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录 暮色降临

作者:潘先生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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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奇魔术师


      (壹)

      算起来,老周已经被通缉两周,破坏王是否在他手上也是个无解的问题。前几天余问拎着公司的告知文书,去老周的家里看望,想通过老周的家人和老周取得联系。可当余问一脸沮丧地回到小组时,我知道这趟又是无功而返。组内气氛压抑得很,大家都闷闷不乐,除了我因为新加入的缘故不需要特别加班,其他几个人都被余何分配了远超计划量的工作。私下里,发展部的名声也慢慢变坏。余何却好像失了魂,只是每天翻阅着以往的实验记录,好像对这些一点都不在意。

      小组成员除了我和余何,还有四位正式员工,三男一女:负责实验设计的齐羽田,负责材料保存的王石坚,实验操作员李白,以及唯一的女生,年轻的网络技术助理毛树慈。据我了解,在我之前,还有一位负责材料收集的员工,但在一次外出时发生意外,从高楼上失足跌了下来,再也没有抬起头。所以我的加入,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顶替了那位可怜的先生。

      即将下班时,大家收拾着桌面,虽然手法和风格各异,但单独看来每个桌位都还算整洁。李白和王石坚住的稍远,他们向来走得很早,以此避免路上的拥堵。齐羽田下班后总是要在不远处的酒吧逗留很久,晚上慢慢地走路回家,借着酒精麻痹神经,回家倒头就睡。毛树慈是组内唯一住基地的员工宿舍的。因为基地宿舍没多少人住,大家就都心照不宣地尽可能选择单人间,虽然比起双人间拥挤了些,但有独立卫浴已经足够了。至于我,自从上周发现我和余何顺路,我就缠着让他捎我一程。他倒也没拒绝,只是吩咐我之后晚一些下班,毕竟他的下班时间比我要延后些许。

      王和李二人夹着漆皮公文包,一前一后消失在电梯门口。毛树慈秀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低下头,弓着身子,纤细的腰肢让我看得入迷。她真美,用最鲜艳的花朵装点都尚觉不够,再好的胭脂也在她面前相形见绌。手如柔夷,肤如凝脂,巧笑倩兮...我正胡思乱想着,她已离开了工作间,高跟鞋噔噔作响,踢得我心疼。我黯然神伤,摇了摇头,继续查看着收件箱里成山的邮件。大部分都是些垃圾广告,看得人毫无脾气,只求快点删除。这时,来自余何的一封新邮件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点开,里面是一份压缩文件。熟练地解压打开,一段收集录下的视频和一份记录呈现在我眼前。视频中,拍摄者面对着一档电视节目,节目里,似乎是在某个剧院内的舞台上,一位魔术师脚下撒满了玫瑰,对着空空如也的观众席鞠了几躬,面带微笑地伸展着双手向前方致意,高举的白手套在灯光中十分抢眼。接着他摘下头上黑压压的宽檐帽,光秃秃的脑袋有些不搭;他把帽子翻了个底朝天,示意里面什么都没有,似乎是为了强调,亦或是为了调动气氛,他又用两根手指夹住帽檐,轻轻向上抛出。旋转的帽子翻转着下落,被他用手从中稳稳接住。旋即,他以一种滑稽的表情,吐着舌头,拍了拍帽子顶。啪的一声,一串小巧的红灯笼在空气中生长出来,依次落下,悬在离地面仅一指之高。魔术师再次鞠躬,锃光瓦亮的脑袋反映着头顶的聚光灯,刺得眼睛疼。

      画面凝固了,但我却意犹未尽。这份视频似乎只是一位手法高超的魔术师在炫技,在向我们展示自己的奇技淫巧。可不知道为何,关掉它后,我背脊发凉,总隐隐约约感觉这名魔术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点开那份记录,希望得到更多背后的故事。

