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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望
每个周末,周夕妙都会来孟斯淮家看望周末放假的孟京一,做上一桌子好吃的,尤其今年孟京一马上高考,周夕妙比作为家长的孟斯淮还高度紧张。
孟斯淮的情绪看上去不是很高,他坐在沙发上皱着眉翻看杂志,食指和大拇指不停地来回摩擦。
上次和甘今谈得不愉快,回到公司后孟斯淮有意和甘今保持距离,但甘今主动找上门道歉,孟斯淮有些不适应。
在甘今的办公室里,甘今的手捏住孟斯淮略显单薄的肩说:“小斯淮,对不起。”
甘今手上的力道一点点加深,他自己没发觉,孟斯淮默默承受着甘今情绪的宣泄,看着从冷漠中脱离乞求着原谅的甘今,孟斯淮长长地舒了口气。
“其实你也没有错,凭空多个孩子出来是很难让人完全相信。”
“可是我竟然怀疑你和林安之间……”甘今难以再说下去。
“我和林安的关系确实不寻常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她像我亲姐姐一样照顾我,是她真正把我带到人世间的,”孟斯淮怀念地说着,“我们比亲人还亲。”
“你知道吗,遇见你之后的林安,是我见过最快乐最有安全感的她。”
两人就这样对视,目光之间流转的共同情绪,都是有关林安的。
而更深的一层悲伤,是孟斯淮独有的。他和林安爱上同一个人,但幸运不曾眷顾他,如同浩渺的原野上升起篝火,他远远观望着火光映照下林安和甘今相交的身影,孟斯淮的周遭却打满雷光,再往前一步就会粉身碎骨。
肩膀很痛,孟斯淮忍不住皱了眉,甘今才连忙放手说着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甘今重复着。
孟斯淮摇了摇头,“她回不来了。”
不用挣扎的道歉不过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我好像怎么弥补都没有用了。”
“让现在的生活正常下去,就是消解的最好方式。”
“那……我可以见见孩子吗?”
“如果你以她突然出现的亲生父亲见她,你知道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冲击吗?如果你以她母亲好友的身份见她,最后当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身陷骗局里。再如果,你只是远远地看,看着她身上熟悉的影子反复来往,你又会止不住的痛。”
远远观望的感受,孟斯淮体会得深入骨髓,刮骨也抹不去。
“那……”甘今说不上他心里酸涩的感觉,就好像明明是从他身上剥离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拿回。
“给我一点时间。希望在这段时间里,你不要主动跨过来。”说完,孟斯淮便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孟斯淮一直想着要怎样和京一说她那个十八年没见过的亲生父亲回来了,想着想着他想到一件还不明确的事。
周夕妙刚好从厨房走出来,轻快地问:“京一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马上就到了。”
孟斯淮看着周夕妙奔忙的样子,三十出头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天真俏皮,他很感激也很愧疚,周夕妙是福利院院长的女儿,和孟斯淮一样大,经常到福利院,她像林安一样主动接近孟斯淮,无条件地填上孟斯淮友情和亲情的窟窿。
甚至在林安走后,上着大学的周夕妙经常抽时间帮孟斯淮照顾幼小的孟京一,没有让孟斯淮孤军奋战。周夕妙当了老师工作后,也没有抛下两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家庭。
孟斯淮知道,他也是周夕妙心里占据大半部分的人,周夕妙的付出让他的愧疚日积月累地加深。
本来他们会相爱的吧。可是,总有意想不到的人毫无征兆地降临,占据了孟斯淮心里又一片空地,生了根长成树,拔不掉。所以他也清楚知道,如果他选择回头和周夕妙在一起,会是一场注定不公平的消耗。他们之间的爱是不够相对的。
孟斯淮又开口问:“夕妙,你用林安的邮箱给甘今发过邮件对吧。”
周夕妙沉默了几秒,似乎早就知道孟斯淮会问,她承认:“是啊。”
“为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周夕妙变得认真下来:“真的好吗斯淮?京一马上就是一个成年人了,你有没有想过给她知道一个真相的权利。”
“这么多年,你都告诉她你不是她的父亲,让她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仍抱有幻想和期待,如果你一开始就接受父亲的身份,我就不会这样做。可是斯淮,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因为你自己也有幻想和期待,你还是盼着那个人出现不是吗?”
