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侦探]鎏金花影

　　督军府是一座隐在市区内的俄式洋楼，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曾是某位清军督统的旧居，后来杯一位犹太商人改造成一座洋楼，虽不奢华但别有韵味，庭院里栽着洋梧桐，房屋拐角处建有一方形欧式穹顶，经历了百年风雨，留下斑斑锈迹，但仍然挺立。

　　徐昭意乘车回府，车一停下立刻有人来开门，她搭着对方的手下车，抬头一看，见院子里站满了警卫，她抬头望了望，随口问：“周副官，我爹在见客么？”

　　周副官挺胸收腹，朝她行了个军礼，“是的小姐，警察署的局长和副局长来述职。”

　　徐昭意讶然咦了声，觉得奇怪，“警察署跟军队也没什么瓜葛吧，我爹什么时候还管社会治安的闲事了。”

　　“孙督军病故后参议长接任，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总得做点大事才能在新地盘站稳脚跟。东三省鸦片泛滥，力行禁烟刻不容缓，参议有意加大禁烟力度，这不喊来警察署的人来商议禁烟事宜嘛。”

　　二人这厢说着话，里头便响起剧烈动静来，只见两个卫兵架着一个年轻高瘦的警察从里头出来，警察高声哭喊着冤枉，被卫兵狠狠压住双肩打折了双腿掼在了地上。只见身着军装，胸佩军徽的总参议徐辅臣背着手走到檐下，一眸狠厉地看着跪地求饶的那个人。他身后的两位警长吓的大气不敢喘，纷纷低头垂眸看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以后这种败坏法纪的瘾君子，我见一个杀一个。”徐辅臣微微侧首看向身后两位不敢动弹的警长，“今天我便顺手替你们料理了这个警队败类，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希望二位能够全力支持政府扫毒，告成全功呐。”

　　说着，徐辅臣抬手一挥，示意将人拉去后院荒地处以死刑。随着一声枪声骤起，一群飞鸟腾空而起，从穹顶掠过，震的所有人心惊动魄。

　　徐昭意站在一旁眯眼远眺，笑容满面地扬声喊了声“爹！”

　　“你怎么…”徐辅臣原本想着在下属面前立威，没曾想被女儿打破了局面，他到底是绷不住，笑着朝她招手，“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戏不好听？”

　　“好听，这不挂念着您忙公事总忘记吃饭嘛，给你带了长白糕回来。”徐昭意朝他身后的两位警长点了点头，算是客套问好了，“二位要不也一起用点？”

　　两人立刻缩脖摇头说不了，忙不迭地先告退了。

　　一院子警卫瞬间消失了没影，徐昭意还在嘀咕：“跟耗子见着猫似的，没意思。”

　　“你啊你。”徐辅臣伸手捋捋她的头发，“自从留洋回来你就没安定过，成天到处乱窜没个人影儿的。”

　　“这不都是跟您学的嘛，怎么能赖我。”徐昭意搀着他往内厅里走，嗔笑道，“在奉天的时候多快活，不像这里闷闷沉沉的，规矩也忒多。”

　　徐辅臣少年家道贫寒，随父运镖途中家中一族弟兄都被土匪所杀，三年后，他将灭门仇人杀死后投入绿林为匪，跟着结盟兄弟转投官府，当了个巡防营哨官。民国成立后，徐辅臣在盟友帮扶推举下成为了奉天警备司令兼督军署总参议，授中将军衔，此番来哈是暂代上任督军职务，顺带来向督军汇报军务事宜的。

　　徐家唯一的男丁刚成年便被送去日本留学去了，徐昭意是他在外出兵镇压革命那几年出生的，从小跟着他流露在战火之中，所以徐辅臣格外疼爱这个唯一的女儿。

　　父女二人说话到了厅里，徐昭意进门往里看，二太太正吩咐下人核对这两人迎来送往的礼单。

　　徐辅臣的原配夫人孟氏早年便病逝，唯一的偏房姨太钟氏成了续弦。二太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虽有些丰腴饱满，但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二太太膝下无子，待徐昭意如同亲女，见父女二人并肩而来，拧着眉头对徐辅臣呵道：“参议方才好大的阵仗，在家里头打打杀杀，鸣枪又见血的，也不怕吓着女儿。”

　　徐辅臣摘了老花镜，嘴里叠声应道下次不会了，他看向身旁的徐昭意，道：“最近你可得收敛点儿，这两天家里来的客人政要多，别给你爹我跌面儿咯。”

　　徐昭意一迭声说是，大概是不爱听他念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抄起一本书便开始看。徐辅臣对窝在沙发上的人儿上下一同打量，“这才对，年纪轻轻的姑娘就得穿洋装旗袍，成天穿个像个男人似的，怎么嫁得出去。”

　　二太太摆着手道：“你女儿才二十二，急什么！而且不是你说的么，不是个少校还配不上嘞，可称心合眼，又疼爱昭昭的少校哪儿这么容易找。”说着她朝窗外一瞥，门前又有轿车缓缓驶进来，便道，“又有客人来了吧，昭昭你先回房间去。”

　　徐昭意点点头，抱着书往楼上走去。

　　骆少川同上司奉天陆军副师长前来督军府述职，二人经周副官引路走到门边，抚平领子戴正军帽，再三点检过后才跟着入内。

　　“你警醒着点儿啊，别出纰漏。”钱副师长横眼睨了眼骆少川，“这可是个厉害人物，督军拜把子的兄弟，这回来哈尔滨这么大阵仗，你可小心枪打出头鸟啊。”

　　骆少川应声点头，颔起下巴笑道：“放心，绝不给您丢脸面。”

