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之祭

　　音乐节过去四个月了，之后的日子到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重新回到了第一章的开始，坐在教室里无聊地涂鸦。
　　没错，这节课又是噩梦般的中国文学史。
　　把笔记本往前翻，看到了杨梦泽的名字，那个女人没有再找过我。小晴推测她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几率不大。这回倒是同意她的说法，毕竟念书是件花心思的事，她不可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老来找我麻烦。
　　“杨梦泽说她是……”
　　听到熟悉的名字让我不得不在意后排两位女生的谈话。
　　“就是啊，洛翎是谁啊，一进来就让杨梦泽下不了台，也太不把我们这些学姐放在眼里了吧。”
　　“没办法，上天是公平的，杨梦泽都这么有貌了，那缺点才又算什么。”
　　“哈哈，你是说人家小学妹无盐么，太恶毒了吧。”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不过要真是美女也没道理到现在还这么‘默默无闻’吧。”
　　“喂，你们……”还没等我听完八卦，身旁的小晴已经坐不住了，横眉怒目的看向后座。怕她又发表什么惊世言论，连忙将她拉了回来。
　　“现在还在上课呢。”
　　小晴的眼睛在我面前放大，“小翎不觉得气愤吗，被人这么说不是应该觉得很气愤么？”
　　“有什么好气的，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了。”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以前多少漫骂都忍下来了，想想那个时候我们还好稚嫩，被人骂了都不知道怎么回口，忍着泪让人骂。”
　　“从前，我们太坚强了，坚强得不愿意示弱。”
　　从前，从前，快乐的从前，伤痛的从前。
　　“你后悔吗？对于过去有后悔过吗？”小晴轻轻问着，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依然会做同一个决定。所以我决不后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用力地说着。
　　“我也同样哦。”我们相视而笑。
　　是的，决不后悔。喜欢上VR，喜欢上那黑暗之美，对于这些决不后悔，亦对过去的人生决不后悔。只是每每想起，总还是忍不住伤痛，仿佛那些往事都不是我的曾经，那是另一个人的故事，另一个人的世界，那个人又是谁呢？
　　之后的课在恍恍惚惚中度过，身后的学姐们早已换了谈资，而我的心思不知飞到了哪里。

　　虽然当初是因为父亲被我气得生病，才良心发现，回来念书，但选择日语系却是我的一直以来的打算，所以每次专业课都还是很认真的去了。
　　忽然，看到一个金色的脑袋，不，是染了金色头发的头。这种金色在学校很少见，起码我只见过一个，“那个是知道青杏的男生吗？”
　　“是啊，他叫封扬，也是日语系的。”小晴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没想到他也是日语系的，不过喜欢VR的大多都会选择这个系吧。”如果没有选择同一个舞台，那么就选择同一种语言。
　　“系里喜欢他的女生还蛮多的，说他很有型。”
　　“诶？不过他的确有吸引人的资质。”
　　“你也喜欢上他了吗？”小晴戳了戳我的手臂，和我开起了玩笑。
　　“得了你别逗了，认真听课吧。”
　　“都要下课了，再讲会儿嘛。”
　　从前都是我向他们撒娇，如今却颠了过来。“你的志向到哪里去了。”
　　“讨厌，就知道打击我。”小晴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咦，看那边。”
　　转过头，看到门外长廊上站着一位少女，粉红色的长发扎成了马尾。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少女朝我们教室走来，然后站在门口，似乎是找人的样子。
　　“疏影？！”一道人影飞扑向少女，手中拿着本子和笔。难道是去索要签名？
　　“那个是许纪，也是我们系的，人有点冲动，疯狂迷恋The Wheel。”
　　“他不是在食堂里和封扬说话的那个人吗？”吃惊于这有些痞的男生的举动。
　　“就是他啊。”
　　看向封扬，只见他慢悠悠地整理好东西，换了张CD，然后顶着那头耀眼的金发走向后门。还真是让人怨恨的嚣张。
　　再回头时，却看到粉红色头发的少女已经站在我们面前，有些惊吓地拍了拍胸口。
　　这年头，真是人吓人吓死人。
　　“你就是洛翎吗？”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你是要找我吗？”我皱了下眉头，她找我作什么？等等，Hermit是他们的鼓手，难道……
　　“你好，我是The Wheel的键盘手疏影。”她恭敬地向我鞠躬。诶诶诶，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用这样吧，你应该比我大啊。”
　　“不，您是我们的前辈。是看了你们的表演才让我产生了那样的决心。”她抬头，表情十分认真。
　　“对不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吗？”小心翼翼地问着，希望是她搞错了。