某个秘密即将冲开枷锁,孟斯淮觉得他自己在周夕妙面前变得赤裸。
“甘今回来了,一切就都有回旋的余地了。”周夕妙说这话时带着微微颤抖。
“你说的一切是什么呢?是林安会回来吗?是已经过去的十八年会重新来过吗?夕妙,如果有一天京一想要自己找她的父亲,我一定会告诉她,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再失去谁了。”
失去林安打断了孟斯淮的另一种正常的人生,孟京一又慢慢治愈了他血流不止的内心,如果现在甘今的出现会让他失去孟京一,他就不知道,往后余生是要怎样空洞地苟活。
两人谈话时,并没有注意到微微打开了的门,门缝微开时,林安和甘今一个熟悉一个陌生的名字传入孟京一的耳朵,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心里翻腾着一阵又一阵的海啸。
亲生父亲?她想象不出来有什么身份比得过孟斯淮,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却有浓郁得化不开的缘分。
孟京一走进门,看着两人很平静地说:“你们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她满怀笑意却不自觉掉下眼泪地看着孟斯淮,“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除非你不想。”
“从我记事起,你从来没离开过我跟前,你不让我叫你爸爸,但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比我从来没见过的父母要称职。”
她水晶般通透的眼闪动着泪光,孟斯淮的心一下子柔软又坚强起来。
“我不用对亲生父亲有很大的期待,我只用知道,你孟斯淮会永远陪我。”孟京一扑到孟斯淮怀中,扑到她最熟悉的怀抱中。
“我当然会永远陪着你。但我们必须要面对,面对你真正的父亲。”
“给我一点时间。”孟京一闷声说。孟斯淮听到他早上才对甘今所说的话便心里发笑。
孟斯淮轻轻拍着孟京一的背,少女高挑的个子已经到他耳朵了。
饭桌上,他们也没有再提起关于亲生父亲的事,就像往常一样关心彼此,最重要的是孟京一马上就要迎战高考。
周夕妙一直在给孟京一夹菜,不忘唠叨,“高考要到最后时刻了,最关键的不是这个挑灯夜战背知识点,而是要把我们这个心态调好,把身体调养到最佳的状态,这么多年打击学的都一样,上考场的时候就比谁心态更好。”
孟京一边吃边应付地回答,沉浸在饭菜的美味中。
“考完试有没有什么想做的,我都满足你。”孟斯淮看着孟京一说。
孟京一想了一会,认真地说:“还真有。”
她眼睛游离在周夕妙和孟斯淮之间,语重心长地说:“孟斯淮同志,你能不能把周夕妙女士娶回家啊?”
被提到的两人都没有想到孟京一突如其来的愿望,周夕妙想绕开这个话题:“我给你买了几本书,高考完看啊。”
孟斯淮倒是思考了很久才说:“我尽量吧。”
又是周夕妙没有想到的回答,她很静很静地看着孟斯淮,掩盖下她刚冒出来的侥幸。
孟京一看起来很开心,两人都不想破坏现在的温馨。
饭后,孟斯淮送周夕妙下楼。
孟斯淮说:“那个愿望……”
“那个愿望你满足不了她。”周夕妙截过话。
孟斯淮怔住。该来的。
“刚才我们的话没说完,”周夕妙继续说,“我说你对那个人也抱有期待,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你藏得好深好深的大秘密,宁可让自己处在煎熬之上也不愿意剖心面对。”
“你明明看得到我有多愿意为你付出,愿意和你承担一切,可你始终我们的距离控制在最安全的范围里,起初我以为你是深爱林安,爱到心里装不下别人,所以我试着模仿我记忆中的林安,试着在你心里留下一点位置,可是、可是,我一开始就错了,你爱的,是所有事情的起源,是那个叫甘今的人!”
“孟斯淮!我错得好彻底……”周夕妙在她爱的人面卸掉了自以为正确的伪装,把自己和孟斯淮剖得体无完肤。
孟斯淮从来没见过近乎失控的周夕妙,这个一直和林安一样温柔大方的女孩儿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说她错了,自责内疚的复杂情绪向孟斯淮张开血淋淋的大口,獠牙精准地咬在孟斯淮最痛的地方。
明明错的人,应该是他自己。
“夕妙……”
周夕妙又截过孟斯淮的话头,自顾自地说:“但你知道我发邮件的另一个原因吗?”
孟斯淮复杂地看着周夕妙,她脸上挤出一丝笑。
她说:“因为我也爱得彻底,所以我不想你永远都留有遗憾,连和他说出一切的勇气都没有,让你知道我爱了你那么多年我不后悔,可你爱的人并不知道半点风声,你藏得越久,就把你自己伤得越深,十八年,已经深到无可救药了吧。”
夜幕让城市伪装成平静的假象,周夕妙让孟斯淮赤裸得只剩下一颗被枷锁束缚的沉重跳动的心脏。
这爱半点风声不透,却让命运留下指纹,周夕妙寻着指纹,让命运又轮转,刮起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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