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与烈酒

　　人群略微安静了点，堵在前面的大多是现场的年轻女孩，她们转头就看见工作组的人都有点不耐烦的站在下面的台阶上。

　　蒋澳站在最前面，他身上背着一个挎包，脸色冷冷的，也不知是讽刺谁，凉飕飕地说了句：“要在这开粉丝见面会记得给场地费。”

　　“……”周成桉把手里的笔塞回了面前那姑娘的包里，然后趁机带上口罩：“我说都挤一块儿容易挡着别人了吧，快快快，散了吧散了吧。”

　　身后的场务也过来赶人，还一个劲给蒋澳道歉，扭头看到周成桉的时候瞬间哑巴了，怎么都没想到周成桉会出现在这儿。

　　倒是正走过来的柯乐一边套外套一边惊诧道：“我靠，周成桉？啊不，是真的周老师？我刚听她们说还不相信呢……”
　　“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周成桉也笑着下了台阶和她握了手，其实他和柯乐不算第一次见面，虽然没合作过，但大大小小的颁奖礼也走马观花似的打过不少照面。

　　“周老师怎么来这儿？”柯乐八卦地问：“来找人？”
　　周成桉笑嘻嘻地回：“找张总，谈合作呢。”
　　“合作？”柯乐一听来劲了，“什么项目？考虑考虑我？”
　　周成桉斜了她一眼，“行啊，你给我投……五个亿我就找你。”
　　“五个亿？”柯乐眼都睁大了，“你这牌标的够大，我应付不来，你还是找别人吧。”
　　周成桉只笑着没回答。

　　和柯乐打了招呼，自然不能略过旁边站着的人，他目光转了转，然后朝蒋澳伸出了左手，蒋澳目光一垂，再抬眼，只见周成桉神色淡淡地对他说：“蒋导，好久不见了。”

　　周围一圈人表情各异，不约而同地想起蒋澳在很久之前，接受一个采访时，曾经对记者说过，他不会考虑和周成桉合作。
　　能对着镜头说出这话，那肯定是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众所周知周成桉圈里名声不咋样，自然而然他们都把这口锅扣在周成桉头上了。
　　绝对是周成桉得罪了蒋澳。

　　在蒋澳犹豫的第三秒时，周成桉就后悔了。
　　他对蒋澳是没什么，但蒋澳这人有点小气，让他当面下不来台的事对方做了不止一件了。
　　周成桉悬在空中的手指微微弯曲了下，刚想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时，蒋澳却握了上来。

　　“好久不见。”
　　蒋澳的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心，快的周成桉都没反应过来，不过也起码算是没拆他的台。
　　成熟了。周成桉在心里对蒋澳做出了一个评价。

　　张寒宇助理乔云过来拍拍手：“各位老师辛苦了，我们张总在餐厅定了包厢，别在这站着了，吃饭去。”

　　有饭吃，面前这一幕也就揭过去了，众人纷纷转身，柯乐被拉走卸妆，蒋澳径直路过周成桉，周成桉看了眼他的背影，乔云问周成桉怎么过去，周成桉回神：“很远吗？”
　　没等乔云回答，周成桉又说：“我开车过去，正好吃完饭要回市区。”
　　“呃，”乔云闻言，很含蓄地问：“那您能找到位置吧，开导航就行。”

　　“……”有自知之明的周成桉忽然看向她，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还是弯了弯：“乔云是吧，张总既然已经去了，要不你坐我车？以防……我开到餐厅后门去？”
　　乔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借了他老板的光，大咖的车都快给她坐遍了：“那也成。”

　　周成桉的车是一辆款式偏于大众的奥迪，乔云上车后先是瞄了两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周成桉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我还以为影帝的车有多豪呢，没想到还挺平常的。”
　　“车就那几种样子，”说着，周成桉拍了拍自己的方向盘，“能有多豪？”

