，“看你时间吧，我都行。”

　　“明天下午两点，来我办公室找我。”

　　通过电话萧赫能听见程错深呼出了一口气，缓缓答了个“好”。

　　电话挂断。

　　萧赫能听出程错状态不对。

　　声音嘶哑，语气缓慢，回答一句话要等几秒钟时间消化问题。

　　医生的直觉告诉他，程错最近极有可能发病或者已经在发病的边缘。
　　如果没有按时吃药的话，恐怕还会更严重。

　　程错挂了电话后集中注意力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骨节修长的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着。

　　全身心投入在一件事情里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快很多。
　　也是让他调整好自己的一种方式。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了一个微信消息框。

　　程错注意到了，却没有理会。

　　屏幕亮了几秒种后黑屏，间隔不过几秒又亮了起来。

　　程错停下手上敲键盘的动作，斜眼扫了眼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信息框。

　　【施愿：你在家吗？】
　　【施愿：我一会儿会过去给小望送些厚衣服。】

　　程错拿起手机盯着施愿发过来的这两条微信看了半天。

　　所以这是怕像上次一样尴尬又狼狈，所以提前通知他一声吗？
　　程错不自觉勾起嘴角。

　　【程错：在。】

　　施愿回复的很快，像是一直等他的微信一样。

　　【施愿：我要去趟超市，家里有东西需要买吗？】

　　【程错：没有。】

　　【施愿：好。】

　　程错拿着手机，手机黑屏映出了他的脸。

　　过了一分钟后，程错重新点亮了屏幕，在聊天框里输入。

　　【程错：你出门了吗？】

　　施愿没想到程错会再发信息过来，以为是他忽然想起要让她帮忙买什么东西，点开一看是问她有没有出门。

　　施愿站在家门口回复他。

　　【施愿：还没有。】

　　【程错：等一会儿吧，我去接你。】

　　施愿还在思考程错怎么要来接她，程错已经发微信过来解释她的疑问。

　　【程错：拿着衣服去超市打车不方便。】

　　施愿看了看门口鞋柜上李素琴装的一大包衣服，选择接受程错的好意。

　　【施愿：那你到了给我发微信吧。】

　　【程错：嗯。】

　　施愿退出了微信界面，点开了叫车的软件。

　　看着上面显示的预计还有三分钟到达，轻叹了口气还是按下了取消订单。

　　施愿估算着时间，觉得程错差不多要到了的时候，拎起了鞋柜上装着衣服的包。

　　“妈，我出门了。”

　　施愿和李素琴说了声，拧下门把手出门。

　　施愿刚出电梯，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

　　施愿知道是程错发来的微信，她没管。

　　程错原以为告诉施愿他到了之后，施愿等电梯下来还要几分钟。

　　没想到他消息刚发出去，施愿就出现在了楼道拐角处。

　　黑色大众开着一半车窗，程错扭头时正好和楼道里的施愿对上了视线。

　　程错在短暂的视线交汇后看见了施愿手里拎的包。

　　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往前朝着施愿走了两步。

　　拎过施愿手里的大包，打开了后排的车门把包放在了车坐上。

　　绕到副驾驶位给施愿拉开了车门，施愿低声道谢。

　　施愿上车系上了安全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刚刚的提示音确实是程错发来的微信，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
　　【程错：下来吧。】

　　程错上车时不经意看见了施愿手机屏幕上和他的聊天界面。

　　程错问：“你不是让我到的时候给你发微信吗，怎么提前下来了？”

　　“我估算了下时间，按你上次的车速来算，从邻桉苑到这十五分钟左右。”

　　施愿把自己想的如实告诉程错。

　　程错发动车子，听着施愿说的，轻笑了声。

　　施愿听到了程错带着气音的笑声，扭头看他。

　　和上次见面相比，程错眼底的乌青更重了一些，看着也更憔悴了些，薄唇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从侧面看，程错的剑眉更加浓密英气，眼睛，鼻梁，薄唇，下颌线，喉结……

　　很完美。

　　这是施愿从侧面观察程错后的第一个认知反应。

　　人们常说人对一个事物做出的第一个反应是最真实的。

　　她觉得程错的长相生的很完美，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反应。

　　施愿盯着程错想的入迷，甚至都没发现程错踩了刹车转过头在看她。

　　施愿思绪回笼的时候一下子跌进程错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施愿心跳漏了一拍。

　　原本平缓跳动的心脏此刻跳的越来越快。

　　心跳过速让施愿有些吃不消。

　　她把头转回去，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几次，再次睁开眼睛时心跳平稳了不少。

　　意识到还没有到超市程错却停住了车，施愿对着程错发问。

　　“怎么停车了？”

　　施愿的表情太过于无辜，程错无奈笑出了声。

　　不是气音，是真真实实从胸腔一直到喉咙声带振动发出来的笑声。

　　笑了一会儿，程错跟着前面的车子挂挡踩油门。

　　“刚刚红灯。”

　　施愿顿时觉得自己像个脑子有问题的智障儿童。

　　程错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刚刚的笑意。

　　施愿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跳又加速了。

　　车里明明不热，施愿脸颊却有些烧得慌，整个人热得不行。

　　施愿降下了一点车窗，凉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施愿感觉脸颊温度降下去了不少，整个人也平静下来了。

　　车子再次停下，程错给车熄了火。

　　“下车吧。”顿了一下又恶趣味似的补了一句：“这次不是红灯。”

　　“……”

　　这次都停在超市门口了她当然知道不是红灯！

　　施愿囧得不行，脸颊刚降下去的热一下子又烧上来了。

　　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飞快的逃下车。

　　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她好像又听到了程错的笑声。

　　嘲笑声！
　　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

　　施愿认命般的咬了咬下唇，然后快步走向超市大门口。

　　说是快步，其实也没有快到哪里去，只是比平常她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而已。

　　施愿的心脏承受不了走的速度太快，会让她感觉喘不过气。

　　程错比施愿下车慢了一会儿。

　　程错下车的时候，施愿马上就要到超市门口了。

　　程错个子高，腿也长，迈的步子自然就大。

　　更何况施愿走的不算快，只要稍走快一点，轻而易举就能追上施愿，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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