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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如梦(下)
方晴好是从槐花的香气中诞生的女孩子。
应该说槐乡的人都是这样生活在槐香之中,一串串洁白的玉色垂挂在冰冰凉凉的碧叶间,馥郁的清香包裹着寸寸肌肤;每一绺青丝都飘逸在浓稠的芬芳中,一呼一吸全是青白的艳,浓丽的净;衣袂随风翩跹,玉白的花瓣就淡淡飞舞,奔走之间幽幽的清香就像一团团云雾,袅袅绕绕的缭绕在空气中中。
然而,方晴好仿佛本身就聚集了槐乡所有精华似的。
“好香呐。”
“那是槐乡的大小姐跑过去了。”。
抬眼仔细一看,前面一个打扮得像株小槐花树一样的女孩子冲他们一笑。六岁的小姑娘,青衫罩白裙,腰系花串,张开两只手臂模仿乳燕归巢般回家吃饭。
方家的桌子上已经摆上午饭,槐花鸡蛋饼,槐花清蒸鱼,槐花饭,大人喝槐花酒,小孩喝淡淡的槐花水,屋后在槐树下乘凉,方家永远是清香宜人。
“痕儿,你弟弟呢?”梁世静让丫鬟端上一碟槐花糕,看见女儿已经坐下却不见小儿子,不禁问道。
痕儿是方晴好的乳名,方家人都这么唤她。
“我去酿造房看爹爹了,弟弟不是跟着吴妈吗?”方晴好伸着小腿跳下凳子,跑到阁内方亦奇平时午睡的地方看了看,“不在。”
吴妈是梁世静幼时的乳娘,跟着夫人多年,对梁世静的两个孩子视如珍宝,此时急道:“哎呀,我还以为小少爷跟着大小姐呢!”
“那奇哥儿去哪了?”梁世静匆匆站起来,“还不快去找!”
“少爷!”
“奇哥儿!”
方府乱作一团。
“痕儿,你和奇哥感情好,你猜他能去哪?”母亲焦急地问道。
姐姐想了想:“小奇是去槐园了。”
槐园里错综复杂的小山坡上,巨大古老的槐树下荫蔽着一个孩童。
他躺在厚厚的碧绿的叶子上,走了许久的路使得小孩幼小的身体疲惫不堪,阴凉的巨树隐蔽着清香,这种味道使他熟悉而感到安全,于是就在绿荫的包裹中睡着了。
树冠上鸟雀清脆的鸣叫,阳光影影绰绰地晃动,花瓣温柔地撒落在身上,他好像听见有一个温暖的声音在唤他,那双手在轻轻的推他:“小奇,小奇,醒醒,回家吃饭了。”
小孩睁开眼睛,所见不是蓝天不是树荫,是自己的姐姐正探过身来笑着看着他。
他呐呐地开口:“姐姐。”
槐花的香气抱住了他。
“找到了吗?”梁世静正急切地询问乳娘。
“这些树太多了,小少爷不知去哪了。”
正说着,丫鬟清脆的声音响起,往后一指,“奶奶别急,这不在那儿么!”
众人回头,看见自家大小姐背着小少爷出来了。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方晴好被母亲带到一间演武厅。
梁世静打开门,说道:“挑一个你喜欢的兵器。”
左右的架子上摆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流星锤,各种兵器。
她六岁的女儿像是掉进万花丛中,眼花缭乱:“娘亲,是送我的礼物吗?我可以随便挑吗?”
“你可以,只要你喜欢。”
梁世静好笑地看见女儿高兴的跑来跑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只能挑一个哦。”
“为什么啊?”
“贪心的小东西,你才多大,一个就够你练的了!”
最后,方晴好拿不动那些沉重的兵器,选了一条宣花棍。
梁世静赞许道:“棍乃百兵之长,艺中魁首,是武术习练者必练之兵器。”
梁世静让方晴好自己拿着棍棒出去练着玩。
“夫人,您这就让大小姐学武了?”吴妈正好看见方晴好拿着棍子在院子里挥舞,“您出自武林世家,大小姐莫非也有天赋?”
