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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惕若厉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易梦依旧觉得对方很不讲理。她张了张嘴，一时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忍着不满，拍拍膝盖上的尘土从地上爬起来。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她不敢再跑了，一步一个脚印老老实实往门口挪，好不容易挪出大门，便被横躺在地上的人吓了大一跳，当即大跨一步越过地上两人。而后站在一边，盯着地上躺着的人，害怕又惊奇地问：“他们是死了吗？”
这里可是阴阳家，他再怎么厌恶那些阴魂不散的喽啰，也不可能在人家的地盘贸然动手置人于死地，因而只是把他们敲晕罢了。若她真想知道，伸手探探不就知道有没有鼻息了吗，何必问他。白凤被这个问题蠢到了，他不愿浪费时间解释，遂当做没听见。
易梦见白凤不答，只以为他没听见，见他抱臂走近，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他们是死了吗？”
这回白凤没法装没听见，又不愿对方一而再再地重复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遂点头道：“死了，死透了。再问你也差不多了。”
易梦噤若寒蝉，她只听得前半句话，没听懂后半句话，忙不迭从地上的“尸首”旁撤开，往白凤身侧站了站：“太恐怖了。怎么一下就死了，他们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什么垃圾治安。我觉得待在这有点危险啊，要不我们还是撤吧？”
白凤深深感到了冒犯，他往右迈步将二者之间距离拉开了些：“谁跟你是我们？”
“哦哦哦也是。你是流沙，我是阴阳家。”易梦收到了打击，但完全没受到打击，热诚地提议道，“但是没关系啊。反正你要走，我也要走，同路的话我们刚好可以结个伴。一路上说说话也不无聊，大人觉得呢？”
白凤觉得一路上都得和这人说话那真是太不妙了。他刚想回绝，话到嘴边忽而意识到这是个套话的好时机，遂问道：“你想去哪？”
这问题触及到了易梦的知识盲区，她想游山玩水，奈何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实在知之甚少。易梦看秦时明月只认真看了几集，之后便因听不懂人物高深莫测的对话弃坑了，弃了剧情，但没舍得弃人设，帅哥美女弃之何忍！于是还是会在首页出现这些角色时点进去看看他们的单人剪辑。
幸运的是，这个可以操控鸟类飞来飞去的人是易梦感兴趣的人之一，她刷过很多遍与他有关的视频；不幸的是，他惜字如金，易梦十次里看到他，五次他是追着别人打，另外五次是他被按在地上摩擦——都是些打打杀杀外加开打前几句狠话，凭此你真的很倒推相关剧情。
但能怪谁呢，谁叫她静不下心，用看纪传体的方式去看编年体的剧情。
易梦后悔莫及，一阵冥思苦想后答道：“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哪里好玩啊？”
她话音刚落，脚边尸体动了一下，易梦吓得“卧槽”了一声连忙跳开。喽啰那一动本没吓到白凤，易梦这么一叫一跳却委实惊到了他。不是对危险的恐惧，仅仅是猝不及防的一丝悸然，虽是转瞬即逝，却也足以叫他恼羞成怒。
偏偏易梦不懂察言观色，指了指起死回生的尸体，把她的发现分享给他听：“你看你看！他们没死。”
“没死就没死吧。”白凤敷衍了一句便走。
“那你刚才还说他们死透了。”易梦一脸不解地跟在后边，默认她已成功发起并完成了组队。
“我还说你再问也差不多该死透了，这句你怎么没听进去？”
“啊？你说过这句话吗？”易梦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有，又好像没有，她无法判断，又不想惹队友不悦，遂退让妥协道，“那可能你说了，但我没听进去——”
她说着说着意识到这好像会让对方更不悦，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哎呀不说这个了，我们去哪玩呀？”
“我要去墨家机关城。”白凤有意加重了“我”字。
“可以呀！”易梦欣然应答，“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吗？”
白凤抬手撑了撑额，头开始隐隐作痛。
他此行来蓬莱殿，本是奉卫庄之命刺探消息。盖聂叛逃秦国后，李斯放着忠于帝国的阴阳家不用，舍近求远寻流沙谈条件，背后定有隐情。他潜入阴阳家，消息没听到，反倒因她莫名其妙一抬头暴露了行踪。他被迫现身已是心下烦恼，又听她口出狂言，害他于众人之前颜面扫地，天下哪有这般巧的事？
白凤疑阴阳家的人知他会来此地，早已恭候他多时，安排这么一介痴傻人物不过存心戏弄他。但细观之下，阴阳家的人似乎确实不知这人的来历。更有意思的是，星魂与月神对如何处置易梦的态度截然不同，星魂主杀，月神主留，他们阴阳家起内讧，白凤自是喜闻乐见，遂收了杀心，怡然作壁上观。
偏偏月神老奸巨猾，瞧出了他的幸灾乐祸。易梦被大司命带走后，月神旋即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她请白凤在闲暇之余替阴阳家留意此人，事成之后，阴阳家必谢以重金。月神话说得恳切，说什么阴阳家欲留观此空卦，怕易梦跑，又怕予她太多束缚影响了爻辞变化，遂需一人若即若离跟着她，掌而不宰，适时向阴阳家汇报其行踪。
提完需求，月神嫣然一笑道：“观四海之内，能胜此任者，舍流沙白凤凰其谁?”
掌而不宰，说白了不就是监视吗？白凤听得心下啧啧惊奇，对阴阳家厚颜无耻的程度有了新的认识。这群人各个言辞机巧，舌灿莲花，也难怪能长伴嬴政左右而不倒。
白凤稍加斟酌，他对阴阳家提供的重金不感兴趣，但以为可趁此机会把易梦化为己用，反叫她汇报阴阳家的动向。他打好了算盘，同月神道：“跟她可以，然若此人半途遇险，我不负责施以援手；若她暴毙身亡，我亦不负责收尸。”
月神点了点首：“天行有常，她之生死是她的命数，与旁人无关。”
这种玄之又玄的态度叫白凤来了兴趣，他若有所思，问道：“倘若来日我嫌她是个麻烦，懒得再跟，手刃了她我还能领到酬金吗？”
这假想令月神一时无言，星魂见状忍不住低声窃笑，接过话头：“君且杀之，酬金照付。”
“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白凤同星魂颔首，转身便走。
白凤乃不速之客，来时未曾提前通报，走时亦不请辞，肆意妄为的模样惹得阴阳家弟子心中很是不快。可阴阳家左右护法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拦他。因而待那流沙刺客迎面朝弟子们走去时，便似溪水遇磐石，自然而然分立左右。
他们忍怒为他让了路，白凤却不屑从中过，反而越走越慢，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漫不经心扯了片羽毛于指尖玩转。见众人色变，他才懒散松手，待得那根羽毛缓缓落于半空时，足尖轻点借力一踩，眨眼间便越过他们头顶，消失不见。
他将阴阳家敢怒不敢言，敢怒不敢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很是惬意。
然得意者易忘形。
他循大司命之迹，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易梦，却发现此人的棘手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不灵光，不好用。
太无常，不好控。
既不能用，又不能控，白凤后知后觉月神塞给他的是个麻烦。他的逍遥心境一扫而空，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他抬手扶额，好巧不巧挡住了脸，易梦看不见他脸色阴鸷，见白凤捂着头，颇为关切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啦？”
白凤下意识抽肩，扼其手腕猛地一扭，天地寂静间只听“咔嚓”一声，下一秒易梦便发出了一声比“我的手机”还要更凄厉的惨叫，喊得内容差不多，差一个字而已。
这次她喊的是：“我的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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