　　许纪也在一旁说道：“对啦，对啦，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搞乐队的呢？”也不用这么说吧，我看起来有这么跟乐队不搭界么？
　　小晴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向后看。原来封扬竟没有走，只是站在后门口而已。让人不得不介意他还在看什么。
　　“其实四个月前我就来过，当时是听说日语系有个作词作曲很强的人，叫洛翎，结果那次没碰到。后来和其他成员说起这件事，祭司大人就说找不到就算了。”
　　“那天你有碰到我哦，你还向我问路了。”只是为了作词作曲么？
　　“唉？是吗？不过，那天确实向人问路了。”
　　“所以说啊，那天有碰到，你就是向我问路的。”
　　“这么说那天是错过了？”她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对啊，是这样的。不过你说到作词作曲，其实我也不是很在行，可能帮不上多少忙。”说着便准备走人，这里的气场还真是诡异的让人心惊。
　　“啊等等，起初是为了词曲而来，但现在却不是。我们乐队的贝斯上月退队了，一直都找不到理想的新贝斯。然后祭司大人突然对我们说去找洛翎吧。我就问洛翎的贝斯很好吗？他回答说：‘你在怀疑公主的实力吗？’”
　　“什么公主？”这么干涩的声音，是从谁的喉咙发出。
　　“青杏的贝斯，Rika公主。”
　　“我想你果然是认错人了，我不会贝斯啊，还有你说的青杏，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转身离去，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表情。
　　“公主殿下，请等一下，这个……”疏影追了上去，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狠狠地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奔去，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躲避她，还是为了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真的是Rika吗？”
　　“嗯，祭司大人说公主殿下在这里，可是已经放弃了贝斯。”

　　买了份面包，坐在草坪上解决自己的午饭。午后特有的暖暖阳光照在身上，阴冷的心却依旧得不到光明。
　　“公主殿下”，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称呼了？很久了，是很久，很久，很久了，久得都不愿想起来。没有了贝斯的洛翎，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不是公主，甚至什么都不是。公主是青杏的公主，是像洛莉塔般的公主，是骄傲的站在舞台上的公主，是把Fans、乐队、音乐放在人生首位的公主……现在的洛翎什么都不是，她不是“公主殿下”，她只是我而已。那么我，又是谁？这些年来，又到底在做些什么？
　　“小翎，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的决定。”小晴悄悄地在身旁坐下。
　　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她跳起来，迎着残阳看着斜坡下的湖
　　“我是小翎的专属化装师，当然要跟着小翎走，无论小翎是否参加乐队，我都只是小翎的化妆师。”
　　“那不是会浪费你的技术。”青杏的成功，有化妆师小晴的功劳。记得青杏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女爵大人Misasagi。
　　“我不在乎，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Misasagi是陵，和翎同音。
　　“别开玩笑，是谁说自己‘海内存知己’的？。”
　　“咿呀，人家难得煽情一下的嘛。”
　　和小晴又开始在草坪上打闹。和她在一起时间长了，连我都开始不正常了。
　　“哼，真是冤家路窄。”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面前的阳光。
　　杨梦泽！怎么会在这儿碰到她。
　　“哼，怕你？！”
　　“你……”杨梦泽气得扬手就要打上来。
　　“请自重。”有人拉住了她举起的手。
　　“你是日语系一年级的封扬？对不起，我失礼了。”这个人，换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像母夜叉一样，现在却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走吧。”封扬酷酷地说了这句话。
　　杨梦泽悻悻地走了，小晴的气却还未消，对着那个人的背影碎碎念着。
　　“便宜她了，就这样放她走，三番两次为难我们家小翎……”
　　“Misasagi”
　　“嗯？”脱口而出才惊觉失言，小晴这个笨蛋。
　　“传闻有Rika的地方就一定有Misasagi，而有Misasagi的地方也就一定有Rika。”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两人。
　　“你想要说什么？”面对着湖坐下，拔着身边的枯草。
　　“为什么放弃贝斯。”他也坐了下来，把背包扔在一旁。
　　“轻点，那包里有CD的吧，别摔坏了。”喜欢VR是件烧钱的事，烧钱还可以看到个烟，这个连烟都看不到。
　　“放心，我有很好的保藏。”
