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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一阵微风吹过，迪普心中警铃大作，随后，精力过度旺盛的比尔，像条热情的水蛭一般冲过来贴在了他的身上。“所以我们今天怎么说？”比尔说着，把迪普从地上拎了起来，放在自己盘旋于地面一米高的膝盖上。
在他们刚开始决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互相分享的时候。迪普曾一度对比尔过度亲力亲为的身体接触感到慌乱，但经历了几个月不合时宜的亲密接触后，他感到尴尬的能力就迅速被侵蚀完了。他用比尔的脖子作为支点，调整了到了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坐姿。金色的发丝拂过他的脸，抬起头，发现比尔正以一种几乎可以形容为宠爱的眼神看着他。
……等等，这个时候迪普本应该生气的，不是吗？“比尔？”
“嗯？”比尔用一根手指抚摸着他的后颈，这叫人心神荡漾，但迪普拒绝被打断。
“一群怪物一直在告诉我，我们结契了。”
“嗯。”比尔轻轻蹭着他。迪普皱了皱眉。
“用你们那些奇怪的恶魔术语来说，结契明显意味着结婚。”
“是的，我想你可以这么说。”比尔心不在焉地喃喃道，他把脸埋在了迪普脖子和肩膀之中，“大概吧，如果你们那脆弱的人类律法，有与恶魔契约相近的约束力的话！”
“比尔。”迪普叫了他的名字，语气让比尔停止了他那令人分心的触摸。“你怎么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跟我结婚了？”
“你什么意思，小子？你同意了的，记得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比尔翻翻白眼，打了个响指。他们周边世界的颜色慢慢褪去，又一个响指后，一个模糊的影像出现在了面前，逐渐清晰起来。这让迪普想起了斯坦叔公那台必须经常移动天线才能获得信号的老电视。最后，它清晰到足以让迪普认出那影像——那个睡眼惺忪的自己，手肘架在厨房长椅上正在打瞌睡。那是一段记忆，迪普想起来了，那会他正处于通宵了48小时，极度困倦的状态。
随着一阵声响，三角形的比尔出现在厨房。“嘿！嘿，松树！”
迪普把脸埋在胳膊里，“走开梅宝，我好困，我要睡觉。”
“哈哈，你真有趣，孩子！说，介意为我签个名吗？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不会后悔的！”
“唔%……%”当比尔将一支笔塞进他的手里时，迪普发出了一声咕哝。比尔展开了一卷羊皮纸，尾端长到拖在了地板上。
“好的，那么松树，签吧，就在这——儿。”比尔拉着迪普的手放到了羊皮纸的底部，后者慢慢在他指着的地方画了一条漆黑的线。比尔拿起羊皮纸，上下打量了一遍。“很好，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我保证这对你也会有好处的！”
然后他消失了，留下一个半睡半醒的迪普趴在柜台上。
比尔又打了一个响指，记忆画面消散，世界的颜色又灌了回来。
与此同时，迪普还在呆呆地盯着刚才看记忆画面的地方，“这什么鬼？”
“天哪，看到了没有？是你同意签结契合同的。”
“我什么都没同意！你在利用我睡眠不足！”迪普抗议道。
“啊哈哈，在恶魔法律下，通过诡计或者胁迫获得的协议仍然有效！”比尔晃了晃自己的手指。
“是吗？但按照人类的法律，你结婚的对象起码得知道自己跟谁结婚！”迪普揉了揉他的额头。“关于这事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知道？事实上……我们这样‘结契’多久了？”
“唔。”比尔用手指敲了敲迪普的脊背，“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当你像我一样是个不朽的全能恶魔时，时间往往会失去一切意义！我想，这事应该是在我开始给自己安上你们人类躯体之前！”
哈，所以说在比尔训练自己变成人类之前……也是他做出那些奇怪的亲密行为之前就签完了。迪普也不知道自己对此抱有什么样的感受。“那到底什么是‘结契’？恶魔版的婚约？”
比尔嗯了一声，“是的，有它在，你就永远在我的保护之下，反之亦然——并不是说需要你保护我。”怪不得！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最近重力泉树林的一切都对他如此忌惮。“还有一些关于财产方面的东西，但这不重要，反正你那也没有什么我特别想要的东西！哦！对了，它还附带了终身忠诚条款！”
“忠诚条款？”迪普皱了皱眉，在比尔的腿上不安地转过身。“那就是说我永远不能跟别的什么人出去玩了，是吗？”
“唔，你当然可以，如果你想看到他们又哭又闹地被拖到地狱去的话。顺便说一句，这个条款很好被开发！这将会是一种处理你不喜欢的人有趣方式，我保证！”
……所以说迪普基本上就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与比尔建立了一个终身的关系？他拍掉了比尔在他身上游走的手。“比尔，这事儿很严重！这个保护的事情——好吧，这个已经无所谓了，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这种做法基本上已经属于强制性要求我嫁给你了，都没给我做出选择的机会！而且我们都没约过会！这事儿就这么成了？老天，那真是——我想说，你有把我看作一个人吗？”
比尔盯着他，看起来有点慌，“嗯，唔，我想说，那我还能把你看成什么呢？”
“嗯，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人来看待！从我的视角来看，你好像就只是把我当成你的某种财产！”迪普瞪着比尔。