梁世静说:“你还记得上次我们看见痕儿背着奇哥儿回来吧。”
“哎,大小姐真是个好姐姐,那这和您让她练武有什么关系?”
“她只有六岁,居然背着一个三岁的男孩面不改色。你觉得这算什么?”
吴妈一惊,天天和方晴好待在一处,竟对她的力气之大习以为常了,现在细细想来,自己一个大人都搬得吃力的东西,大小姐平日帮忙那是轻轻松松。
“这孩子,身体真好啊。”吴妈擦擦汗。
傍晚时分,方淮从酿造府回来,一进门就听见棍棒破空之声,一问怎么回事,才知道是妻子让女儿玩兵器。
妻子出身武林世家,平时走亲访友,操练刀枪棍棒他也习以为常,对他的儿女走上这条路甚至也预料到了。
家里有专门练武的空地,方淮饶有兴致地踱步过去,只见自己最喜爱的女儿正举着宣花棍在院子里有模有样的挥动,妻子分明是会两手的,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乱打,小儿子激动地叫着“姐姐”,想上前去却被乳母拦住。
“痕儿!”方淮呵呵笑道,“什么时候练起武艺来了?”
“爹爹回来了!”方晴好脸上亮晶晶的,气喘吁吁地停下。
方淮揉揉女儿的头,对妻子说:“痕儿想习武,阿静你也不教教她,也好露两手让我们看看呀。”
梁世静抿嘴笑道:“招式有什么好学的,现在她正在兴头上,指不定哪天就不想练了,先让小孩子自己玩玩,自己玩得热火朝天了,以后再正经的学更容易些。”
方淮弯眸看着妻子:“你总是有这么多道理。”
女儿又在“嘿哈”地舞起来了,方淮招手让方晴好过来,“好了好了,歇歇吧,看看满头大汗的,不准脱衣服,风一吹小心生病!”
方晴好只好伸出舌头散热,大家都笑了。
那天晚上月亮各外的澄澈清明,饭桌上,方淮看着女儿吃了两碗饭,十分欣慰,说道:“以后痕儿真要习武,该和云梦泽那边多走动,至于我们方家的家业有亦奇来继承。”他对妻子说:“两全其美,夫复何求呐。”梁世静笑着给他舀了一碗茯苓猪骨汤。
梁世静逗正在啃猪骨的女儿:“痕儿,习武之人,首要的条件就是保护自己保护家人。你将来练成大侠了,会保护我们吗?”
方晴好听了这话连猪骨也忘了嚼:“保护你们?”
“对呀,爹娘以后老了,小奇又弱,万一被人欺负了呢?”
方亦奇嚷嚷着:“我才不弱,我保护姐姐!”
这下方晴好什么也吃不下去了,她回想自己白天那样乱七八糟的棍法,以及爹妈弟弟被人殴打的画面,小女孩心都要碎了,嗫嚅道:“我可能保护不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不厉害呀!”他们的女儿惭愧得要哭了。
方淮夫妇哈哈大笑。
方淮一把抱住两个孩子,笑道:“那爹娘只好慢点老咯。”
老,多么朴素的愿望,可是竟也不能够了。
之后的每一年已经是方莫痕的女孩子想起这段往事都会悔恨不已,如果自己早点习武,如果自己不是只是玩闹,如果自己当时回答的是“会保护家人”,是不是他们就能安然无恙的和自己永远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无论她多么厉害,无论她怎么回答,方家依旧是要被抄家的。
百亩槐乡被砍伐殆尽,一棵又一棵她和弟弟拉起手也抱不住的树轰然倒地。父亲疯了一样上去和官兵拼命,命丧当场,父亲真傻,他可是一点武艺也不会呀。母亲让吴妈带着她和弟弟投奔娘家,她挣扎着回头,看见母亲杀了那个用刀砍死父亲的官差,泪水模糊了视线,只看见父亲的鲜血,母亲唯一一次在她面前用剑,以及满山遍野的槐树的尸体。
疯狂地奔逃,腰间的花瓣洒落在点点滴滴溅满血泪的道路上。
最后是一场大火,埋葬了她的美梦。
世上再也没有槐乡了,据说从此以后,这里连炎炎夏日都是冷的,被当地人叫做冷晴湾。
方晴好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家乡的了。
一路上吴妈一手抱着方亦奇,一手拽着她,方亦奇年纪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劲的问:“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跑呀?”