　　二人被引到会客厅，见徐辅臣已经坐在相候，骆少川跟在上司身后迈着军步往前走，动作利落并腿而立，飒爽抖擞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奉天陆军第27师副师长钱山州，向总参议报告！”

　　“奉天陆军第27师第54旅旅长骆少川，向总参议报告！”

　　徐辅臣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颔首抬眼道：“前几日收到军报，说你们27师在永清附近扫寇巡烟收获颇丰啊，快好好说说。”

　　“前一阵子永清闹了场大饥/荒，饿死了三五个村落，古所未见，一查才知道村落广泛种植鸦片罂粟，粮食播种面积锐减，最好的几万亩地全拿来种植鸦片，老百姓可不得饿死。”钱山州汇报道，“百姓积怨已久，乡镇署办又不作为，便有人带领百姓起义反抗，万民上书请求军队插手，这才勉强挽回了局面。”

　　“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还种鸦片啊？”

　　骆少川接话道：“总参议有所不知，同一块地种鸦片罂粟的利润是种小麦的五六倍，一季的收入几乎等同于地价的四分之一了，如此利润，贫苦的农民都位置心动，乃至都忘记了饥荒灾害。”他回答的四平八稳，大方又得体，继续道，“如今烟馆遍地，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鸦片，大烟杀吾国民，国将不国啊。”

　　徐辅臣点点头，放眼打量着骆少川，复又问：“骆少川，可是商会会长那个骆家？”

　　骆少川站起来朝徐辅臣敬礼，“是。”

　　“骆家那可是顶天的富贵，骆会长怎么舍得让你参军当兵啊。”徐辅臣对骆少川倒是很有兴趣，瞧着骆少川长相俊俏英气，经几年沙场历练，眉宇之间颇有杀伐果断的气势，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同那些不知人间疾苦的闲散富少大相径庭。

　　“我没有经商的天赋，怕是接管家里生意也管不住，索性顺遂自己的心意参了军。”骆少川又朝钱山州微鞠了鞠，“好在在钱副师长的带领磨练下，也算是做了点实事儿，总不至于这么大个人了，还吃家里的用家里的。”

　　“好啊。”徐辅臣换了个轻松的语调，“还是你教导有方啊，钱老兄，前几日我同督军会面就提起过27师在奉天扫寇铲烟的功绩，督军听了很开心啊，明年年初你这个副师长就能扶正了。不过升迁了，实事儿也不能松懈，北洋政府召开全国禁烟会议，制定了禁止烟苗条例和巡视铲烟规则，吩咐各省城里禁烟联合会，加大力度打击烟土，这事儿你们得替我上点心。”

　　钱山州应声，继续道：“总参议说的是。”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过年后的事儿了。”徐辅臣示意二人坐下，吩咐下人端来茶水点心，“下个月的晚会你们俩都来热闹热闹吧。哎钱老弟，我记得你是有个女儿还没结婚吧，这次晚会东三省各军各师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家眷都来，咱们做父母的平时陪在儿女身边的时间就少，最紧张的莫过于就是儿女的终身大事，这机会可不多，要是成就一段姻缘那可是大好事一件了。”

　　徐辅臣迟迟地看向骆少川，“骆少爷也还没成家吧。”

　　“还没。”骆少川笑着摇头，“不过快了。”

　　“你也得来啊，男人事业虽重，但这大后方还是得有个贴心人照顾着不是？”

　　三人热络地闲聊一阵后便到了饭点，二太太进来留客，热情地请二人用晚饭后再走。这听上去是句礼貌的客套话，实则是逐客令罢，钱山州同骆少川便也婉拒，恭敬敬礼告退后就离开了

　　徐昭意算着刚好到饭点，便下楼准备吃饭，甫一下楼就见两个穿着军装，背影挺周正的男人走了出去，她踮脚多瞧了两眼也没瞧清楚，瘪瘪嘴地慢慢往下走。

　　正巧周副官忙完了工作，刚同徐辅臣告离准备立刻，徐昭意喊住了他，小跑着从楼梯下楼，周副官见是小姐，他含笑点头问好，问她有什么吩咐。

　　“周副官是哈尔滨人吧？能帮我备些精致的果子点心么？今儿遇了点事，亏得有好心人出手相助，想着除了请人家吃席面还不太够，再送些点心玩意儿更妥帖些。”

　　周副官听后拧拧眉，沉声追问：“这事儿老陆怎么没跟我提啊，小姐可受伤了？”

　　徐昭意没那么记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火气下去了也就不记挂，她慢慢摇头说：“没事，这事儿你也别捅到我爹那去，省的让他担心，不过是个地痞流氓登徒子，若是在奉天，我定打的他找不着北。”

　　周副官点点头，应了她的请求，缓缓浮起笑来，“行，明日我备好差人送来。”他突地疑惑，多问了一句，“所以小姐知道那恩人的名姓住址？”

　　“姓骆，骆少川。”

　　“骆少川？哈尔滨首富的骆家少爷啊。”周副官险些笑出声来，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倒是凑巧，那位骆少爷方才刚来见过参议呢。”

　　“他是当兵的？还是我爹的手下？”

　　徐昭意神情讶异，瞬间恍然，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少爷兵演这么一出戏，原来是想攀龙附凤，打算拍马屁好谋个好官职吧，这算盘打的真是绝妙，还真真费心了。

　　她轻笑几声，觉得事情变得愈发有趣。骆少川给她按了个未经世事的单纯角色，徐昭意自然是要顺水推舟顺了他的意，看看他到底想谋取些什么。骆少川聪明是聪明，只可惜千算万算，他终究是没算到命运上，以为旁人已成他的盘中餐，殊不知自己亦是他人瓮中的王八。

　　“好戏开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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