      报告来自一位家庭主妇,据她描述,这个视频是她在看电视时无意间找到的。那天她本想按照节目单找到自己喜欢的电视剧,当她切换频道后,却只看到一位魔术师正在直播表演。本以为是换错台了,但经过反复确认,自己绝对没有弄错,她安慰自己,说不定是临时改节目了。于是她准备第二天再来看看,可一连四天,都是这样的节目:一个魔术师凭空变出一些东西,然后就下台离开。她向电视台求证,对方却坚决否认了这档节目的存在。第五天,当她正准备把发生的事录下来发给电视台时,她竟然找不到那个节目了。而且,当她调试时,门铃叮叮叮得响起,而门外,一个光头的男子,手捧着一顶黑色礼帽,站在她家门口,对她微笑着,双眼死死盯着猫眼,好像要摄人心魄。此后,这位可怜的女士一病不起,断断续续地昏迷,伴随着时常发烧,并说些什么我错了我不敢求求你放过我一类的梦话。但每次当她向她的丈夫求救,说那个光头魔术师又来了时,她的丈夫都没有在门口发现任何人经过。几次三番下来,她的老公迫不得已,只好报警。警方鉴于以往这种事情的处理,也通知了我们,并且把其他几个类似案件的视频与报告发送给我们作参考。

      “潘起,邮件看完没有,我要走了。”

      我被这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扭过身去,余何已经站在门口了,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好大一块空间。我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麻溜地关闭电脑,答应着他。而我的衬衣,即使在空调的凉爽下,还是和背梁骨粘成了一片,仿佛生来就是一体。我紧紧跟随着余何的步伐,默默听着他向我讲解这个新事件。

      (贰)

      汽车启动了,他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车身周围的路况,防止发生碰撞。出了车库,夕阳将世间抹的彤红,日间的余温并未完全消弭,只是盘桓在每个人的皮肤上。迎着即将沉没的日轮,余组长解开了我心中的不解:

      “那份记录你看了吧,整个事件就是如此。我的判断是,这位魔术师应该是具有精神扭曲的能力,能使人产生幻觉,同时他也能感受到他的观众的存在,但仅限于单个观众。你想想,报告里提及的这几次目击,间距都至少三周,也就是说三周内没有人会被影响。”“可是那个女人不是只在门口看到了他吗?她为什么会看到他在门外呢?这并不像是癔症啊。”一想到从猫眼中看到的猥琐恐怖的男人,我忍不住插嘴发问。“这我也在想,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说完这话,我们双双陷入了沉默。他是谁?又是怎么做到的?突然我想到一件事,急忙询问起余何。

      “哥,你相信电视台的说辞吗?会不会是那段时间你带我看的催眠实验那样,长时间的心理暗示,让她以为有一个这样的魔术师?”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这种理论破绽太多,不单单是案发时间的差异,报告人也相距甚远,互不相识,不应该出现这样的群体曼德拉效应。余何似乎读懂了我脸上的绯红,安慰着我:“我想应该不会,但是你的确说出了一个我在考虑的点,也就是电视台。过两天我让毛树慈去电视台问问,应该会有结果。当务之急是让几位受害者好起来,毕竟他们买了公司的意外险,公司把鉴定部分交给我处理。我联系了医院,并且已经让齐羽田和李白去探望了。”

      到家后,热腾腾的面条已经做好。我迫不及待地大口吸溜,就着泡椒鸡爪的酸辣劲,把碗底的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回到房间,熟练地打开英雄联盟,紧张的对线让我疲惫的身心再一次充满了力量。线上,我的卡莉斯塔如同脚底抹油,在峡谷的地面上翻滚,把对面ez扎成了刺猬。终于到六级,随着大招拉动辅助日女落下,对面ez交出死亡e,敌方璐璐也紧接着倒下,下路宣告通关。打完这局,我美滋滋地查看着录像,忽然注意到我并没有开局就链接住辅助,而是因为自己的疏忽,上线后才进行了链接。看着熟悉的铜绿色誓约之矛,我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我关掉游戏,重新打开了那段视频。

      画面中,魔术师依然在卖力地表演着,视频与上次打开时别无二致,只是这次我注意到,观众席上有一些座位印有名牌,而这些名牌有的已经模糊不清,有的还崭新光洁。给余何打过去电话,他静静听完我的讲述,沉吟了片刻,向我下达了指示。我欣喜若狂,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这一天,我终于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美的觉,梦里,我和毛树慈牵着手,坐在草地上,分享不切实际的温暖。

