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蔷薇

　　“嗯。”沈耀曦往生菜里包烤肉的动作顿了顿，他还想再说点什么，不难察觉到从电影院出来这小子情绪就有点不对。
　　“当个兴趣爱好。”
　　可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花言巧语的话，只能说一些自己的真实情况。
　　段澄邈听到竟然还有下文，激动地接他的话茬，“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三年级。”
　　“嚯，你这哪是兴趣爱好啊！”
　　沈耀曦笑笑，又不说话了。好像他一直是个冷言少语的人。
　　段澄邈又吃瘪，“我看着你也不大，大二？”
　　沈耀曦又笑，“小了，我马上毕业了。”
　　“我去——”
　　这声惊叹是段澄邈和顾晗日同时发出的。
　　段澄邈盯着他的脸看，嘴里的咀嚼动作倒也不停，跟个仓鼠似的。
　　一口下肚，他喝了口酒清清嗓子，像是被沈耀曦激起了更深的求知欲望。
　　后来段澄邈发出了一连串类似于你初中什么学校、你高中什么学校、你大学在哪念的、你毕业要去干什么、你们美术生的毕业论文写什么的问题……
　　沈耀曦被他问的实在没时间往嘴里塞下一口饭，他喝了一口水，“问吧，我等你全部问完再吃饭。”
　　旁边的顾晗日笑出了声，摇摇头，“好好一顿饭，被他搞得像访谈会。他啊，就是什么都好奇。”
　　又拿胳膊肘顶了一下段澄邈，“快点问，他等着吃饭呢。”
　　段澄邈好像也觉得自己问题有点多了，他傻傻地笑笑，“呵呵，最后一个。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我觉得你挺厉害的，就当交个朋友。”
　　沈耀曦也笑了，他都来跟他吃饭了，还回答了这么多问题，现在才当交朋友？这小孩。
　　他接过段澄邈递来的手机，输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在名字那一栏写下“沈耀曦”。
　　段澄邈接回手机，看着通讯录上的新名字，“我靠，你的曦这么复杂，还挺像女孩子的名字。”
　　剩下的时间沈耀曦又不加入他们的对话了，顾晗日和段澄邈从吐槽学校的老师到商量后天去哪玩，谈过去聊未来，好像就是他们这个年纪，什么都不用操心。
　　沈耀曦借着上厕所的名义，走到前台去买单。
　　顾晗日看到了，也没管正在和他叨叨的段澄邈，他快步跑过去，手压在沈耀曦的小臂上，“不是说好我们请吗？”
　　沈耀曦一边拿钱包一边说，“也就开个玩笑，出来吃饭哪能让你们小孩付钱。”
　　顾晗日光来阻止，也忘记拿上钱包，他只能让原本他们做东的饭局，变成了沈耀曦花钱买单。
　　沈耀曦开完□□准备往回走，顾晗日拉住他，“那个，和你聊点。”
　　沈耀曦能看出来他和段澄邈性格不一样，比他更稳重更坚定。
　　他靠在前台上做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我觉得你挺特别的，段澄邈可是个混世霸王，家里宠的不行，平时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能让他主动交朋友的人少之又少。”
　　“那你是怎么和他做朋友的？”
　　“小学同学，他天天在我面前犯贱。”
　　顾晗日也没说错，段澄邈认识他之后就成天招惹他，也就欺负他脾气好，没有天天举手告老师。
　　“今天看来你俩也算认识了，依我看，他以后会经常骚扰你的。你也看出来了，他脾气不好，有时候说话重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沈耀曦心想，这倒不像交朋友，像是把段澄邈托付给他一样。
　　“你叫顾晗日？”
　　顾晗日还是很惊讶他能记住自己名字的，毕竟没有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这个假期久一点，得三月底才回学校搞毕业的事。我家就在东苑那个小区，你们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顾晗日像撕开乌云的剪刀，段澄邈就是透进来的那一束光。
　　这束光的照耀固然能让沈耀曦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但当这束光消失的时候，也能体会到刺骨的寒冷。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就像顾晗日说的一样，沈耀曦每天都能收到段澄邈的短信。
　　【哥，早上好啊！】【早。】
　　【我今天去了江边，我和你讲，真的特漂亮。】【照片】【嗯，是很漂亮。】
　　【哥你会滑滑板吗？】【不会，手脚不协调，哈哈。】【没事儿，下次我教你！】……
　　直到段澄邈拿着滑板在沈耀曦楼下喊他名字的时候，沈耀曦才觉得，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小伙子你不要喊嘞，小沈不在家的呀。”
　　显然，这位邻居阿姨还没有发现沈耀曦回来这件事。
　　阿姨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也算看着耀曦长大的。
　　以前沈峰还在外地，秀萍工作忙的时候，沈耀曦就经常去她家吃饭。沈耀曦生得漂亮，阿姨倒也喜欢他。
　　只是自从他出去学画画之后，就再没和这位老人联系了。
　　这次沈耀曦回来得突然，到家后也没有走访邻居的习惯，秀萍也不是张扬的性格，如果没在楼道遇上，基本上都不知道沈耀曦回来了。
　　“岚姨。”
