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人那一双眼

　　“梦梦，一个人在外边，不要争强好胜，知道吗？”

　　“嗯！”

　　“不管做什么，要注意人身安全，知道吗？”
　　“嗯！”

　　“少说话，多做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吗？”

　　“嗯！”

　　“如果找到你亲人了，就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嗯，奶奶，我会马上打电话给村长的，让他来告诉您。”

　　“嗯，走吧，不要担心奶奶！”

　　“奶奶，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您在家也不要太累，注意身体，您回去吧。”

　　“记住，你是一个女孩子，别轻易相信别人，别做吃亏的事！”

　　“知道了，奶奶——您回去吧！”

　　雨过天晴，覃梦溪带着韦秀玉再三的叮嘱，背着一个黑色的大背包，转身向着金黄黄的朝阳方向，头也不回的大步向村外走去。

　　经过几次转车，花了几个小时，临近中午，终于来到了柳江大桥。

　　她站在大桥的桥栏边，尽力伸展双臂，终于憋不住心里的郁闷之气，冲着桥下的河水高声呼叫：“柳州－－我来了！”

　　她这一喊，随即引来许多过路陌生人怪异的目光，有些人见怪不怪的只管走自己的路，有些人却低声冲他骂一句：“神经病！”

　　覃梦溪是一个双重性格的人，这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可以一个人独自静处几个月不和别人说话，也可以对她熟悉的人滔滔不绝，不理解她的人就认为她就是一个“闷骚”货。

　　初次到这里的她对什么都感到惊奇，虽然她是柳江县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进柳州市，她随便在桥头的小卖部买些面包吃，然后就背着黑色大背包，走马观花似的在街道上游荡，从柳江大桥，到鱼峰山，到文惠桥，再到人民广场，似乎迷路了，整整走了半天兜了一个大圈，最后她又回到柳江大桥上，已是华灯初上了。

　　她站地大桥上，有些迷茫望着河水，河水里倒影着两岸上的灯光，风一吹过，那些水里的灯光便动荡不安的闪耀起来，使得那几艘停靠在河床边的渔船，看上去如同传说中石妖水怪一般的潜蹲着，随时等待着享受不小心落水的“晚餐”！

　　这时有一对年轻情侣走过她身边，那女的向那男的没好气地说：“清啊，不玩了，今天我倒霉透顶了，回家睡去！”

　　覃梦溪听见她是用壮语说的，又听到那声音挺熟悉的，便转过头看去，她真没想到在这大城市里，能遇到自己的初中同桌，陈柔！

　　她快步跟上去，用方言向那女的开心地大声道：“哎，陈柔！”

　　那对小情侣愣了一下，那女的随即向那男的使个眼色，然后向覃梦溪高兴的装上笑脸，也用方言说：“是啊！想不到在这碰到你啊，几年不见了，我的老同学梦溪！”

　　覃梦溪看着她们俩身上时氅的衣服，又看看自己身穿的灰暗旧衬衫，不好意思地说：“陈柔，你们……来这很久了吧，有很好的工作吧？”

　　陈柔低头凑近那男的耳边低声说几句，又向覃梦溪微笑道：“难得在这遇上你，梦溪，不如我请客，我们一起去吃夜，好好说说话儿！”

　　那男的也向覃梦溪礼貌地点点微笑。

　　覃梦溪想不到对方如此的热情，心里放下了初来乍到的谨慎，已被感染得连声道：“好啊好啊！”

　　陈柔指指那女的，“她叫韦清，是我老公，我们……”

　　韦清白她一眼，嗔道：“谁是你老公！不害臊！”

　　陈柔笑眯眯看着他不做声。

　　覃梦溪见到那个男的如此矫作，忍住笑。

　　“走！”陈柔带头向鱼峰山那边走去。

　　几分钟后，他们走进鱼峰路的一家小食店。

　　小食店老板娘在老远见到陈柔就热情的叫道：“小柔柔，来了”她打量着覃梦溪，“哎哟，这是那家落魄的小姐啊！”

　　她讲的是桂柳话，声音甜而不腻，覃梦溪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地傻笑了。

　　陈柔已大声用桂柳话冲老板娘说：“别废话了，我晚饭还没吃呢？我肚子饿扁了，快来三碗螺丝粉，一个大炒螺，两瓶‘蓝带’，螺丝粉加辣一点！先来‘蓝带’，渴死了！”

　　老板娘眉笑眼开：“马上马上！”又冲陈柔眨眨眼，“先坐下吹吹风，凉快凉快啊！”