      第二天,我按照余何的计划,召开了小组会议。由于时间紧迫,我没有准备过多的资料,端着我的记录本——我只在上面粗略地记录着一些想法——就开始介绍起我的计划。

      “昨天晚上,我重新看了之前的那段视频,应该大家都已经收到了,我昨晚上给大家都发过去了。我发现,那个视频里有几个座位是有名字的,但是靠近舞台的座位上,名牌要么是被模糊了,要么是破损的。后面的那几个名牌还算清晰,但不知道有什么用。我想,视频的问题就让树慈姐去处理,应该很快就有答案。前两天警局那边有好消息,已经找到了背景的剧院的位置。他们已经派人在那边守了,目前那边除了工作人员,每个人也都要过安检。”说到这里,有些激动,我咽了口唾沫,顿了顿,“我想说的是,我认为这次行动中,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听罢,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片刻,平日里最沉默的李白第一个对我发难:“你知道这个人在哪里?怎么主动出击?”还好,这个问题在我的准备中已经被研究了好几遍,我有充分的自信。“很简单的道理,前几次警方就已经在全城发出警告,让电视台也暂停了那个频道的播出,所以说,这段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如果说还有新的案件,那应该就是那些视频出现了新的传播路径。我和余组长商量过,很大可能是一个有精神扭曲能力的人在搞鬼,如果他想继续祸害更多人,从最后一次报告到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应该会有所行动。我觉得我们应该兵分两路,一路和警方合作,在”剧场附近蹲点,一路在各大直播网站、网络社区拦截,防止再有类似的视频出现,并且溯源。”说罢,我转过头望着余何,他靠着墙角独自站立,双手抱在胸前,对我点了点头。接着,他挺直身材,吩咐我们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一下,之后把分工计划一众内容分发给我们每个人,最后宣布了散会。

      回到电脑前,我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好像在干旱的沙漠里,古河床重新流淌起甘甜的清水。我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身旁会长出大片纤细孱弱的野花。

      (叁)

      只看第一眼,很难把眼前这位风度翩翩、举止文雅的男人和制造了许多起晕厥、作恶多端的灾星“恶人”联系在一起。我和余何参与了警方的蹲守,如我所料,他在第三天终于出现了,穿着和记忆中一样的礼服,只是这次,他的白手套上多了许多道血色,高举致意时与身后的红色幕布相得益彰。我们默默等待着剧院散场,夜深人静,他缓缓拄着金色圆头手杖,缓步出现在走道中。他好像一位尊贵的国王,微笑着站在紫色的漆木门前,就让它俯首称臣。他目中无人地穿过周遭的包围圈,一跃就出现在舞台上。早就守在门后的警员们想一拥而上,但不知为何,只要走近,都动弹不得。我和余何在观众席上,也打算起立,但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硬生生摁住,我向左边扭过头去,肩膀上不知何时生出两块压板,我只得乖乖坐好。我的直觉告诉我台上的魔术师已经开始了他的表演。我努力寻找着摄影机,终于在前方不远的另一个位置上找到了一架小巧的录像机。

      在当天会议结束后不久,毛树慈就打来电话。电话里,她激动地对我连连称赞,兴奋地告诉我,如我所料,那几位受害者的名字的确出现在视频中的座椅上,而且已经被模糊处理。但奇怪的是,另外那些清晰可见的部分却查无此人,哪怕最近的重名者也要在邻市。我心里大概有了底,吩咐毛树慈一定要阻止视频再次被传播。她愉快地答应了。电视台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查明了,电视台的确没有这档节目,但是受害者都是使用无线信号传输电视,所以不排除频道被窃取的可能。

      不远处,魔术师还在卖力地进行着表演,卡片在他手中纷飞,时而悬在空中,时而状若花开,若不是无人鼓掌的凄清暗示着早已散场,他应当值得全场观众的赞美。当他再次高举双手,朝着空无一物的剧场致意后,终于像是下定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卡牌放入衣兜里,对着录像机深深鞠了一躬。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压制着在场所有人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那两块坚硬的物体也收回到座椅背面。被卸去了支持力的警员们一拥而上,把他扑倒在台上。就在我们紧张地等待魔术师被戴上手铐,押送进警车时,天幕上突然掉下无数红玫瑰花瓣,落在舞台上像是撒旦流出的眼泪,那样的浪漫美丽。

