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之红

　　“我说小卢啊，我倒是不反对你救人，只是至少救了人也要送到专门的创伤医院去，我只是个义体医生，又看不成病。你看他这后颈的枪伤，差一点就打断脊柱了，要我说一般情况下早就没命了，这还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

　　站在一旁的卢米埃也来不及换衣服，还带着一身脏污，眼下他也顾不得细枝末节，只是关切地问道：
　　“老孙头，主要是他挨那一枪打坏了脑机接口，要是处理不当大脑就要受损了。而且下城区哪有什么正经创伤医院，做这行的都不干净。11区最好的义体医生就是你了，也只有你能看看有没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老孙头面容衰老头发稀疏花白，但他那棕黑色的双眼炯炯有神。看着卢米埃关心的样子，他也只好叹口气，先给昏迷的朱绛做了清理，然后检查对方的身体情况。

　　不检查不要紧，这一检查老孙头登时笑出了声，接着他对面露不解的卢米埃解释道：
　　“你救回来这小子看不出挺有身家的，身上竟然装了个副心脏。我看看，阎罗司76型，6年前的款式，虽然只是个缩水版，成色倒是有个8成的模样。这么一个好东西哪怕在11区也不多见，就算见到了少说得花8000多EC才能买下来，这价钱赶得上你接6、7个委托了。”

　　满意地看到卢米埃惊愕的神情，老孙头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阎罗司阎罗司，当初起这个名儿的人就想着把快要死的人从鬼门关里捞出来，只要不是极端的致命伤，这副心脏都能瞬时激活人体机能，克服自然缺陷，给予生命第二次机会。不过这小子的枪伤肯定不是他这个二手的缩水副心脏能救回来的。而且就他那1984的烂管理义体也支撑不起副心脏超频工作过热的代价，我看看……咦？”

　　听见老孙头话锋一转，卢米埃不由得身子前倾，又是生怕打扰到老孙头检查，又是急切想知道下文究竟如何。

　　好在老孙头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卢米埃解惑：
　　“奇了，不光是副心脏，这小子脑机接口里还有个芯片，唔，这芯片直接卡在接口里了，要想取出来必须连同接口一并才行，可是……这芯片的数据我这边看不出来，完全没见过的型号，和数据库里对不上。按说他脑子挨了一枪额皮质的义体肯定要受损的，怪就怪在他的管理义体还在正常运作，完全没有驱动过副心脏的痕迹。”

　　“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老孙？”

　　说话间另一个声音在操作间响起，还不等老孙头搭话，新来这人皱眉头上下打量卢米埃，颇为不解地问道：
　　“卢米埃你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在臭水沟里洗了澡一样，我不记得你今天的委托是去下水道忙活。”

　　无奈地耸耸肩，卢米埃指了指操作台上昏迷的朱绛，这才回答道：
　　“三爷，完成委托后在路边看到狂猎帮和一群不明身份的人混在一起，从那个打我记事起就堆满垃圾的小巷出来，我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结果巷子里只有他倒在地上。”

　　来人正是黄昏之家的老板秦三爷，西装革履的秦三爷不苟言笑地摸了摸八字胡，瞥了眼朱绛后颈的枪伤，目光一沉低声说：
　　“是马洛安的动能手·枪造成的创口，大概是5.7mm的尖头弹，估计是抵着脖子开的枪，子弹直接穿透脖颈，没打到脊柱算是万幸，但也活不下来了。”

　　“有副心脏，捡了条命，要不然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咯。”老孙头的话解答了秦三爷的疑惑，而后他继续说，“我猜他这个副心脏超频工作是因为这个芯片的作用，有可能芯片接管了义体的运转，使得他一身破烂能够发挥出超常的水平，这才让他留了口气。不过这副心脏也算是报废了，留在身体里只能当个辅助供血泵，再加点纪念意义和排异风险。”

　　卢米埃也不在意老孙头的絮叨，总之目前看来，朱绛的命是保住了，也不枉费他费尽心思把人救回来。

　　这时秦三爷眉头微挑，抓住了老孙头话中的关键词。
　　“芯片？什么芯片？”

　　不得已老孙头把检查的前因后果又说了一遍，秦三爷在这短短十几分钟里皱眉的次数赶得上他一个月的量，好在他很快就向在场还清醒的两人说明了情况。

　　“道上传闻零点军用科技前段时间丢了一组芯片，这些芯片大多都被找回，但是还有数个芯片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军用科技通过中间人发了委托，出了不高不低的价格要寻找这些芯片。军用科技的意思是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想让人觉得这些芯片对于他们太过重要。殊不知这些地头蛇的嗅觉很敏锐，我已经听到有中间人有了芯片的线索，以不错的价格卖给了军用科技。”