　　“你这家伙，看不出这么博爱啊，X的，L’Arc的，Diru的，Due’le quartz的，这么多CD随身带着，家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大哥你真有钱。”
　　我的脸上已满是黑线，小晴竟然当着主人面打开他的包随意翻看，这个时候真想说我不认识她。
　　封扬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这已经是我的全部财产啦。对了，我还有张这个。”
　　他打开CD机，拿出一张黑色的CD，上面用银色喷了一个奇怪的图案，还有英文单词Wilderness。
　　“这张可是让我废了好多力气才弄到手的。”他得意地说着。
　　图案和单词喷得歪歪扭扭，虽然不难看却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啊！这张CD是小翎喷的，她还很满意地在上面用黑色记号笔画了只小熊。”小晴把头探过来，指着CD说着。
　　“我也是看了好久才发现这CD上居然还有只熊，那个时候就觉得Rika太可爱了，做出这种事。”封扬点头说着。
　　《Wilderness》是青杏发行的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Album。作为一支地下乐队，这是很辛苦的事，尤其当时我们都还未满二十。十四岁的时候我响应隔壁邻居的号召，参加了他组的乐队。那个时候，自己的贝斯根本就只是会而已，连精通都谈不上。十五岁的时候，那支乐队解散了。我认识了Lost，继续当我的贝斯。十六岁的时候是发生事情最多的一年，我认识了小晴拖她下水作化妆师；乐队正式更名为青杏并确立了个人风格，渐渐走红，收到来自全国的信件；制作了Album《Wilderness》；还有就是我们认识了Oíche的哥哥Natt。十七岁的时候是发生事故最多的一年，父亲发现了我染头发，组乐队，气得进了医院；Ecru被他母亲抓回去念书；Oíche旧病复发，也进了医院；Lost宣布乐队解散。所以The Last Live是Oíche硬撑着表演完的，Live结束后他就被送回医院，然后就再也没有从那里出来。
　　《Wilderness》一共发行了六十六张，六十张是机器喷彩的，六张是我们六个手绘的。而封扬手里的那张，正是我亲手喷的彩，看着就有种好怀念的感觉。
　　等反应过来，已经伸出了手，去触摸那张CD。
　　“你真的好有钱呐，这张CD当初从我们手上脱手的价钱就是六十六。”
　　“嗯，我买的时候是二百，那个老板不识货，以为是那另外的六十张里的，要不然这CD可要卖到三百了。”
　　“两百块买这么一张CD值么？”我那儿还有一张，因为当初其实是制作了七十二张，我们六个人手头都还有一张未喷漆的CD。
　　“当然值的，现在想买都没处买。Hermit又出现，那天被他迷倒的人不在少数，想要买他以前乐队的这张CD，结果无处可寻。”
　　“青杏已经解散了，何苦呢？”我不由地叹气，正好看到小晴拿出了一张X-Japan的CD，我们的情况和他们很像啊，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自大了呢？可是我们，大概也不能复活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放弃贝斯。”他执着地问着这个问题。
　　“因为这里会痛。”我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很多时候人并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刚组乐队的时候，我们在酒吧表演，有的人并不认可VR，指着Oíche骂没水准，指着我骂不知羞耻，指着Ecru骂这种嗓子也敢出来唱，指着Hermit骂不人不鬼，指着Lost骂垃圾，可我们都忍过来了，即使这里在痛。那一年，Hermit和Oíche二十岁，Lost十六岁，我和Ecru都只有十五岁。”
　　“当初都忍过来了，为什么现在要放弃！”封扬有些急，这小子，他急个什么劲啊。说什么“当初都忍过来了”，他可知道这句话的背后代表了什么，我们承受了什么。
　　站了起来，拍拍裤子，“因为后来发现，不只我的这里会痛，爸妈的这里也会痛，爸爸痛得扛不住就进医院了。”
　　“洛叔叔当时真的非常生气，扬言要和小翎断绝关系，小翎哭着立下保证，说不再弹贝斯，这件事才了结。”
　　“小晴！不要说了！”这些事情，只要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只是想说，我们不是神，只是再普遍不过的人，我们也有我们的痛苦。”小晴又现出了认真的表情。
　　“封扬，我们先走了。”转身离去，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
　　封扬却在背后大喊：“我喜欢你的贝斯，有这么多人喜欢着你，如果你放弃了贝斯，我们的这里也会痛啊。青杏的公主怎么可以放弃贝斯！”
　　没错。青杏的公主不可以放弃贝斯，但洛翎却可以，所以我决不是Rika。
　　突然，小晴用额头抵着我的后背，轻声说道：“小翎就是小翎，无论小翎做什么事都只是小翎的事，不关其他人的事，小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谢谢，这么任性的话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轻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他们会心痛，可容许我自私一下，我不想自己心痛，因为心痛好难受。