吴妈安慰道:“小少爷,没什么事,你姐姐她眼睛生了病。老爷夫人出远门了,我带你和姐姐去外公外婆家玩。”
他们坐上方淮私下准备的船,准备走沧浪水路去梁世静的娘家。
“姐姐一定不能丢下我。”方亦奇认真地对方晴好说,“一定要带着我。”
方晴好紧紧地抱住他,红红的眼睛晶莹一片:“好,我和小奇永远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熏的,方晴好的眼睛一迎风就控制不住地淌眼泪,吴妈疯狂地给她擦眼泪,崩溃地央求她不要露出这副伤心得一看就是家里死了人的样子。
“大小姐,千万别哭,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吴妈好不容易把方亦奇哄睡了,一路紧张的心脏慢慢放松,疲惫地靠着木篷睡了。
船舱外黑漆漆的天空凝惆着不安,沧浪水波光粼粼,从外面只能看见船板的一小片水渍和一双流泪的眼睛。
小船在沧浪水行驶了八天八夜,终于在羊皮滩靠岸,他们带的干粮已经吃完,离云梦泽还远,吴妈带着姐弟俩去买点东西准备路上吃。
这个地方是沧浪水和汉水交汇处,卖各种面食的,耍把式的,卖狗皮膏药的,五花八门,人头攒动。
方晴好牵着方亦奇,跟着吴妈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走动。
方亦奇还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过,见了这么多陌生人更是不安,“姐姐,我想回家了。”
方晴好默默收紧了手。
他疑惑道:“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方晴好非常吃惊,“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少爷乖,妈妈给你买火烧馍吃。”吴妈妈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
她随夫人来方家这些年,老爷夫人待她亲厚,首饰银子常有打赏,这些年也有不少积蓄。
前面的火烧馍铺子热气腾腾,锅炉里黄灿灿冒油的馍饼新鲜出炉,排队买的人不胜其数,老板白布汗巾围着脑袋,手脚麻利的给顾客装好一个又一个的饼。
“老板,来三个火烧馍!要是好吃,我们娘仨就多来点儿。”
“好咧!”老板头围毛巾,忙得热火朝天,不经意抬头一瞥,笑道:“这位大姐真有意思,就你一个人,哪来的仨人?”
吴妈大惊失色!小姐和少爷不知何时不见了!
此时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我家的两个孩子丢了!”
老板在此地久待,什么不知道,一听就明白了:“哎,你们是大户人家吧,看你穿绸裹缎的,在这种三教九流的地方早被有心人盯上了!你家孩子指不定被哪个拍花子拐走了。”
吴妈听了差点哭死:“我对不起老爷夫人啊!”