      审讯室内,魔术师面露轻松地交代了一切。和我想的一样,他的确并非常人。他并不愿意告诉我们他的名姓,按他的说法,只要他能被另一个人记住,哪怕那人只是知道了他的真名,那么他就可以逆向操控对方的理智和情感。利用自己的能力,他曾经也捅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篓子。碍于他家室显赫,父母可以说是人中龙凤,从小周围人对他都只敢怒不敢言,所以也没人在意去培育他走上正道。成年后,他爱上表演魔术,奈何天赋不足,没法实施大型表演,更别提成为大家,在某次一个小孩子当众嘲笑他表演得很差劲之后,他气不打一处来,就想到这种损招。“大不了让他们每天都只能看我的魔术!”于是,就有了那几位可怜的受害者出现了。至于互不相识的受害者们,则是他在某档摇奖节目里记录下的。魔术师的思路很简单,给对方打过去电话,自我介绍,对方哪怕挂断电话,他的目的也已经达成了。不得不说,这种近乎小孩子的幼稚把戏,居然真的奏效了,就这两三个月,他成功地让好几位倒霉蛋陷入了他的表演中。按魔术师自己的说法,“他们每天都要给我鼓掌,不然不可能醒来”。

      我和陈局长陷入了沉思。以目前的法律,还没有任何条款可以对这种行为进行约束,顶多是算他寻衅滋事,要说故意伤人之类,无论怎样都没有证据,连医学界都不可能相信这种能力的存在。但我知道,魔术师绝对有这个能力,所以我给他提出了一个目前看来还算合理的解决方法:

      “这样,你把他们都放了,你不是能操作精神吗,你让他们的记忆重写一段,重写的部分我们提供给你。家属那边,我们去处理。至于之后的事情再说吧,你要么被警方起诉,要么跟我们走,你自己选择吧。”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非蠢人,只是天生的能力没有被正确引导,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不会做错。果然,他略略思索了一下,答应下来。我和余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顿时眼冒金星。回到基地,负一层的同事已经把相关的房间和设施都整理了出来,过不了多久等魔术师入住就行。前段时间,齐羽田在古书里找到一剂药方,据传对抵抗精神扭曲有所裨益,给余何灌下去之后,除了导致了余何拉了一通肚子外,没别的副作用。这次在行动时,余何口袋里始终装着一袋,他说至少不能寒了齐“大师”的一片好心。就我看来,哪怕是喝了药,余何,以及参加行动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些症状,比如迷幻,嗜睡之类的;我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这两天负责照顾偶尔手舞足蹈的余何,有些疲于应对。当我回家后,我摸着温暖的羽绒被,顿时被吞没在疲惫的黑洞中,沉沉睡去。

      (肆)

      “我操,烦死了。”

      被大半夜的紧急电话叫醒后,疲倦和不满让我第一次对基地值班员爆了粗口,尽管模模糊糊地猜到事出突然,但我还是很想对余何来一套素质输出。看在余何说报销车费的份上,我骂骂咧咧地穿好衣服,顺手带上门,坐上了去基地的出租车。

      当我赶到时,毛树慈和齐羽田已经坐在会议室两侧微微闭着眼等待了。我止不住地想睡过去,眼皮也如同拴着一块秤砣。我最终还是投降,靠着椅背睡着了。再次醒来是黑眼圈的余何敲着桌子要所有人都睁眼,这时我才发现会议室里远不止我们部门,还有安保部和陈局长带领的一众警员。看来这次紧急集合又与那位自以为是的魔术师有关。我祈祷着他只是放倒了几个基地的保安,至少这样开完会估计领导们就能找出解决方案,我也可以回家睡觉。余何的脸色阴沉,陈局长嘴里叼着烟,烟雾中他是一尊青铜雕像。见所有人都分别了周公,余何对陈局长点了点头,后者猛地吸了一口,捏着快燃尽的烟头,杵在小巧的陶瓷烟灰缸中。他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却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跑了,弄晕了我们几个看守,而且我们找不到他了,附近没有监控。”