　　如果，如果就这样下去，那么心就不会痛了，它只是死了而已。心都已经死了，也就感觉不到痛，就算以前还期待过复活，可是现在却完全没有这种心情。在无数次的失望后，我几乎已经放弃了。
　　抬头看着太阳，微暖的风揭示着初春的到来，冬天过去便是春天，但即使是春天，沙漠也变不了绿洲。指尖的疼痛再次出现，恍若幻觉般的疼痛灼烧着我的神经，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脑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让弦飞舞吧，这是属于它们的破碎之舞。
　　Oíche，对不起。你最后的愿望，我却不能做到。那个时候就欺骗了你，我，不可能再触碰到贝斯了。对不起……
　　心，又像撕裂一般。什么嘛，原来它还是会痛。
　　捂住胸口，弯着腰靠在墙上。镜子中映出了苍白甚至有些泛青的脸。为什么这次，痛的这么厉害。
　　“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小晴扶住我下滑的身体，语气有一些混乱。
　　轻轻扯了下唇角，想要给她一个微笑，告诉她我没事。却发现连这个都办不到。眼前一暗，感到身体笔直坠落，模糊地听到了小晴的惊呼。

　　醒来，是在医院，手上挂着点滴。
　　“你终于醒了，刚才都要吓死我了。”
　　“让你担心了。”小晴的眼睛有些红，看得出来是哭过的样子。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片白色。微微皱了下眉头，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说过不想再来医院吗？我讨厌消毒药水的味道。”
　　“你不晕过去，就可以不用来这里了。”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生气，“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就是压力过大，营养不良，有些贫血。”
　　“营养不良？！”这是什么？我怎么会营养不良，又不是山区出来的。
　　小晴瞪了我一眼，“谁让你这么挑食，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会晕过去是正常的。”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们的谈话。”这时，我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一个看上去很高，有着蓝色头发，身上挂着很多饰物的男生。
　　“你是，那个The Wheel的队长，叫……”记忆中似乎有这个人的印象。
　　“澜，波澜的澜。”
　　“嗯，对，就是这个名字。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和疏影说的一样，那么还是不要开口了。”我定定地看着他。连队长都亲自出马了。一个已经放弃的人，真的值得他们这么期待吗？
　　“为什么拒绝邀请？我需要理由。”他说话的语气，与他的外貌一样霸道。
　　有些受不了地撇了撇嘴，“我可是病人耶，你那是什么语气。Hermit没告诉你我已经放弃贝斯了吗？”
　　“但我认为你的心并没有放弃，所以可以向你提出邀请。”他依然说得很有自信。
　　我轻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上台了。”
　　“祭司也说过这句话，但他现在却站在台上。为什么你就不可以？”
　　“你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我很好奇，有什么理由可以使令人费解的Hermit屈服。
　　“我们的舞台会面向世界。”
　　我讨厌眼前这个人的自信。他凭什么可以说出这种毫无伤痛的话。他没有经历过我们的痛苦，那条路，是我们为其打开的。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地吐出“面向世界”这四个字。他知不知道，在我们未走过的道路上会有多少障碍，这些都不是凭着一腔热血，便能解决的。
　　Hermit，你是抱着观看的心情加入的吧，你不可能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而答应他的邀请。
　　“这种诺言，是连国王哥哥都不能给我们的。你，没资格让我相信。”傲然地抬起头，用略带嘲弄地眼神看着他，狂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期待能得到公主的肯定回答。”他不以为杵地说着，然后便离开了病房。
　　你要等就等吧，反正再拿起贝斯这种事，是不可能的了。青杏的世界已经消失，那么处于其中的角色也都不可能再存在。
　　“翎翎，别吓妈妈，没什么事吧。”门又被打开，进来的是母亲。
　　“没事啊，只是营养不良。”我笑得很灿烂地回答着，每一次都让母亲担心，母亲也不喜欢医院吧。
　　“我刚才问过医生，他说你压力太大。”父亲随后也进来了。他看着我的眼神令人费解，仿佛有一丝迷惑，又仿佛像在挣扎。
　　“爸爸。”我挤出了两个字，填了离家最远的学校，因为不想回家，不想看到父亲，因为我会害怕，我会痛苦，我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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