老板劝她:“要不你回去找找,说不定是他们找不到你,自己回去了。”
吴妈匆匆一路找着,可哪有方晴好和方亦奇的影子,只好折回河岸。
河岸上方家的船不见踪影,倒是一艘挂着云帆,绘着火焰图腾的大船停了岸。
吴妈徘徊了许久,无功而返。
方晴好眼睛止不住地流泪,朦朦胧胧的,拉着弟弟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忽然之间一个人影交错,就发现吴妈不见了踪影。
附近的拍花子拐子三早看见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闺女领着一个稚气的小男孩,见他们落单,便要上去拍晕他们,但没想到这看着瘦弱的小闺女力气竟这般大,竟把自己推了一个趔趄。
“哎呦,这臭丫头!”他倒在地上呲牙咧嘴。
方晴好警惕地看着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立马拉着弟弟就跑,他们人小个矮,灵活地在各色货架人影间穿梭,后面的拐子三紧追不舍,只听他嘴里还喊着,“我家哥儿姐儿呢?爹爹不打你们,快回来吧。”周围的人纷纷给他让道。
方晴好气喘吁吁的带着方亦奇跑出羊皮滩这片商货地,晕头转向,一头扎进半人高的芦苇荡里。
白茫茫的芦苇荡一望无垠,他们就像两个疲于奔命的小兽,在这芦苇丛中不停的乱窜,到处是密集而整齐的苇叶,阳光从芦苇叶之间漏下来,在地上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影子,像一条条金色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在芦苇荡深处,姐弟俩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姐姐,我好累,跑不动了。”方亦奇趴在她肩头,眼皮慢慢合拢。
方晴好刚想安抚弟弟,忽然一阵风刮来,芦苇起伏,也刮来那个拐子三的阴魂不散的声音:“两只小猫儿,别躲了,我看见你们了。”
方晴好大气不敢喘,紧紧地捂住嘴巴,听着芦苇叶被踩踏的声音,心脏快要跳出来,那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弯下腰,低声对方亦奇说:“小奇,外面有坏人,你千万不要出声,姐姐去去就回。”
疲累的小男孩瞬间拉住她的手,固执地不放,“姐姐不要离开我。”
“小奇听话。”姐姐央求他,也固执地望着他
他松手了。
方晴好把他深深埋在灰白的芦苇里,看了他一眼,低低的猫着腰,远离弟弟的方向,然后起身跑了出去。
拐子三正纳罕这两个小孩到底藏哪了,忽然余光瞥见一个槐青色的身影从自己的背后钻了出来。
他笑道:“原来是在这儿啊!找到你了!”
大步追了过去。
拐子三紧追不舍,那个小姑娘怀里抱着个东西,越跑越快,他很快就追出了芦苇荡。
而方晴好也跑不动了,情急之下钻进一条幽暗狭窄的胡同,被追来的男人一把拽住。
“你再跑?再跑打断你的腿!”
他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一团男孩的衣服掉了下来。
“那个小男孩呢?”
拐子三狐疑道。
方晴好已经没力气了,摔倒在地上挣扎着被拐子三抱了起来:“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放开我!”
女孩子的白皙小脸已脏得不能看,槐青色外衫下的白裙灰仆仆的,挣扎间露出稚嫩的胳膊,淡淡的花香弥漫在巷子里。
她累极了,沾满眼泪的脸瓣磕在拍花子的衣服上,很快就浸湿了一小片。
拐子三嫌弃地推开:“这么能哭可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里死了人了,晦气。”
突然怀里的女孩子发了火,狠狠地给了他一掌,拐子三的头被猝不及防地打到一边,脑袋嗡嗡的,六岁的孩子还是挺沉的,拐子三气得把她掼在地上,抬手打了她一巴掌:“反了你了!本想把你卖给好人家,再不识抬举把你割成一刀刀的卖给山里的老头子!他们最喜欢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臭小鬼了。”
巷子里拐子三正在气急败坏地吓唬方晴好,见坐在地上的女孩子脸上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恐惧,看不清眼睛,只能略微瞥见那忧戚的前额。他看不出这女孩子在想什么,觉得古怪,这时他听见空无一人的巷子深出传来难听的嘎嘎声。
一只鸭子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很快接二连三的鸭子钻了进来,然后咕叽咕叽地晃出一个打扮奇怪的黄色的人影,那个人灌下一口酒,那酒香气四溢,居然有点像自己拐来的丫头身上的香味。
鸭先知吧咂吧咂嘴,直接朝女孩子招手:“痕儿,过来。”
“先知!”方晴好认出了他。
拐子三惊疑不定,这是遇到孩子的熟人了?抢在前面道:“你是什么人?我教训自己女儿,关你什么事!”
鸭先知打量这畜牲:“就你?她爹?我呸!”