      一时间,会议室内议论纷纷,几个领导沉默不语,都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大家心知肚明,魔术师一旦使用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让整个世界都被玩弄得体无完肤,只是之前他太自傲了,不屑于这样干。如今他反将一军,只怕收容计划变成空文。安保部的兄弟们也面露难色,我猜是担心目前也没办法限制他,哪怕被收容,他也有无限的可能再次逃逸,除了被领导降责,更担心的是自己小命变成他出逃的工具。见会议室内一片狼藉,余何从陈局长手中接过麦克风,用醇厚的嗓音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渐渐恢复了安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我们束手无策。左右环顾,陈局长还在有气无力地讲解着魔术师的精彩逃脱,余何双手托着脑袋,低垂着头,不知道是劳累还是自责。

      对这位自称先知的魔术师,我的确没有料到他会食言,一方面,他的一切恶作剧都基于想被认可的幼稚心态,另一方面,他似乎并不在意观众到底是谁。当初我提出的和解条件也是因为相信,只要他的那些小把戏让他得到满足,就可以和他合作。除了气愤,有件事让我怎么也想不通:他这次出逃是为什么?我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就是他,此时,一种奇怪的理论在我脑海中慢慢成形,变得模糊但又合理起来。

      散会后,我偷偷蹿到余何身边。他正躬身整理着手上摞成一沓的文件,对我的靠近并不在意。我轻轻戳了戳余何的肩膀,他头也不抬,问我有什么事。虽说有些不满,但我还是理了理因缺乏睡眠而被搅成浆糊的思绪,提出我那惊世骇俗的理论:

      “队长,我觉得这次魔术师是在表演一个魔术,是向我们表演。也就是说他并不一定真的是要跑路。我没什么证据,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还会来找我们的,而且前两天医院那边不是说谢女士已经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吗?魔术师应该是已经做了事了,他应该不是个爱骗人的人。所以我有个想法,就是直接和他沟通既然很难,那我们就找个中间人,只要魔术师能进入中间人的脑子,我就可以和他通过中间人来交流。但是问题也有,也就是能否醒来之后摆脱魔术师的影响。关于这一点我还没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比起基地被市局约谈,赶紧找到魔术师把这事盖过去可能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四楼领导一定会批准的,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马上行动,哪怕先斩后奏。”

      余何一脸惊讶地听完我的想法,微微摇了摇头,面带诧异地表示这是他从没想到过的。他抬头向上望去,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好消息一样,扭过头对我说:“齐羽田的药方已经重新写过,昨天几位重度患者参与的药物实验很成功。齐羽田自己也喝了一份,这次倒没有拉肚子,而且似乎他从老木头(负一层收容的一台能使人狂躁的饮水机)接了水之后没有异常反应。我觉得你说的那个问题,应该也可以这样解决,只要中间人醒来后接受治疗就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商议起中间人的人选。可是,这又是面前的一道天堑:无论如何这都非常危险,万一醒不过来,那么中间人一辈子都将陷入昏迷状态,可以说生不如死。沉默,沉默。只要是正常人,估计都不会同意。我无可奈何,只好不停翻看着医院的病患记录单,心里却明白,根本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进行试验。余何也紧缩眉头,死死盯着桌面上的事件报告。

      这时,余何突然开口;他再次用严肃铁青的面容,向我,展示了他高贵的勇气与决心:“这次,我来当中间人!”

      (伍)

      看着仰面躺在沙发上的余何,我心中满是担忧。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尝试,除了余何自己,没有人知道紧锁着眉头的这个男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不禁攥起拳头,指甲刺得手心疼痛无比,以此防止自己不小心睡着。在余何还清醒的那几个小时内,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观看魔术师的魔术表演,据他所述,这近乎是把那些场景刻进自己的基因里了。有心栽花,花却含羞闪躲,哪怕是如此频繁地接触,魔术师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就是难以捉摸的幽灵,把玩着属于他的世界,即使他此刻出现在我的身后我也毫不意外。

      “余何,你听到了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我焦急地询问着,咸湿的额头上凝结了晶莹的汗珠,摇摇欲坠却又纠缠不清。他的眼珠在眼皮下飞速滚动着,我知道他一定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癫狂地寻找着魔术师的踪迹。“没事,我还没跟他联系上。”余何安慰我,我却还是心急如焚。如果始终找不到那位疯子,那他迟早会干出更丧心病狂的事情,万一成功操纵别的无辜者,只会让找到他的希望更渺茫。再者,让余何保持这样的状态也并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久了除了身体受不住,更重要的是,很有可能被困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无法脱身,那样就真的回天乏术了。但无奈于我并非余何,面对这样的等待我也只能沉下心来,祈祷着余何的平安。