“哎呀，孩子。”比尔用着哄骗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要对一个过时了的人类制度这么激动？这些只是为了把那些无意识的多巴胺成瘾者捆在一起，然后让你们这种无意义的物种永远存续下去的东西而已。”
“我不知道，比尔！可能就是因为你强迫我签订了你所谓的‘过时的人类制度’的恶魔版，而你都没考虑过我个人的意见！”
“这么想吧，你的约会场景可能并不美好，孩子！我可是把你从一大堆压力和心碎中解救出来。”比尔急忙说，“再说了，爱情也不是人类关键的要素！相信我，只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迪普盯着他，瞠目结舌。“这……这可能是你给我找的最烂的借口。我无法相信你——事实上我都快开始信任你了。”
“是吗？”比尔看起来相当惊讶。
“好吧，至少我现在知道我错哪儿了——你这家伙永远都不会改变。”迪普盯着地面，双手紧握成拳，“你知道吗？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放我下去！”
“松树，你这结论太草率了！”比尔提出了抗议，但是依旧服从了迪普的要求，“我有我的理由——”
“你跟我说理由？你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擅自给我签了你们契约的理由？”迪普咆哮着，爆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笑，“你可能很擅长说谎，但是也没有那么厉害。”
“松树——”
“没什么好说的，结束了。”迪普转过身，走开了。
“孩子。”
他没有转身，“我说我们结束了，你听不懂吗？”
“……听着，迪普，我很抱歉。”
听到这话迪普停下了脚步，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比尔道歉，也是听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或者说昵称）。带着警惕，他缓缓转头看向比尔的方向，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地折返回来。
“哦。”比尔看起来同样茫然，他举起一只手摸着左边脸颊，“我的眼睛，它漏水了。”
迪普咬着牙，忍住自己想要冲到比尔身边的冲动，然后……什么？安慰他？“你说你感到抱歉。”他强迫自己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关于什么？”
比尔闭上了眼睛，拿袖子擦了擦脸，“迪普，你知道我是一个不朽的恶魔。”
“这跟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从我的立场上看，你们人类的寿命短得不可思议。一个火花闪过，你可能就消失了。永永远远地消失了。”比尔的声音变得深沉，迪普颤抖了起来，这也是他经常会想到的关于比尔的事。
“我承认，我很害怕。害怕时间不多了，我只是……只是想抓住时机。在你消失之前尽可能多得抢走你的时间。”比尔盯着地面，在他的表情中完全没了昔日愉悦的痕迹。“但我忘了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事又是怎样的，或者说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是我太自私了，我很抱歉。”比尔再次闭上了眼睛。
迪普犹豫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慢慢走近比尔。试探性地，他用手臂轻轻环住了他，随即立刻发出了短促的一声“唔！”——比尔回应了他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
“这不能改变你把整件事搞得一团糟的事实。”迪普最终说道，短暂的沉默后，他的上衣湿了一块。
“我知道。”比尔闷闷不乐地说，“如果你真这么想，我可以把协议取消，我想说，这真的很痛苦，但我肯定你不会死，相当肯定。”
迪普呼出一口气，手指摩挲着他金色的头发。“不，没事。我只是，对你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而生气。”
“对不起，孩子，我只是，嗯，害怕——”
“人们也会害怕被拒绝，你知道的。”迪普摸了摸比尔的耳朵，“但即便如此我们只是重新振作然后想办法解决。人们从不会强迫别人与自己建立关系，好吧……大多数人。”他修改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吉迪恩。
比尔的那只独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了？”
“好吧，这取决于我对你的感觉，我想说，在刚才的时刻？可能不行，但如果你付出一点努力展现你的魅力的话——”
比尔暴起抗议，“你以为我过去几个月一直在做什么？我放弃了绝对舒适的三角形模式，选择一个完全不合逻辑的构造与令人反感的人类躯壳！我在满足你对于人类内心的接触欲望！我帮助你解决任何你需要解决的问题！”
“你只是把我们的研究对象发射到外太空而已。”迪普耐心地指出，“而且我非常确定，你所谓的‘接触欲望’不只是为了我。”
“嘿，那也是一石二鸟的做法！好吧，如果说这石头指人的亲密接触，那我们就是用小小的床笫之欢来对抗难以逃避的悲剧命运！”比尔看起来从他短暂的“不必要的伤感情绪”中恢复了过来。“无论如何，最后一个我这么努力去应对的人……嗯，哦不是说人——你懂我的意思！我已经几万亿年没有这么努力投入到所谓的一段关系中来了！”
“好吧。”迪普微微一笑，“我觉得你已经成功一半了，我，好感度进度条50%了。”