　　乔云不赞同他：“那你是没看过张总的车，一进去香水味儿能给你熏死。”
　　周成桉勉强哈哈笑了两声，乔云大概是不吐不快，又说：“还有那白琪琪的车，绿色的，你说这年头谁会开那种土绿土绿的车？”

　　周成桉想了下白琪琪是谁，似乎是现在正当红的流量小生。
　　“哦，最无语的是——”
　　听她话说到一半没了声，周成桉过红绿灯的时候分了个眼神过去，“是谁啊？”
　　“我说了，周老师你可不能跟别人吐槽。”
　　周成桉来了兴趣，“行。”
　　乔云小声说，“就是您讨厌的那位啊。”
　　周成桉皱了下眉：“我讨厌谁？”

　　“真的假的啊。”乔云觑了他一眼。
　　“真的，我没什么讨厌的人，当然，除了高川。”
　　周成桉没说假话，他这人向来追求随心所欲，尤其这两年。
　　早些年遇见糟心事恶心人的时候心里还能有点波动，想着记一笔，现在完全是爱谁谁，懒得理也懒得记恨。

　　“哦，那就是讨厌你的人。”
　　“……那可有点多啊。”
　　乔云直说了：“就蒋澳。”
　　周成桉挑了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但又不那么意外，“他车怎么了？”
　　“要我说，他们这些天才导演可能脑子都不大正常。”乔云毫无顾忌地吐槽，“蒋导车上的挂件是条红蛇。”
　　“就这？”周成桉还以为有多离谱呢。
　　“当然不止！靠，他要是只挂了个挂件就算了，他在车里养了条小蛇，也是红色的！”乔云越说语气越激动，“上次蹭了他的车，坐后座突然有个什么滑溜溜的东西爬上我的腿！我拎起来一看魂都吓没了！他竟然还让我别乱扔他的蛇！神经病啊简直！”

　　周成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竟然扶着方向盘笑了起来。
　　“我真的理解不了。”乔云略微平静了下来，又看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周成桉，皱眉道：“别笑了，很吓人的好不啦。”
　　周成桉咳了两下嗓子，“抱歉。”
　　乔云刚抬头要继续说，就看到面前的路有点不对，瞬间想起周影帝是个路痴：“诶诶诶，右转右转，不是直走！”
　　“右转？”周成桉眯起眼看了下导航：“好吧，是我看错了。”

　　“周老师你这——”乔云被他有点无语到了，但很快又回到了刚刚的话题：“你说他为什么要养条蛇啊？这癖好。”
　　“可能……”周成桉想了想，说：“可能是为了装逼吧，毕竟养猫养狗太普通了。”映不了他的身份。
　　乔云点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客来”就到了。

　　他们来的早，进包厢的时候只有张寒宇和另外几个投资人，正合周成桉的意，他今天的来的本意就是为了这顿饭。

　　周成桉瞄了眼那张寒宇泛着红光的脸色就知道他们已经喝过一轮了，心里还有点庆幸，不过他庆幸早了，这几个明显就是酒桌老手，周成桉一上桌就被各种理由灌了三杯酒，以往这种饭局，别人有多少理由灌他，他就有多少理由挡回去，可现在不行。

　　他得把事情办成，把钱搞到手。
　　周成桉自己做投资，他比谁都知道从别人口袋掏钱有多不容易，喝到第五杯的时候，他脑子已经有点晕乎乎得了，看来过去被他荒废掉的酒量又要重新练起来了。

　　周成桉酒量最好的时候是他读大学的时候，那段时间他合同在比恩缇被扣着，戏约不断，被扔进各种各样的剧组，三百六十五天被当成工具人一样圈钱，从比恩缇走了以后又被打压截戏，于是之前三百六十五天拍戏的日子变成了三百六十五天陪酒，各种酒都喝了个遍，到最后周成桉真觉得自己要练成千杯不倒了。