　　覃梦溪三人在靠窗的一位子坐下。

　　啤酒一上来，陈柔用嘴熟练的咬开瓶盖，倒了满满的，两杯把一杯递给覃梦溪，自己举起一杯满脸高兴的说：“来，为我们的见面好干杯！”

　　覃梦溪看着她兴奋的脸，眼前闪过初中时和她偷偷喝啤酒的情景，心里不由涌上一阵亲切感，立刻也举起了杯！

　　“叮”一声轻响，两人都是仰脸一饮而尽，韦清又替他们倒满了酒。

　　陈柔用手抹了抹嘴边的酒水，叹道：“蓝带啤，柳州有名的，爽啊！”

　　这时老板娘端上了粉，笑道：“柳州螺丝粉才是闻名广西呐！”

　　韦清问：“珍姐，今天生意不错啊？”

　　老板娘偷瞥了覃梦溪一眼，向她媚笑道：“有你和小柔柔的多多光顾，肯定不错啦，慢慢吃啊！”说完转身又笑容可掬地招呼进店的客人了！

　　覃梦溪吃了一口粉，只觉满口滑脆香辣，忍不住又猛吃一大口，却不小心被辣椒粉呛了喉咙，刹那时嘴鼻喉全辣得难受，她咳了几下，赶紧倒开水喝！

　　陈柔哈哈大笑，韦清也敏着嘴偷笑。

　　覃梦溪尴尬地笑笑，又喝尽一杯酒。

　　陈柔说眼里闪着兴奋说：“看你酒量，比起几年前厉害多了！”

　　覃梦溪摇摇头说：“这几年我几乎不喝的，我觉得这个‘蓝带’的味道像猫尿一样！但也解渴解辣的！”

　　“猫尿！”陈柔“噗”的喷出嘴里的粉，笑得眼泪都流了。

　　韦清瞪着她说：“总是这么夸张！”忙拿纸巾帮她擦去溅到衣服上的粉汤汁。

　　陈柔一本正经地说：“好老公啊！”

　　“好你个头！”韦清白她一眼，“有这么好笑吗？我怎么不觉得，我说的是实际啊！”

　　陈柔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盒“黄金叶”，向覃梦溪递上一支。

　　覃梦溪皱眉摇头。

　　陈柔熟练点上一支烟，突然用起桂柳话：“你刚到这儿吧，以后在柳州尽量讲桂柳话，莫让别人小看你，对了，你为什么来这儿，要打工该下广东去啊，那里遍地是黄金的！”

　　韦清没好气地说：“你也应该去捡黄金啊，还在这鬼地方混！”

　　陈柔吐出一条烟柱，傲然说：“我现在嘴里抽的不就是黄金……叶子吗？只要我动点脑子，钱是花不完的！清啊，跟着我，你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我为什么来这儿？”

　　覃梦溪想说出原因，想了想觉得不妥，便停住嘴。

　　“你一定有不回答的苦衷，不说了，今晚我们不醉乌龟！”

　　陈柔摁灭烟，向她举杯！

　　覃梦溪被她的高昂情绪感动了，也举起杯满脸认真：“好，以后我总用桂柳话了，希望——我们从今以后是好姐妹！”

　　她们站起来，碰了杯子，同时昂首一饮而尽！

　　只是，覃梦溪脸上，是激动兴奋的，而陈柔的脸上除了装着的兴奋之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秘。

　　一个多小时后，陈柔把醉熏熏的覃梦溪扶进一个房间里，把她放倒在一张大床上，向她微笑着说：“好姐妹，好好享乐吧！”

　　覃梦溪嘴里嘟囔着什么，只觉全身泛力，只想美美的睡一觉。

　　陈柔又冷笑一声说：“好姐妹！永远别再见了！”

　　她走出房门，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说：“珍姐，叫你的人来吧！”

　　韦清迎面凑近她低声问：“可以了？你看这次我们能赚多少？”

　　陈柔悠然地点上一支烟，又慢慢吸一口！

　　韦清催道：“快说啊！你！”

　　陈清吐出一个大烟圈，拉上房门，才嘿嘿笑道：“最少五百！看来今晚我们的生意不错！走，我们回去等着拿钱！”

　　两人相拥着向离开！

　　覃梦溪迷迷糊糊中鼻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臭汗味，使她感到恶心得几乎呕吐，接着察觉有个男人走近床铺，坐到床上，然后就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

