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爱情的闲家
开始有人注意到,整个曙光中心上空的云彩逐渐聚拢,变得阴沉、黯淡,开始如湍流般旋转颤动,甚至隐隐闪出了游丝般的雷光,像是一个暴怒而隐忍的野兽,她似乎在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依然时刻有可能爆发出来,给地面上的生灵带来一场浩劫。
而在南方不到两公里的高楼上,陶朱端着一杯咖啡,静静地注视着天空,许久没有言语。他在观察,在计算、也在和不远处大楼中的那位比本该比他更高等的思维在博弈。
宗灵七非天宫,罗酆六天第五尊位,风雷益座之蛟。
这个尊位要是放在她应该在的位置,她如果真的想做什么坏事,那就别说是陶朱了,就算是搭上他、赵公明和柴道煌的三条老命,都不可能有机会制止。
鸟兽开始惊动,发出尖锐急促的鸣吠声,空气的流动逐渐偏离了应有的方向,如一只渐渐苏醒的猛兽,缓缓伸展出了席卷万物的姿态。
陶朱在赌,巧取豪夺慷慨赴义不是他的性格,他惯以天地为注、坐闲胜庄。
他赌这宗灵七非天宫能稳住她自己,因为她既然愿意以凡人的身份现世,并且还付出了凡人的情感。她又不是柴道煌,对于大多数仙家来说,情感都是十分奢侈的东西。她既然敢付出,就不会在这里功亏一篑。
在此之前,陶朱已经思考了一个晚上,而当这一刻真正即将来临的时候,他却只是简单地掐算了几下。
利有攸往,利涉山川……六二爻变,互山地剥,错雷风恒,综山泽损……损益相生,正当吉运……
陶朱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这个微笑在他那张看起来刚刚三十岁的脸上,显得有些高傲气盛,甚至带着那么一丝狡诈。缓缓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雷云也恰好浓郁到了极致,陶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火机,又从右口袋掏出一包软中,拿烟、开盖、打火,伴随着一缕青烟升起的,是一声清脆的火机合盖声。
买定离手,盖棺定论。
阴云犹豫了,在它决定爆发的前一刻,随后便退缩了、散开了,陶朱赢了,赢得就和两千多年岁月中的每一次,没什么差别。
毕竟,在人间利益的博弈上,谁能赢得了财神呢?
陶朱看了一眼手机,八点零六了,该回去开业了,今天可是周五,未来两三天店里又要忙起来了。
“先生,湿卡布奇诺。”
“帅哥,Espresso,需要方糖吗?”
“先生,您会员卡里现在还有五十九,需要充值吗?现在充五百送一百充一千送三百。”
“美女,焦糖拿铁半糖去冰。”
“帅哥我们这里真的不卖洁厕灵,但是这个镇河香醋也可以除水垢的,隔壁超市二楼就有卖。”
“帅哥请问需……诶?”陶朱正忙得没空抬头时,却见变化为男儿身的柴道煌来到了店里,脸上没有表情还半耷着眼睛,就像是没睡醒一样,但神仙又不是必须要睡觉。“啊……帅哥需要点什么?”陶朱露出一个贱兮兮的微笑,柴道煌却无动于衷,就这样直接在陶朱面前的吧台坐下了。
“心情不好,整点酒。”柴道煌一只手托腮,就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没好气地说到。
“帅哥,我这里只是装修方式像酒吧,但这是咖啡店,如果您要找个地方静静,包间最低消费299哦。”
“别装,我知道你柜子里藏酒了。”柴道煌白了陶朱一眼,指了指头顶的吊橱。
“怎么了这是?”陶朱没有给他拿酒,而是一边做着手上的咖啡,一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柴道煌“我早上出门不还好好的吗?咋这才……十一点,就想起来跑我这儿喝酒了?”