　　那时候遇到任何一个不会喝酒的人，周成桉都会感慨一声，哇，什么稀有物种。
　　蒋澳就是稀有物种之一。

　　周成桉摇摇头，想着酒喝多了开始胡思乱想了，于是他趁着自己还算清醒，开始拉扯话题：“张总齐总，上次山川的戏在红中还是哪部来着？”
　　那齐总皱了下眉，“哟，那可久远着了吧。”
　　“什么久远，不就去年葛星的那部《窈窕淑女》？”张寒宇打断了他们，“那部戏不是还成绩不错，带了不少广告吗？”
　　“那是我记错了，记错了。”说着，那齐总就要自罚三杯。
　　周成桉笑道：“其实没记错，窈窕淑女是葛星自己接的外戏，和山川没关系。”

　　山川是葛星的老东家，偶像剧出道，这几年开始转型正剧了，但高川能给他的只有偶像剧，稍微高点的资源都是他自己去争取，这回出事，葛星人还在四川剧组没回来。

　　包厢的开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来，周老师，再来一杯。”不知什么人又递了杯酒到他面前，周成桉眨眨眼睛，眼前人没看清，却隐约看清了进门的人，“蒋澳？”

　　蒋澳似乎是换了衣服，上午穿的还是一件老掉牙的棕黄外套，现在身上却套了件白卫衣，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不少，这让周成桉有一瞬间恍惚。

　　好像他们还是读书时候的那样子，周成桉在外面喝得烂醉，蒋澳推门进来后，会朝自己走过来，然后对他说，宿舍要关门了。
　　可是没有，蒋澳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来，也没有对周成桉说话。

　　蒋澳刚从现场过来，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精味儿，他推开包厢门，下意识就皱起眉，那张寒宇大笑着过去拉住蒋澳的袖子，“哎呦，蒋导来了，快快，坐坐。”

　　蒋澳抽出了自己的袖子，目光扫了眼那桌上没怎么动筷的菜和与之不符的空酒瓶，再到桌面上眼神已经开始微微涣散的周成桉。

　　“张总，我最近在戒酒。”蒋澳说了这么一句话。
　　坐在酒桌上的周成桉闻言哼笑了一声，自己要练酒量，蒋澳却要戒酒了，这世道。

　　“戒这玩意儿干嘛？”张寒宇不能理解，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我在哪里看的文章，上面说什么来着，酒是艺术家的爱人，和性一样不可缺少，你戒了还怎么当艺术家？”
　　“张总，人蒋导要戒酒，那肯定有他的理由呗。”周成桉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地走了过去，然后挡住了蒋澳面前的那杯酒，笑着说：“这酒留给我们这些跟艺术无关的人吧。”

　　蒋澳看着晃荡荡的眼前人，直觉不太好，他轻声叫了句：“周成桉……”
　　酒精刺激了周成桉的听觉，他敏感地回过头，对上蒋澳的眼睛，他愣了下，然后说：“你怎么又来了？今天不回宿舍了，在外面找个酒店吧。”
　　“……”

　　张寒宇一听这话，倒是清醒了，“什么酒店？”
　　“没什么。”蒋澳伸手想去扶周成桉，他刚抬起胳膊，周成桉就挺了下腰，让他扶了个空。
　　蒋澳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抬起的手。

　　周成桉抽疯似的又恢复了正常：“张总，喝了这么多酒，还没说呢，《星际之门》那剧本你看过没？”

　　周成桉一说这部科幻电影，张寒宇就拉走了话题，他一只手攥着酒杯一只手揽过周成桉的肩，嘴里道：“这个不急不急，我们先……诶对，说要介绍蒋导给你认识，这不——”

　　“唔——”

　　周成桉本来脑袋晕乎乎的，张寒宇一靠近，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清醒了，那不是酒味，有点像乔云嘴里说的刺鼻的香水味。

　　周成桉皱起眉，感觉胃里在翻江倒海，他推开张寒宇，嘴里连说了好几个抱歉跑了出去。

　　“……不是，”张寒宇嗤笑一声，“怎么说要介绍蒋导给他，他就要吐了？”
　　蒋澳闭了闭眼，也转过身往外走。
　　身后的张寒宇皱起眉大叫：“这都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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