　　她心里恐慌的要命，想挣扎起来，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个男人的样子，房子里的灯光昏黄，她又醉得实在厉害，根本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幽暗！

　　她全身使不上一丁点的劲，只能任人摆布，嘴巴却在低喃着：“不要，不要……”

　　那男人听见她的话，大刺刺笑道：“我要走好运了，哗！啧啧！多丰满的身体！”

　　那男人边看着她身子阴笑着，边在她背包里翻着，终于让他抽出了一个邹巴巴的黑色钱包，他快速地打开钱包，一叠人民币呈现了出来，马上随手放到自己的手提包里去。

　　接着他又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手机，随之不屑地把手机扔到地上，嘟哝一句：“什么破手机，这年头谁还用魅族15呢？”

　　他又拿起她胸前的吊坠，立刻又放下，又嘟哝一句：“什么破项链，这年头谁会戴许愿树呢？”

　　覃梦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钱被他拿走，心焦虑得拼命挣扎着要坐起来，却是全身泛力，徒劳无功，只能用嘴巴竭力嘟囔着：“不要，不要……”

　　钱包里的钱不要紧，要紧的事身份证也夹在里面，如果丢失了，怎么在外面找工作呢？他们这种人只拿钱，剩下的东西会都随手然掉的啊，酒意越来越浓，她终于沉醉下去……

　　那男人盯着她的身体，大口吞着口水，阴笑连连：“看来还是个处呢？我可不惹麻烦事，忍一时风平浪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溜之大吉了。”

　　他说完一步也不迟疑，快步离开。

　　覃梦溪睁开眼，眼前昏暗暗的，几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房间，正好照射在她的两条大长腿上。

　　她懵懂的坐起身，感觉身体如同虚脱一般酸痛无力，呆板转着头，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昏暗，突然发觉自己居然全身只是穿着内衣裤而已，猛地震惊住了。

　　她又发觉自己是完整无瑕的，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那个男人不是大色魔啊！”她呃呃自语，摸索到自己衣服，正要穿上，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两个杂乱的脚步声，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了下来，她惊惶不安地赶紧躺下来，胡乱把衣服批在身上，紧闭上眼装睡。

　　房门却没有被推开，听到门外一个女人用普通话低声怒骂：“刘方，你是一条发疯的公猪！”

　　另一个温和磁性的男声普通话说：“何必说得那么难听，不管怎样，你们不该骗她！拿来吧！”

　　“算我怕了你了，给你！下次我绝不给你面子了！”

　　“谢谢你！珍姐！”

　　覃梦溪听见“刘方”两字，心就“突”地猛跳一下，再听到后一个男子的说话声，心就“怦怦”直跳起来！

　　“是他，一定是他！”她惊喜得直站起来，就想冲到外面去，忽然间又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身子立即瘪倒下去。

　　这时听见门外有一个脚步声急促远去，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她急忙紧紧的闭上双眼，又拉过床单把整个人严严裹住，接着她一动不动，屏声息气地竖起双耳注意动静。

　　她听到一个脚步轻轻走到床边，一缕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气息透过床单钻进她鼻子里！

　　“真是你啊，刘方！我却不能见你啊！我羞愧难当啊！”她在心里说，暗骂自己是个龌龊的傻瓜，又听到他轻轻长叹一声，似乎把什么东西放在床头的桌几上，然后就转身离开！

　　她一直紧张不安地装睡着，直等到她关上门，她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了，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拉开了床单，看到了床头边的桌几上整齐摆放着她的钱包，手机，还有一张纸。

　　她捡起那张纸，若大的A4白色纸张上，只写了几个苍劲有力的蓝色字：明哲保身！

　　她快速穿上衣服，定定看着那四个字，低声读：“明哲保身，明哲保身！”

　　她把钱包和手机放进背包里，也记起了昨晚的事！

　　“原来是陈柔她们骗了我，先灌醉我，然后把我送到这儿，哼，还是老同学呢，居然让那男人……拿走我的钱！然后他们再分钱！一定是这样的！唉……我为啥这么傻，听信她的话！”

　　她深深自责起来，又想到是刘方帮自己要回钱包，该如何去感谢他啊，自己明明千里迢迢是来找她的，又不敢见他，但那个让人难以启齿的时刻，又哪敢相见！

　　她在心底狠狠地对自己说：“明哲保身！哼！奶奶说得对，不要轻信别人的话，我记住了！从今以后，自己一定要睁大眼睛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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