“我都不谈你瞒着我啥了,大白天市中心大厦那边谁也不瞎,没事就行,但你看这个。”说着,柴道煌把鸳鸯谱往陶朱面前一铺,凡人是看不见这东西的,但陶朱分明地见着柴道煌给他翻开的这一页上写着:
东南十五,男年廿六,家贫,性虚伪且暴,女年桃李,家千万财,性侗稚善歌,痴彼于虚像言容,受其诈,蒙其怨,药石频进,已无孕子之能,亦不去也。
“好家伙。”陶朱抿嘴摇了摇头“诡计多端的穷家暴男可还行。”说着,陶朱把一只用过的挂耳咖啡包扔进了纸篓。“这你能批?这俩人怎么看都不能继续在一起了吧。”
“问题就在这儿,这女孩被这老油条PUA太深了,吃了太多避孕药品,现在已经不能怀上孩子了,依然任打任骂都不走。前两天她老爹带人把这小混混揍了一顿,结果更让她觉得自己亏欠那家伙了,现在要死要活的,有家里的豪宅不住非要回他身……”
“你这写成小说都没人信,还会挨骂的。”陶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下次变成作家模样的时候可千万别跟人说这是你写的情节。”
“这就急着骂啦?你以为我为啥心情不好,你再看下一个呢?下下个呢?最近几年这种看得我简直要脑血栓的折子越来越多了好吗?你再看这个。”说着,柴道煌翻了三四页,用手指着另一段让陶朱看,上面写着:
东一,男廿九,家安平,性虚伪且惰,女年廿六,家小财,性耿直善乐,厌其颜陋而轻浮者,怜其纠缠十二载春秋不去,憾而委身,男得而不惜,空吃其财。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了是吧。”陶朱依然抿嘴摇了摇头“这种自身不知进取的男人,被他舔到手也是这姑娘的悲哀啊,虽然听起来挺浪漫的,毕竟凡人也没几个十二年。”
“我的天呐……”柴道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把我感动坏了,我快要被现在这些人气晕了。”
“你好,十一号单好了吗?”一个外卖小哥打断了正在感叹的柴道煌。
“诶,十一号单是吧,好了。”陶朱从操作台旁拎起一个打包袋递了过去,只见那外卖小哥接过包装,在手机上点了两下就飞快地转身离开了。
一段无言的沉默,或许是临近饭点了,店里的客流少了许多,但陶朱知道,再过一个小时就会又多起来,转身给柴道煌打了一杯美式咖啡。柴道煌沉默着喝了一口,很快就又放下了。他沉默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自己的感情一点都不比世人美好在哪里,身为月老的他自己却是世间最风流的那个人。
他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样子,但即便是他也未必就一定能得到。
今天并不是一个好天气,没有为什么,那就不是一个好天气。虽然能在中午偶尔有凉爽的风,但空气依然很沉闷,让每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柴道煌一只手支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在裤腿上反复摩挲着,不时左右望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令他惆怅,又像是焦虑和紧张,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他紧张的。
“唉……”陶朱背对着他准备着下下午会用到的材料,轻声叹了口气,那声叹气真的非常轻,却让吧台前的柴道煌抬起头来。
“怎么了?”柴道煌不知道他在叹气什么。
“没什么。”陶朱微笑着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转过身来。
“有什么想法可以直说的。”柴道煌说得非常直白,因为他知道,陶朱对于感情这件事上的理解丝毫不比身为月老的自己差,甚至独有见解。
“唉……其实真的没什么。”陶朱挑了挑眉,弯腰从橱柜中取出了一盒打开过的蓝莓茶浆,拿着它转过身来,“来一口?”陶朱把盖子打开,直接把单纯的蓝莓茶浆递到了柴道煌面前,还拿了个一次性勺子上来。
“这……这怎么吃啊?直接吃不得齁死?”柴道煌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蓝莓茶浆,又看了看微笑着的陶朱。却见陶朱转身又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新鲜的蓝莓和吐司面包,把蓝莓直接摆在他面前。
柴道煌还是没看懂他在干嘛,只见陶朱从手边拿起了一个七百毫升的塑料杯,加了三勺蓝莓茶浆,转身到果糖机处加了一号糖,大概十五毫升果糖,随即向其中加入煮茶机自带的直饮水,搅拌、封口、摇匀,一气呵成,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就这样,一杯蓝莓果茶、一份吐司面包、一盒新鲜蓝莓外加一盒蓝莓茶浆,就这样齐齐地在他面前码开。
“现在呢?”陶朱一只手搭在吧台上,歪头微笑着看着他。随即拿出刚才的一次性勺子,挖了两勺蓝莓茶浆在吐司面包上,就像是用黄油刀抹黄油。
“呃……”柴道煌看着眼前的七七八八的食物,又看了看陶朱,眼神中充满了不解。“所以呢?这有什么特殊内涵吗?”
“当然。”
说着,陶朱拈起了一颗蓝莓。
“蓝莓,就是爱情。”
“……啊?”柴道煌下巴往前伸了伸,他不明白平日里沉着理智的陶朱是怎么得出这个逆天暴论的,还是说他比自己大一千多岁,老糊涂了。但是看向陶朱那注视着他的眼神,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爱情就像这颗蓝莓,蓝莓本身当然很美味,现在把它做成蓝莓茶浆,抹在吐司上好吃,做成饮品好喝,就算是直接吃茶浆,有的人也觉得很合口味,只是那种人不多罢了——但蓝莓还是蓝莓,你如何制作,和蓝莓本身,没有关系。
所以不是现在人的爱情变了,爱情还是爱情,只是爱情的形式、模样发生了变化,畸形的爱情原本自然也是爱情,不过畸形了,甚至畸形到很难再被世人容忍接受,不再是它应该有的模样罢了。”
说着,陶朱微笑着吃掉了那颗蓝莓。
“那怎么办呢?有的爱情已经畸形了,还要让它继续下去吗?”柴道煌若有所思地问。
陶朱没有着急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在盒子中挑出了两颗已经发软变瘪了的蓝莓。
“蓝莓那么多,如果有一两颗坏了,这也是在所难免……”
说着,陶朱把它扔进了垃圾篓。
“避害趋利,当弃则弃。”
柴道煌一只手托着下巴,缓缓地点了点头,反手就把鸳鸯谱上那几对有问题的直接杠掉,看都不再多看一眼。摸起陶朱刚刚抹上茶浆的吐司吃了起来,一边翻开了鸳鸯谱的下一页,愣住了一秒。
然后,依然果断地杠掉了。
“不过说起来啊,你不是能看见这上面男女的名字吗?”陶朱装作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要是看到有叫余姓男人和罗姓的女孩,记得告诉我一声。”
“嘶……”
刚翻开下一页的柴道煌听着他这句话,迟疑了一秒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说的那对,男的是不是叫……余寒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