　　“哟，小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跟岚姨知会一声。呐，你朋友叫你呢。哎呦，我刚才还以为你不在家呢，这小伙子一大清早在楼下喊，你和他说说哦，下次别喊了，阿姨心脏受不了的呀……”岚姨像被打开了话匣子。
　　沈耀曦冲岚姨露出招牌微笑，把手上的一袋橙子递到岚姨手上。
　　“岚姨，是我没考虑周全，忘记来拜访您了，过两天请您来我家吃饭，尝尝我的手艺。”
　　“诶哟，我们耀曦都会做饭了，男人会做饭好啊，顾家……”
　　“嗯，我下去和我朋友说说，打扰岚姨了。”
　　“嗨，多大的事，小伙子嘛，理解，理解。”
　　被岚姨教唆住的段澄邈坐在滑板上，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在写什么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耀曦跑下楼，段澄邈蹭地站起来，“你可算下来了，怎么这么久啊。”
　　“没事，楼道里遇上熟人，聊了两句。”段澄邈把树枝撇了，怎么跟谁都能唠，老好人沈耀曦。
　　“嘀咕什么呢？”
　　“哦，没啥。我来教你玩滑板。”
　　段澄邈才发现沈耀曦穿着睡衣睡裤，头也没梳，好像只是擦了把脸，反正脸挺干净的。
　　段澄邈有点不高兴，“哥，我说教你玩滑板，你能不能尊重下我！”
　　沈耀曦自知理亏，“对不起啊，昨晚画太晚了，睡过头了。”
　　看着沈耀曦白净的脸上挂着的黑眼圈，倒也不觉得他在骗自己。
　　“那行，我来都来了你总不忍心赶我走吧。你上去换身衣服，捯饬一下，我带你出去玩。”
　　沈耀曦觉得段澄邈这样特别像只小狗，想和主人贴贴又嘴硬的不行。
　　他回过神来，都想哪去了。“那你在楼下等我。”
　　沈耀曦站在衣柜前面苦恼，他穿惯了黑色，但怎么都觉得和这小孩出去，黑色有点太正式了。
　　他把手伸到衣柜里面，掏出了一件高中时候穿的卡其色大衣。大学四年，沈耀曦的身材没走样，高中的衣服穿着也正合身。
　　“叮叮~”他打开手机，“哥你什么时候下来？你捯饬出嫁呢？”
　　“来了！”走之前，他抓起桌上的香水，骚包地喷了几下。
　　段澄邈算是被眼前的人惊艳到了。
　　前几次见到他，也只是觉得是个清秀的人儿，倒也没觉得有多绝色。
　　其实沈耀曦还真没怎么打扮，比如他现在就可以拿出纸巾自证自己没涂口红没擦粉底，除了那黑眼圈还是有点煞风景以外，整张脸漂亮得像是博物馆的瓷器。
　　“去哪？”沈耀曦不知道这小子又盯着自己出什么神了。
　　“哦，电玩城！”
　　如果无语能用数值表示的话，沈耀曦此刻已经达到峰值了。
　　最后在沈耀曦的敲打和段澄邈仅存的清醒下，俩人决定去江边的咖啡馆。
　　“服务员，两杯拿铁。”
　　段澄邈拽下沈耀曦举着的手，“一杯拿铁，一杯橙汁。”
　　“你干嘛？”
　　“还喝咖啡啊？再喝又睡不着觉，你黑眼圈都快到嘴边了。”段澄邈又从柯基变成大少爷的模样，看着沈耀曦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屑。
　　沈耀曦低头轻笑，看不出来，这小子还会心疼人。
　　段澄邈喝咖啡像在喝汽水，不停地和沈耀曦吐槽着最近发生的事，比如他爸是怎么没收他零花钱的，他又是怎么忽悠着顾晗日请他吃了一周午饭的……
　　突然沈耀曦觉得世界安静了，眼前的人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哥，说说你呗。”
　　段澄邈杯里的咖啡被他一饮而尽，嘴角还带着咖啡渍，可他好像没有察觉，只是迫切地想从沈耀曦嘴里知道点他的事。
　　后来的段澄邈经过这家咖啡店，经常会纳闷自己当时怎么就对他这么有好奇心，好像他们之间的故事，都开始得莫名其妙，但又都不无道理。
　　沈耀曦指指他的嘴角，开口，“我没啥朋友。”
　　段澄邈擦嘴的手一顿，马上接话，“真的假的，你长这么好看，我以为人人都爱和你交朋友呢。”
　　沈耀曦又苦笑，“是啊，我也不知道，他们都觉得我高冷。”
　　他盯着玻璃窗外的江发呆，段澄邈就盯着他发呆。
　　高冷……是有点，怎么有股子避世僧人的气质。
　　他觉得和沈耀曦相处久了，一定可以编写出一本《关于微笑的99种含义》。
　　他也不再去琢磨沈耀曦发呆前的笑是什么意思，咖啡喝完，俩人沿着江边散心。
　　冬天的傍晚来得快，不到五点天就暗了。沈耀曦想回家补觉，段澄邈就顺了他的意。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在寒冬的街头，段澄邈眼尖地发现路边有一家花店，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走进去了。
　　他看着桶里插的不同的花，挑了五朵蔷薇让老板包起来。
　　莫名被晾在门口的沈耀曦看着手捧鲜花走出来的段澄邈，觉得如果自己是女生，现在直接说出我愿意了。
　　也就这几步路，倒还是沈耀曦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
　　鼻梁很高，鼻头很窄，剑眉下有一双很有英气的眼睛，眼窝有点深，但没有一点外国长相，嘴唇倒是肉肉的，让锐利的五官增添一抹柔色。少年褪去了稚气，两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却又不显得骨干瘦弱，活像一尊艺术品。
　　“傻了？”段澄邈把花递到他手上，“突然想买束花，就当是你陪我出来玩的回礼。”
　　沈耀曦低头看着手里的蔷薇，“我觉得它和你挺配的。”
　　段澄邈没头没尾地留下这么句话，又走了段路，俩人安静地在分叉口告别。
　　到家的段澄邈打开电脑，百度界面黑色加粗的显示：“蔷薇，是象征纯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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