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

　　舒白家的小餐馆就开在她家附近，虽然地方偏了些，规模也不大，但生意勉强还能看得过去。
　　近几个月，这一片开了个工程项目，人多了起来，所以生意也好了许多。
　　店里早上卖豆浆油条和包子，其他时候则是炒菜和面条等正餐，偶尔也会做些新奇的小吃食什么的，价格便宜，再加上舒勇和张莹的手艺又不错，所以来光顾的大多都是熟客。
　　父母格外看重这个小店，一直用心经营着，过去入不敷出的时候也没想着关店去做其他的营生，好在这几年的光景总算好了起来。
　　舒白到店里时，刚过了饭点，里面只零散坐了几个人。她绕过前台，撩起用来隔开后厨和门店的帘子，往进伸了个脑袋。
　　“在给我做什么好吃的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道：“我饿了。”
　　舒勇正弯腰在桶里洗着什么，听到她的声音，连头都没抬一下，回答道：“先等着，顾客是上帝，这道菜炒了就轮到你的了。”
　　洗碗池前的张莹湿着手，朝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逗她做什么，都这个点了，孩子肯定饿了。”
　　说完，她在围裙上擦干净手，过来摸了摸舒白的头:“别听你爸骗你，我从家里带的，早就做好了，先去前边坐着，我去给你拿。”
　　舒白甜甜地一笑，“谢谢妈妈，妈妈辛苦了。”
　　“嘿，就妈妈辛苦吗？”舒勇转过身来，对舒白的话表示不满。
　　舒勇性格开朗，人到中年心性却还年轻的很，平时就喜欢逗着她玩，舒白也由着他逗，“好，也谢谢爸爸，爸爸也辛苦了。”
　　这下舒勇心满意足了，笑着说让她先去外面坐着。
　　然而饭刚端上来，舒白吃了没几口，背后忽然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有服务员吗？”
　　舒白身体一僵，微微睁大了眼，带着惊讶转身回头，就看到穿着一身运动服的陈予安正向她走近。
　　这时，听到声音的张莹也急忙从帘子后面钻了出来。
　　“同学，吃点什么？”她拿了菜单递给陈予安。
　　陈予安没接，扭头看了一眼舒白的桌子，随即指着她面前的饭菜对她说：“就和她一样吧。”
　　张莹脸上表情凝滞了一瞬，舒白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是自己心虚的缘故还是其他的什么，张莹的反应让她觉得，似乎下一秒她就会转头来询问舒白两人的关系。
　　但幸好，张莹似乎并没有听出来什么。
　　她有些抱歉地向陈予安解释：“不好意思啊同学，这是我女儿，她吃的这个是我从家里带的，你要不再看看别的？”
　　给舒白做的饭完全是按照她的口味，不一定合其他人的口味，张莹可不敢让这个看起来是第一次来的顾客吃这个。
　　陈予安对她友好地笑了笑，表示没关系，“阿姨有什么推荐的吗？我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什么好吃。”
　　他模样本就长得周正，气质也是干净清爽，这样一笑，友善得简直就是一张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的脸，要多懂事有多懂事。
　　没有哪个为人父母的人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张莹脸上也再次绽开笑容，重新将菜单递到他面前，指着一处说：“这个面最好吃，来这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同学，你看这个怎么样？”
　　“行，谢谢阿姨。”
　　“不客气，先坐吧，马上就好。”张莹笑眯眯地，说完便又进了后厨。
　　“你......”舒白拽了拽他袖口，无声地叫他，想让他先坐下。
　　陈予安走到她对面的座位，往凳子上瞟了几眼，动作不着痕迹地慢了两拍，然后拉开凳子，长腿一跨坐到了她对面。
　　舒白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失望和嫌弃，可在她看来，这里并没有值得他嫌弃的地方。这个小餐馆被很用心地经营着，桌椅碗筷每天都被仔细地清洗擦拭，虽然看着旧了，但却很干净。
　　陈予安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让舒白心中有一瞬间的刺痛，但她也能理解。
　　他本来就是不可能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虽然是在室内，但小餐馆里的气温还是算不上太温暖，而陈予安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防风运动衣，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舒白本来想问他冷不冷的，但在看到陈予安一脸自然地将自己的袖子撸了上去后，她知道，他一点也不冷。
　　于是她转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家店在这里？我记得没跟你说过地址。”
　　陈予安用手托着下巴，回答道：“有次你不是借了我笔记吗？还给我的时候里面夹了一张菜单，上面有写地址啊。”
　　“啊，是这样啊。”
　　她想起来，当时她正在看陈予安的笔记，舒勇拿着刚改版后的菜单让她看看，看完后便被她顺手夹在了笔记里。
　　“不过话说回来，你家店这么小的吗？听你说起的时候我还以为很大呢。”陈予安环顾一圈，脸上写满了失望，让舒白没由来地感到了一丝紧张。
　　最终，她在陈予安打量一圈后说道：“我也没有说过我家的店很大。”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陈予安满含笑意地看着她，下巴朝她的碗点了点，“快吃饭吧，说了半天，再不吃就凉了。”
　　舒白知道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点了点头，开始专心吃饭。
　　吃了两口后她才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陈予安：“你刚才想吃我这个？要尝尝吗？我妈的手艺很好的。”
　　陈予安笑眯眯地张开嘴，一副等待的姿态，“我没有筷子，你喂我吧。”
　　舒白往他身后平静的帘子看了一眼，准备顺着他的意思进行投喂。
　　然而她才刚夹着一块肉抬起手，帘子就忽然被掀开了，舒白赶紧硬生生改变了投喂的方向，将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张莹端着面出来，看到刚才的男生坐在舒白面前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将面端到陈予安面前，顺势问道：“这是，你们两个认识？”
