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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下
方涵一震,转身看来,果是凌七倚了廊柱斜斜立着,难得一脸肃然。
他转念一盘算,前后无依无据,合不该凌七算着他今日会横插一杠去管那档子闲事,当下摆出一副实诚模样,张口答了句稳妥的:“徒儿毕竟也是初到地界,脚程慢些,一时不查回来晚了。让师父挂怀,确是糊涂。”
却不想凌七紧了紧肩上披的长衣,正色道:“这些大内秘药尚不知好赖,味道却是从来不懂收一收的,你就算藏里屋不也能闻出来么?罢罢,算来你也到了这等年纪,是为师疏忽了。可话说在前头,细一想,这楼里哪位你不得尊一声姐姐?况你少年人血气方盛,当不当用这药尚且两说,好歹听老人一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呐!”
方涵登时气结,一口血气没憋住便上了头,于是又听凌七几微不可闻地叹了句:“时下这些后生,果真净是些敢做不经说的主,看这面皮薄的……”
话音未落,方涵一张俊脸涨得愈发通红,竟是被噎得直欲做出些个弑师灭祖的事来。
看着小徒儿如已所愿被激得炸了毛,凌七挑眉一笑,知机转了话锋:“让你捎的麒麟竭和龙涎没忘吧?外头药铺子里有是有,却是没大内里用的地道。还有阿涵呐,你此去药阁还有没遇着甚么稀罕药,来给师父瞧瞧?”
横竖是一死,但要被凌七一句话噎死也实在窝囊,饶是方涵功底深厚,也数息后才缓过来气。他掏出怀中的布包往院中石桌一抛,回道:“师父说得是,这药确实味重,晾院中散散也好。……远近倒是常夸这楼里姐姐娇柔可人,据说对街一斛居的哥哥们也是极知情达意的,也没想到师父您这么着急,为了这药能等到大半夜,不然徒儿拼着气力耗尽也该早些回来的。人说秋收冬藏,师父还请顾惜贵体呐,我这就回屋去不打搅了。”语毕他闪身回屋,后脚就把房门踹上了。
凌七笑看方涵把门摔得轰天价的响,倒是知机早掩了一耳,待听得小徒儿改而折腾屋中那张板床时,脚下已踱到了石桌前。
适才被小徒负气抛出的布包不偏不倚落在正中,看着便知包的厚实。绳结一挑,包袱里药粉瓶罐码得齐整,竟是无一损着的,再细看那包着的布片可不是前几日做冬服时裁剩的衣料?
凌七不由失笑,知这徒弟也只不过口硬心软,手底下自是有分寸的,何况还是与自己同一个饼模子里打出来的吝啬主儿。他小心拣出两块麒麟竭拈了,将一堆细碎物事原样包好,正欲回屋,才想起事有不妥。
方涵身上隐约一股浮石粉的味道,也没见着哪种房中秘药用过这味药,却是霰粉弹中不可少的。方才药味被这一布包的烫手物事冲得淡了,是以现时才省过来。既然能令得轻身功夫已直逼自己当年的小徒用上这等弹丸,回来却一字未提的,这事肯定有蹊跷。
一念及此,凌七也不耽搁,弹指间上了房顶,循着方涵归途一路寻去。
屋房错落,街巷曲折,凌七索性使出轻身功夫专拣那宽阔屋脊落脚,连过数片宅子,到了渭水桥头,再过桥往北行不数百步就是太医院了。
街上连个耗子也不曾见着,光黑浸浸地渗着秋凉。区区几步道,方涵小子机灵得跟个猴似的,还能出什么状况?
他正心下不解,忽而长街深处几下细碎响动远远传来,凌七耳力尚比方涵毒上几分,一听便知是兵甲磕碰之声,料想是巡夜的过来了。
照说与这些军爷碰面事小,但凌七既没打算投河寻了短见,又不是患了失心疯才夜半出来游荡的,真要解释开这漏断人静独立桥头的缘由,倒也是个麻烦事。
是以凌七才听着声响,转瞬便攀着栏杆折身一荡,无声无息地滑入了桥底,好歹躲过再说。
哪知一入桥下,脑后便是一股劲风袭到,他也顾不得惊讶,勾头回肘躲过这一击,一手勾了栏底稳住身形,旋即飞出数脚连踢,立时与人交上了手。
桥底藏着的人竟也是个狠角色,既夺了先机,数息间已和凌七拆了十余招,一时间谁也没占着上风。
听着长街那头声响越行越近,凌七不由暗暗叫苦:再这样打斗下去,势必要惊动巡夜,到时这深夜与这愣头青相约桥底斗殴的由头又向谁诉去。
不得已,他袍袖一抖,照那人鼻下一拂,那人猝不及防下登时手足一软,再抠不住那桥底石缝,便要落入河中。
凌七这作恶之人自是早有准备,双足一蹬,伸手穿过那人腋下一托,顺势欺身而上,直将人压入了桥底的阴影里。
听着脚步声从桥踏过,周遭渐渐归于寂静,又过了得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他才松了手将人抛到水中,自己则翻身回了桥面,振振衣襟,往来路行去。
那软筋散不过最寻常的一种,遇着凉水即化的,那人立时便恢复了气力,几下踩水浮出水面,向行至岸边的凌七低问出声:“你方才为何要相救于我?”音调喑哑,竟是个初变声的少年。
凌七方才在桥底支撑两人体重许久,手足正有些酸软,听了这句问话,“哧”地一声轻笑,回头随手一拱,答得倒是恳切:“这位小英雄,可千万别说什么救不救的。在下不过是一介良民,怎敢和你们这些行侠仗义的好汉们高攀?只是适才扫了英雄桥下赏月的兴,实在过意不去,难得小英雄也不待见那兵爷,也就冒昧陪着一起避了。小英雄别介意,还请继续,在下这就告辞,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要走,边走边叹,“果然英雄出少年,浸这水里也不嫌凉。哎,真真是后生可畏呀……”也不管水里那人听得到听不到,摇摇头径自走了。
把人抛下施施然行了两道街,凌七又折返回来。
循着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血腥气,他在离桥不远的一个巷子尽头找着了刚与自己缠斗过的主儿。一如之前玄衣革甲、黑布蒙面,正靠墙而坐,只不过血腥气又比桥底重了许多——人确是刚才那人,只可惜现时这个是晕着的。
凌七出指如风,连点那人身上几处大穴,先护了心脉,又往那人口中塞了一颗雪参丸,这才将人扛起过桥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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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咧呀咧,师徒俩这一天怎么这么漫长……写得我都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