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

　　章家有个小园子，成人礼后我和怀之到那处坐着歇息。
　　怀之身穿天青色长衫马褂，束湖绿色长腰带，一路走来惹得侍女们羞红了脸。我夺过他手里的扇子，取笑道：“章怀之，红颜祸水都不及你。”
　　怀之不怕我笑话，反而颇为自得。“你如此说，无非嫉妒我长得好罢了。”简短一句，便将我噎得无话可说。
　　他容貌清俊，生得风流倜傥，如今用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斜睇我一眼，我如何能反驳？我习惯了与他拌嘴，不免要多说几句找回颜面。
　　“父亲说，我长得也不差的。”
　　我父亲是万齐林，这时候我搬出他来，是为了让怀之找不到立场。怀之听了果然笑道：“那倒是，万三小姐风姿绰约，实为一代佳人。”
　　我瞪了他一眼，知道这又是玩笑话。再不济好歹也有自知之明，我的样貌顶多算中等，和怀之那些佳人俨然是不能比的。
　　章家阔绰，由着怀之挥金如土，从十五岁起，我便看惯了他身边往来的莺莺燕燕，她们或为钱财珠宝，或为名分，怀之却好似漠不关心，及时抽身就走，不多作片刻的停留。“薄情无义”四个字，形容他正好。
　　相反地，他却对书法有着近乎狂热的痴迷。我坐在园中的矮脚凳上，看花繁叶茂、落英缤纷，他站在我旁边，面前铺着一沓生宣纸，写的是“求实秉忠，师夷长技”八个大字。我凑过去看，顿时明白了几分。
　　时局动荡，列强虎视眈眈，朝廷危在旦夕。这些年怀之时常去参加一些爱国义士的集会，商讨救国之法，回来总向我抱怨，那些所谓忠烈，实则迂腐到了骨子里，聚在一块儿无非是打牌吸鸦片，单靠这些人，如何能挽救民族于危亡之际？我似懂非懂，看他搁下笔，举杯抿了一口茶水，抬起头来对我笑道：“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我问。
　　“待在家中不是长久之计，我与父亲商量过了，他明年会送我出去留学，”怀之笑着，轻唤我的名字，“琳儿，你愿不愿意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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