　　陈予安一边将面碗往自己身前移了移，一边点头回答：“对，同班同学。”
　　张莹有些责怪地看向舒白，“你这孩子，怎么刚才也不说一声，都不跟人家打个招呼。”说罢又转过头对陈予安说：“今天这碗面算阿姨请你的，不够再跟阿姨说。我家住得远，也不见舒白的同学来玩，你还是第一个呢。”
　　陈予安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那就谢谢阿姨了，以后我会常来的。”
　　舒白看着两人这其乐融融的场面，一时有些心虚。
　　要是她妈知道面前这个同学其实是她的早恋对象，说不定早就把人赶出去了，哪还会像现在这样，还请他吃面。
　　她摇了摇头，低下头认真吃菜。
　　两人又在一旁东扯西扯了半天，直到听到舒勇在后厨喊人，张莹这才说了一句“好好吃”便急忙离开了这里。
　　给陈予安点的这面算是舒白家的招牌，汤料都是舒勇自己琢磨研究出来的，吃过的人没一个说不好的，而且尤其受年轻人欢迎。
　　舒白有些期待地看着陈予安拿起筷子，她想，陈予安尝过后一定会喜欢的，最起码，刚才失望的表情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脸上了吧。
　　“你没吃饭吧，快尝尝。”舒白催促道。
　　也许是这碗面的品相还能入的了他的眼，陈予安没再皱着眉头，在舒白期待的目光下，他大大方方地夹起一筷子塞进了嘴里。
　　他低着头品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还挺好吃的，阿姨的手艺果然不错。”
　　“你喜欢就好。”舒白颇有些骄傲。
　　陈予安看着舒白开心的眉眼，忽然有些想逗她。
　　他说：“伯母做的，我当然喜欢。”
　　那个称呼被他着重强调，让舒白脸一红。
　　她压低了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说什么呢，你小点声！”
　　陈予安置若罔闻，忽然伸长了脖子朝她身后看去，然后高高举起手摆了摆，试图让自己显眼些，“我在这儿呢！”
　　舒白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眉头皱得更深了。
　　程鑫正走进店来，在他身后，江辞手插着兜，也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还十分偶然地和舒白对上了眼。
　　两人走到了他们这桌，程鑫先一步坐到了陈予安身边，江辞看了眼舒白，随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
　　舒白清楚，程鑫知道她家店的位置，可能也是因为陈予安，但她还是问他：“你怎么也来了？”
　　她只是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程鑫心大，没觉得舒白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刚准备说明缘由，一旁的陈予安就先插了话，“你不是怕我表现太明显被你爸妈发现么？我想着人多点就不容易看出来了，所以就把程鑫叫着了。”
　　“不过。”他目光转向坐在舒白身边的江辞，问道：“他是谁？”
　　“我表弟。”程鑫简单介绍道。
　　舒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不受控制地补充道：“开学他就是我们的学弟了。”
　　见她插话，陈予安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冷，他似乎对舒白也认识江辞的这个事实有些不满，但又因为有程鑫在，他的表情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佯装不在意地问舒白：“怎么就我不认识？你也知道。”
　　这时，江辞站起身，大概是想去找人点东西，离开了这以他为中心展开的话题。
　　舒白顿了顿，跟陈予安说，“我补课的地方就在程鑫家附近，所以碰到过几次。”
　　陈予安无甚在意地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但舒白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想，陈予安果然和江辞气场不和。
　　她又将目光转到前方，看到江辞正站在前台跟张莹说着什么，似乎是跟陈予安问了同样的话——“有什么推荐的”。
　　张莹把菜单递给他，他接过来仔细地一条条看下去，遇到感兴趣的便会指着问她，两人就菜单上的内容讨论了一会儿。
　　舒白一直注意着那边，看到张莹拿着菜单进了后厨，江辞转过了身，她赶紧将目光移开，但却在回过头时碰上了陈予安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
　　陈予安在生气。
　　她几乎立刻便认识到了这个事实，并且猜到了他生气的理由。
　　舒白觉得是该哄一哄的，于是她重新夹起一块肉，递到陈予安嘴边，啊了一声，说：“张嘴，刚才不是想吃吗？”
　　陈予安表情不太好，但还是听话地张嘴吃掉了舒白喂过来的肉。
　　他嚼了嚼，不满意地说：“不好吃。”也不知道是真觉得不好吃，还是单纯说的气话。
　　江辞重新坐下后便微微侧着身子避开看向舒白和陈予安，脸上还是那副舒白见过好几次的不耐烦的表情，程鑫发出“啧啧”两声，低声抱怨：“我都快要饱了。”
　　陈予安耸耸肩，表情有些得意，舒白被他这么一调侃，顿时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开始埋头吃饭。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店里原本坐着的客人忽然起身，带动了一阵刺耳的凳子摩擦地板的声音，陈予安搅了搅碗里有些坨了的面条，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吃完了饭，舒白站起身自己收了碗筷，江辞见状也起了身，给她让出了出去的位置。
　　舒白从他面前经过，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江辞没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座位时，江辞和程鑫点的东西也都端上了桌。
　　因为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舒白去柜子里拿玻璃杯接水，拿出一个后她又忽然想到，刚才的面似乎不合陈予安的口味，他吃了两口便没再吃了。
　　于是她重新打开柜门，又多拿了三个杯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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