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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雪
自那次被贺清崖半夜从半山腰抓回来后,顾瑾岁便再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山,每日总有同门来找他讨教,一切都同往常一样。
但顾瑾岁知道,自己心中最重要也最难言的那处始终空缺着。
“师弟!”贺清崖明朗的声音传来,“师尊今日出关了,快随我一同去拜见师尊!”
顾瑾岁当下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几个月未见师尊还是令他有些忐忑。
尽管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同门师兄弟们鄙夷地谈论曾经那个修习禁术的门派耻辱,但他的内心仍存有一丝希望。
贺清崖不动声色地靠过来,说:“师弟,你的发带束歪了,我来帮你。”
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而后扭头颇具歉意地说:“多谢师兄,我自己来就好。”
贺清崖的手一顿,随即放下手状似轻松地笑道:“好,我等你。”
等二人来到云鼎仙人的殿前时,恢复九成的仙者正用新雪煮着一壶茶,似是已等待二人许久。
“师尊。”一大一小两个徒弟齐齐跪下行礼。
云鼎仙人垂眸,眼神在其中一个徒弟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一瞬后又恢复那般高洁傲岸的模样。
“今年新雪煮出的雾山茶,坐下陪为师品品。”
“清崖,为师不在的这些天,这山中可有再出什么乱子?”云鼎仙人不经意间开口询问道。
贺清崖侧目看了一眼顾瑾岁说:“回师尊,念云山自您闭关后一直未有再出差错。”
云鼎仙人用杯盖轻轻刮去漂浮在杯面的茶末,说:“我问你念云山的近况,你看你师弟作甚?”
贺清崖一噎,竟不知如何作答。
顾瑾岁见谈话的内容突然转向自己,朝云鼎仙人作了个揖说:“师尊,是弟子贪玩,让师兄夜里碰到训诫了一番,在这里同师尊赔罪。”
云鼎仙人细细地品着茶,并不答话。
细密的汗珠从顾瑾岁额头上冒出,但他仍强撑着等师尊问话,贺清崖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却被云鼎仙人打断。
“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紧张?”云鼎仙人淡然地开口,“但念云山的规矩也要守着,让众弟子们引以为戒。”
说罢他挥挥手,说:“清崖,带你师弟下去领罚。”
“是。”贺清崖领了命,回头却见顾瑾岁正一动不动地发呆,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后者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师弟,你方才是怎么了?”
贺清崖与顾瑾岁并排走在山间的小道上,两侧的松枝上覆了皑皑白雪,不堪重负地低垂下来。
“无事,有劳师兄挂念。”顾瑾岁心不在焉地开口,顺手拨开身侧略有些挡路的树枝。
贺清崖见此情形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二人一路听着雪落的声音回到卧房。
看着顾瑾岁熟练地拿出笔墨的身影,贺清崖叹了口气道:“师弟,以后最好不要想在师尊面前提起他了……毕竟是一个早已被逐出师门的人,你……”
铺展开的宣纸上骤然出现一个十分格格不入的墨渍,贺清崖突然不知还要不要说下去。
他还是忘不掉他。
贺清崖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念云山上是自己陪这小师弟修炼的时间最久,也是自己在师弟犯错时替他担着大部分的责罚,可为什么一个才进山不久的人便能轻而易举地夺走师弟所有的目光。
若顾瑾岁此时正巧抬头的话,便会看到贺清崖眼中一闪而过但却异常浓烈的晦暗神色。
几点雪花落在窗棂上,顾瑾岁看着纸上的痕迹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换了张新纸,长长的眼睫鸦羽般落下一片阴影,好看的眼尾泛着一阵薄红。
贺清崖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顾瑾岁开口道:“师兄,我不会放弃的。师弟是无辜的,我相信他。”
贺清崖闻言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愤愤而又隐忍地说:“师弟你……当真是执迷不悟。”
“经文抄完后我自会去给师尊送去,就不劳师兄费心了。”顾瑾岁一边沾了墨一边说,连头也未抬一下。
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抗议。
贺清崖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下紧握成拳,待到上面青筋暴起后又猛地松开,重新换上那副温和的神色,说道:“好,那我便不打搅你了。”
一连飘了几日的雪终是渐渐止住,顾瑾岁抱着一厚沓写满字的纸走向念云山最高处的寝殿。
刚一进去,身上寒意还未被消融,便直直地跪下。
“师尊,我……”
云鼎仙人抬手止住他的话,缓缓道:“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师弟不会主动修习禁术,望师尊明鉴。”
念云山有条成文的规矩,修习禁术者,若非自愿,可从轻处罚。
“瑾岁,你很了解他吗?”
“……”
再次被问到同样的问题,顾瑾岁依旧不知该作何回答。
云鼎仙人仙风道骨地走到他身边,半仙体质的他轻抚雪色的胡须,看着跪得笔直的徒弟,心中百感交集。
“为师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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