      仿佛过去了一千年——尽管事实上连半刻钟都还没到——余何再次开口了,而且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找到他了,他愿意和你聊聊。”短短一句话,我悬着的心,终于从滚烫的熔岩中落入冰寒的美酒里。我赶紧从桌上文件夹里取出事先准备的笔记,准备好好地和那疯子较较劲。余何又陷入沉默,刚毅的脸上掀不起任何风波。我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你现在是余何还是魔术师?”没想到,他竟立刻回应了我:

      “我知道你来找我。你很聪明。”

      说实在,我的确很少被夸奖,就算是自己最在乎的那些人,也普遍认为我算是丢入垃圾堆也很难一次性找出的那种类型。听到这疯子的恭维,我费力地将嘴角拉回它该有的高度,深吸一口气,顿了顿,问起他的目的。

      “目的?什么目的?我和你都被别人瞧不起,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处处设防。你真的以为我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去做坏事,但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的魔术绝对是一流的。他们喜欢嘲笑我,那我就让他们笑个够,这就是我的目的。哈哈哈哈。我要的只是尊重,没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气吗?你知道在我母亲的葬礼上,我爸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你这辈子,注定了一事无成,你学的魔术不过是雕虫小技,别说表演,就算小孩子都不会喜欢。第二天我就去找了一家幼儿园,那里的孩子们和我玩得很开心。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可是当我回家告诉他,我没有被小孩子们厌恶,他说这又有什么用呢。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一定要让自己被记住。”

      “那么你就选择这样的方式,把别人弄晕,然后强迫他们为你欢呼?”我怒不可遏,重重地质问着眼前的这具躯体。除了因为他的疯癫,更重要的是他撕开了我心中好不容易缝好的伤口。但没有共同的痛苦,恐怕我也不可能感受到他的一些想法,或者说,他会不会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我?想到这些,我捡了些自信,反问他:“既然你能想到别人看不起你,你怎么想不到你这样逼着他们,他们更不会好好地为你鼓掌呢?”

      他陷入了沉思,余何的脸变得黑青,失去了时常的光泽。半晌,疯子魔术师终于服软了,认同了我的说法。但他也表示,依然很想要能得到演出的机会,不然其意难平,早晚会再次逃离的。我哈哈大笑,摇了摇头,嘲笑起了他的软弱和多疑:“我知道你肯定还想表演,这个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担心。你既然已经从余何的脑子里找到了我的过去,那就请相信我,我从未出尔反尔。另外,如果我没想错,每次你能操纵一个人的精神,恐怕都要花很大力气吧?至少,你得休息两三周?否则,以你的能力,办一场座无虚席、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魔术展,简直信手拈来。”听罢,余何哈哈大笑,连声夸赞我慧眼。我心里美滋滋地,仿佛舔了一大口浓浓的蜂蜜。我赶紧要求他把那些昏迷的警员和保安唤醒,然后自首。他欣然答应。趁着他还未离开余何的身体,我赶紧提出,要他同意接受基地的收容,同时要他保证再也别随意使用能力。虽明显揣着不满,魔术师还是犹犹豫豫地接受了我的条件,但是还是不依不饶地要表演魔术给我看。我无奈,只好对他承诺,等他被送回基地,我亲自为他做排场,办一场盛大的演出。当然,不允许使用特殊能力。他兴奋地叫嚷着,让余何严肃的面容揉成小丑般模样,我笑得前仰后合,叫他赶紧去做事,把余何的身体也完璧归赵。

      送走这瘟神,我依旧静静坐在余何身旁,等待着他睁眼醒来。如释重负的从容感是可口而优雅的,将胸腔展开,我仿佛已经失去了重量,轻盈地都要飘起来,连呼吸的空气都香甜得可爱。余何慢慢睁开了眼,尽管有些劳累,脸面终究还是恢复了些许气血。他并没有问什么,当他看到我依旧安稳地微笑着坐在身边,黑着眼圈低头撰写着结案报告,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抬起了嘴角,又缓缓转过头去,沉沉地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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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惊奇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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