“你们人类还真是有一堆不必要的繁琐习俗！”比尔把下巴撑在迪普脑袋上。“好吧，好吧。所以如果是你的话怎么处理结婚这桩事？”
“我？”迪普考虑了一会，突然脸红了，他猛地低头靠在比尔的胸前，“嗯，我想……我会先花时间去了解对方，在对方也对我表现出兴趣后邀请他出去玩。”
“然后？”
“我想……我们就约个会？出去玩，度过快乐的一天，然后更好地了解彼此，看看我们是否合得来，如果是的话……我想，我们中的某个人可能会提出求婚的事情。”
“求婚！”出于某种原因，比尔听上去非常感兴趣。他把迪普从自己那叫人窒息的怀抱中松开，后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睛，“是你的话你怎么做？”
“嗯，通常情况是跪在地上——”迪普眨了眨眼，比尔立刻以跪姿蹲了下去。“不是，不是两个膝盖，只要一个。”比尔乖乖改变了姿势。
“……我知道你在这做什么。”迪普干巴巴地说。“嗯，然后你得有个戒指。”
一阵蓝色的火焰闪过，比尔摊开的手掌中出现了一枚戒指。迪普眯了眯眼睛。刚刚是他的幻觉还是什么，似乎有一堆小小的鬼脸困在金属浮雕上发出了尖叫？“……呃，然后就是询问对方是否愿意嫁给你。”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松树。”比尔学舌道。
“看情况吧。”迪普绝对没有脸红，他绝对没有！“如果我说‘是’，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约束协议？”
“只要你想就可以有！”比尔眨眨眼，比起他作为混沌与破坏的始作俑者来说显得有点无辜。
迪普犹豫了，然后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随便吧。反正我们的关系也没办法再进一步了。”
“这可不是我要的答案，松树。”比尔看起来很滑稽，他弯着腰，手里拿着戒指，像某种绅士一样。不知何故迪普突然笑了出来。“嗯？松树，你身体痉挛了还是怎么回事？”
比尔的话只是让迪普笑得更厉害了。笑声几分钟后才停下，当迪普从他歇斯底里中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实际上是被一脸不知所措的比尔治愈了。“孩子，你应该不会疯了吧，虽然从我的角度问出这个问题有点伪善，但实际上咱们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一起发疯了。”
“我很好，比尔。就是……这故事太老套了。”迪普在最后的笑声结尾，走近靠在了比尔怀里。“关于结婚的事情。是的，我愿意，为什么不呢？”
比尔一脸疑惑，“所以……我得回去跪着还是……”
“把戒指给我就行了。”迪普接过了比尔手中的戒指。好吧，戒指上的那些绝对是在尖叫的脸没错了。他把戒指装进了口袋，决定在向比尔询问过这个戒指是否有诅咒后，再告诉他关于无名指的传统。
“那么现在怎么办？”比尔的手臂搂着迪普的腰，这是为了扶稳刚才差点笑得背过气去的迪普。
“嗯……呃。”迪普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随意一点，却突然发现自己难以对上比尔的目光。“然后就是亲吻新娘的部分了……”
“哦，很好！”比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就知道我忘了点什么！亲吻！”
迪普为自己突然后倾尖叫起来，比尔的脸突然停在了离他极近的地方。一个困惑的表情浮现在比尔的脸上，“等下，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是说，你有鼻子，我也有——嗯。”
迪普把比尔的脸拉向自己，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个吻。他突然感觉到，这就像他们一直在努力建设的一切突然就到达了顶峰，又好像他们一直被困在一个难以避免的螺旋轨道中，直到现在终于互相碰撞在了一起。比尔的嘴唇很柔软，好像有电流从他身上一直传到迪普的脊背，他尝到了臭氧和覆盆子的奇怪混合味，暖意遍布全身，最后汇集在他的腹部。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比尔的背心。
比尔呆滞了很久，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呼，“哦，人类！”随后又被拉回了那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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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道多久（迪普相当确定比尔在某个时刻将他们转移到了思维空间，以便给他们更多的时间），他们的亲吻与触碰放慢了速度，比尔的嘴唇轻轻吻过迪普的耳朵，他跨坐在他的身上，两手在迪普身体两侧摩挲，叫他拱起了一个致命的弧度，笑声在吻里被慢慢抹去。
“嘿，比尔？”恶魔正在轻咬他的耳垂，发出闷闷的一声回应。“关于那个恶魔结契的事——”
“嗯？”比尔好奇地低头看向他。
迪普脸上闪过一个调皮的笑容，“这次你得自己去跟阿福叔公讲。”
-Fin-
章尾注：
在写 《Conspiratheory》的中途停下来写了这个！我只是想写一个小甜饼故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焦虑。呃——
我坚信比尔会试图用一堆金锭来收买斯坦福的好感，但最后收买成功的是斯坦利，当然这都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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