　　话到此处，卢米埃和老孙头目光投向还在昏迷的朱绛，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秦三爷待他们消化一阵后，继续说道：
　　“你发现他的巷子背后我记得有家汽车旅馆，如果我没记错，狼獾帮的卢迪最近包了个情人，每周固定会跟对方见面，不会就是他吧？”

　　老孙头喟叹道：“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模样，还能买得起副心脏这种高价货，一个劣化O型没点特殊手段，哪负担得起。”

　　卢米埃轻咬着下唇，金色的眸子晦暗不明。

　　“我听到的风声，卢迪最近被人盯上了，只有他自己还跟蠢蛋一样以为屁事儿没有。卢米埃既然看到了狂猎帮，那说明盯上卢迪的势力不方便直接露面，必须靠狂猎帮这群狗腿子替他们办事。至于说这个O型体内的芯片是不是军用科技要找的还不能妄下定论，老孙能取出芯片吗？”

　　看到秦三爷目光转向自己，老孙头苦笑一声，摊了摊手无奈地说：
　　“插入芯片接口正好在挨枪子儿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兔崽子下的手，要么不知道有芯片这回事，要么下了心思让谁都拿不到。总之现在直接取芯片是取不出来的，要取就只能连同接口一起取了，我这条件有限做不成这手术不说，真要取了芯片，这小子的命也保不住了。”

　　“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卢米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老孙头摸摸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
　　“下城区没人能做这手术，要么得……那边派人过来或者送他去那边，要么就要去找中城区或者上城区的义体医生想想法子了。”

　　老孙头的话很委婉，简而言之就是强行剥离芯片，朱绛绝对活不过一秒。

　　最终秦三爷拿了注意，他让老孙头给朱绛做好检查和治疗，然后把卢米埃单独叫到一边，很严肃地说：
　　“他脑子里的芯片是否是军用科技要的姑且不论，但这芯片也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既然他的情况暂时还没有其他人知晓，那我给你个任务，你要负责盯好他，观察他的情况，保障他的安全。”

　　卢米埃疲倦地回到在黄昏之家旁边的公寓，他脱掉臭不可闻的衣物，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喷头，温热的净水落在身上，冲走了些许劳顿。

　　“狼獾帮的卢迪已经确认死亡，我不太相信一个刀头舔血的势利鬼会留下来替一个床伴挡刀，甚至还将芯片交给他。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你要去调查他的社会关系，也要查一查有没有人找到他头上。这件事马虎不得，稍有不慎我们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卢米埃仰头让温水洒在脸上。

　　朱绛恢复意识已经是当天下午三点过，陌生的环境还有肌肤上毛糙的触感，都惊得他猛然要支着身子起来，可来自后颈的剧痛又让朱绛不得不趴回床上。

　　“咦，你醒了啊。”

　　轻快的少年音从不远处传来，勉强回头望去，朱绛看到一名个头和自己差不多，有着淡金色卷发和雀斑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带着欢快和煦的笑容走到床边。

　　少年那对如宝石般灿烂的蓝色眸子神采奕奕，他很体贴地在距离朱绛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然后自我介绍道：
　　“我叫若昂，这里是黄昏之家，我是这里的侍应生。你受了伤，是卢米埃哥哥救了你带到这里治疗，还好你命大，脖子上挨了一枪还活了下来。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命硬的人呢，太幸运了。”

　　“黄昏之家？”

　　脑子木然的朱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不过看到眼前面带笑容身穿白衬衣和黑围裙的若昂，心里踏实不少，至少他没有沦落到某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手中。

　　下城区有一伙人自称是清道夫，这帮人专门找落单的下手，把他们的义体和器官割走牟利，朱绛认识一个和他做同样行当的O型，前一天他们还一起聊天，结果次日朱绛就接到对方惨死在巷道，身上的义体和器官不翼而飞的消息。

　　“是的，黄昏之家，在这里就安全啦，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的，你身上的衣服是我的，咱俩身高差不多，应该正好合身。”若昂见朱绛有所放松，随后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看到你背上的刺青了，你以前在猩红颅骨？”

　　见朱绛身子倏地紧绷，若昂果断道了歉，他诚恳地说：“抱歉，我不该问这件事。”

　　“嗯。”

　　若昂看朱绛有些意兴阑珊，他稍加斟酌后问道：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啊……哦，我叫朱绛。”

　　“我想你应该比我年龄大，那我叫你朱哥吧，你身子现在很虚弱，要不要吃点东西？”

　　被若昂这么一说，朱绛还真觉得有些饿了，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他点头答应了若昂的提议。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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