拐子三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涨得像个茄子:“你想怎么样?劝你快走,惹上我拐子三倒霉的就是你!”
“损阴害德的小人,恶心!”鸭先知厌恶地挥手:“心肝儿们,教训教训这畜牲!”
十几只扁嘴的鸭子嘎嘎嘎的扑通着翅膀朝着拐子三袭来,几只鸭子避开踢来的脚拽住他的裤子,七八只鸭子跳上他的背,拐子三气得发狂:“小畜牲!滚开!”伸出手要捉立马被一通狠啄,弄得鲜血淋漓,裤子也被拽掉了,很快就落荒而逃。
鸭先知嘎嘎大笑:“谁是畜牲?我看你是畜牲!好样的,叫你知道我心肝儿们的厉害!”
傍晚时分,最后一点光晕消失在天边,小巷里漆黑一片,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只有几只油灯笼发出微弱的橙亮,鸭先知低头看见小姑娘缩在角落里累得睡着了。
芦苇荡里,天色昏黄,天地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苇叶沙沙声。
方亦奇扒开姐姐盖在自己身上的芦苇,小心翼翼地站在这寂静的灰白世界里。
“姐姐?”
没有人回应。
“姐姐!”
风寂寥地刮着。
三岁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姐姐为什么不来找他?
他哭喊着,四处寻找,“姐姐!”
深广的天地间,他孤零零地跑着,灰白的芦苇晃动着被甩在身后。
姐姐再也没有出现,他面前是一片大河。
孩童仰着头,一艘挂着云帆,绘着火焰图腾的大船在黄昏下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船头跳出几十个穿着黑袍镶着银穗的人,这些人个个佩着刀剑,阴森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很快这些黑袍人分列两队,按住刀柄躬身施礼,毕恭毕敬地朝里喊道:“教主请!”
方亦奇呼吸顿住,只见一个脸上戴着半边鬼面具,穿着云水白长衫的男人如同出岫芙蓉般慢慢浮现,举止斯文优雅,漫不经心地抬眼,眉目放出的却是毒蛇吐信,无所谓的野心勃勃。他看都没看两边的属下,似乎只是掠过一群牲口,目光所至正是方亦奇那里,孩童顿时感觉像是被毒物咬了一口。
那个男人轻轻歪头,像是疑惑,但骤然高兴地笑了,伸出苍白的手指点向那个方向:“我要那个小东西。”
被他当做牲口的那两队黑袍人一瞬间看了过去,那是个看着不过三四岁的小男孩。
为首的一个黑袍人立马称是,他叫做连千诀,三角眼,下颚尖细,走到方亦奇那里。
不得那孩童反应过来,伸出铁臂一把拎起来。
“放开我!”他挣扎着。
连千诀一手提着血刀,一手将吓坏了的方亦奇拎到那个男人跟前,说道:“教主,孩子给你拿来了!”
九曲河垂下眸光,笑道:“真是无礼。”
连千诀诚惶诚恐:“属下知错!”
九曲河打量这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亦奇。”他抽噎道,“我在找我姐姐,你看到她了吗?”
毒蛇一般的男人露出芙蓉似的笑脸,“看到了呢,你姐姐呀,不要你了。”
幼小的孩童身体晃了晃,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不要我了?”
九曲河没想到找那人未遂,反而捡到个合他眼缘的小孩儿,他恶劣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他看了看脏兮兮的孩童,一招手:“梅遥知带他上船,回教。”梅遥知是那个制止连千诀杀人的那个黑袍人。
“是!开船!”
七月初的一个闷热黄昏,黑压压的教徒开着船离开了羊皮滩,望着这些人走远了,滩上观望的几个渔民开口:“这些人什么来头啊?”
就听有点见识的人说道:“黑袍镶穗子,胸口有火焰标志,那是拜火教啊。”
“拜火教?就是那个江湖第一邪*教?”
拜火教,如今江湖上独立于七大门派之外,雄距徽州府,和七大门派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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