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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无痕
新年在家连轴转了几天假期也过了大半,初四这天程观云应约去见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刚吃完中饭还没聊多久,她妈妈打电话过来让她回老家,左右拒绝不下只能无奈的和朋友告别。
还是程观澜来接的她,脸上那点不高兴都没掩藏好。
“怎么,让你来接我还不高兴啊”,程观云打趣他。
程观澜却是烦道,“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了”,程观云诧异的看着程观澜,这些天可从没见他有什么脾气,她一时毫无头绪,只能生涩的问着。
程观澜抿着唇不说话,一脚油门踩的很猛。
程观云吓了一跳骂道,“年纪轻轻的这么不惜命啊”。
程观澜充耳不闻一个猛打方向盘然后急刹靠边停车,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程观云吓得不轻,刚要骂人,就听程观澜有气无力道,“我要调回公司总部,妈妈他们去找堂哥了”。
程观云脸色微变,她勉强笑了笑故作淡定道,“找就找啊,那有什么”。
程观澜看向她,眉头拧成麻花,“你走不就是因为杨域吗,他今天就在堂哥那,你都走了还喊你过去,那之前的那些事算什么”。
程观云明白他的意思默了一瞬,从座位边上拿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飘忽的眼神慢慢的聚拢看向程观澜,她语调很轻,却透着股坚定。
“既然都到这了何必去想那么多,程观澜你想要就去争取,不必顾虑我,我也不会妥协,要想妥协当初就不会走了,但你要明白一件事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有手有脚的,总要试着自己去面对你的人生”。
程观澜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在手心里,沉默许久,他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的”。
“那就走吧”,程观云像小时候那样扫了扫他的脑袋。
程观澜嗯了一声仍有些不得劲。
车内放着张学友的歌,忧愁的曲调将那点愁绪都无限放大起来,那一瞬间让她想到了许多,从前那些委屈和难受仿佛从未停止,犹如一张网密不透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大可以不顾不顾再跑一次,可她不想,逃避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不会被几句话说动,何况她仍然贪念父母的温情,既然割舍不掉又何必弄得大家都难受呢。
回去的一路能看到老家的变化,一路上成片的果树种植层层叠绕的有种要进景区的错觉,车越过陡坡停在一栋别墅门口,程观云迟疑了片刻推门下车。
对她大哥她始终有种复杂的心情,他曾在她彷徨失措时给她一条路走,可也正是因此让她成了他手里的棋子,漫长的四年里没有哪一刻她是高兴的,如果说生活是一面镜子,那她在中企的四年看到的都是丑陋不堪的自己,她恨让她变得面目全非的所有一切,包括她自己。
推门进去里面是一阵欢笑声,麻将推着骰子撞击在一起,扑面而来的还有屋里的烟味,浓的像是着了火。
“观云来啦”,程旭中一边摸牌一边望了她一眼笑道。
“嗯,是的,大哥新年好“,她扬起笑脸,接过递来的茶水,对见过的人她笑容和煦无可挑剔。
程观云一眼扫过桌面上的人,注意到杨域的位置一眼瞥过。
呆了没片刻借口道,“我先去看看大伯”。
程观云拍了拍程观澜的肩膀示意他带路。
还没走两步被她大哥喊住道,“观云,大伯在三伯家里喝茶,你带着杨域一起过去,你三伯家有个客人正好和杨域认识,你和杨域过去把他们都叫过来一起到这来吃饭吧”。
程观云一听脸上的笑意一滞,不由得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杨域认识的人怎么会在她三伯家里。
但这场合也容不得她摆脸色,咬牙笑着答应。
杨域招手让程观澜接他的牌,程观澜刚要说话,大约是想一起去被大哥堵了话头道,“观澜,你来”。
程观澜看着程观云面露难色,见她点头才不大情愿的走过去。
杨域递给他一包烟道,“弟弟,你放心玩,输了算我的”。
程观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道,“各是各的,喉咙不舒服不抽烟谢谢”。
杨域脸上笑意不改,毫不在意转身递给其他人,走时不忘拍了拍程观澜的肩膀,又对程旭中笑道,“程哥你们玩啊,我一会过来”。
程观云双手插口袋里,表情淡漠的看着杨域曲意逢迎,心里万分不屑。
见杨域要走过来,程观云不等他走到她面前,她转身就走。
杨域饶有趣味的看着,笑嘻嘻的跟在她身侧,他快一步,她就再加快步伐绝不和他用行。
程观云一见那张得意的笑脸就觉碍眼,好在她三伯住的地方离得都不远,但哪怕是这么几分钟的路程也让程观云受不了。
“程美女在外面这几年怎么样”。
杨域往亦步亦趋的追上她,不忘和她套近乎。
程观云懒得搭理,他却不厌其烦的问,程观云敷衍道,“挺好的”。
杨域一直关注着她,见她面露不喜反而笑道,“出去几年脾气一点没变”。
程观云闻言翻了个白眼,只当作没听见不想再搭理。
三伯的房子已近在眼前,她快步走去,杨域却忽而慢下来,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回头催促时,听见他说话的声音,语调轻快极为高兴的模样。
“维桢,你这是去哪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程观云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正与那人望过来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间她心里一跳,眼里闪过惊讶,再次见到那张俊朗的脸,程观云不由得真心感叹一句这世界可真小。
杨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程观云没听进去几句,但面前这人却是明显的敷衍。
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程观云小声道,“我先进去了”。
“一起吧”,那人倒是应的快根本不给程观云反应的机会迈步走在前头,那模样甚至比她还熟悉一般。
杨域牛皮糖似的在边上跟着,还不忘体贴的给他们介绍认识。
他介绍宁维桢的时候显得十分热切,“这位是宁维桢,小时候我们一个院子长大的,家里长辈都很熟”。
说着又介绍程观云,“这是程观云美女,原来是我的甲方,业务能力很强”。
程观云静静的听着一时觉得诧异,杨域竟然这般正式的介绍她,让她感觉不对劲。
但她和眼前这人本也是萍水相逢的交情,任杨域玩什么鬼把戏也没处可使劲。
两人互道了声好,对之前的巧遇默契选择的闭口不提,也不管杨域在说什么,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屋里两个老人在聊天,昏暗的灯光下那两个臃肿佝偻着的身子就像是活在黑暗中的影子,哪怕只是一眼也足够让人满腹心酸。
他们进门时她三伯抹着眼角像是哭过,听到有人喊他,回身一看欢喜的喊着她的名字,揉着眼睛招呼着就要倒茶。
程观云赶忙上前接过水壶,给屋里的人都倒了茶水放好才走过去落座。
宁维桢和杨域一左一右的坐她旁边,过近的距离让她有点不舒服。
“观云好多年没回来啰,现在在哪工作”,她大伯老了许多,耳朵早已经听不太清楚,可他那双眼依旧锐利,仿佛洞悉人心,即便听不太清楚,却也总能知道别人想要表达什么,从而给予他能做到的帮助。
“还在外地”,在这些亲戚面前她并不想说自己已经回到省市,工作的事也是能不说则不说。
好在宁维桢没有拆她的台,默默的坐在那,只在她说话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工作怎么样,比原来好吗”,这话原本是出于关心的,但程观云压根不想提工作,何况当初走的不光彩,她烦的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别人怎么想了。
程观云拿着茶杯抿了口茶水掩饰面上的不耐,再抬头时她面带微笑仿佛从未有过其他的情绪,“挺好的”。
她不想多说什么,她过得很好,过去的也不想再提起。
“三伯最近怎么样,五姐姐回来了吗”,程观云转移话题道。
“我们挺好的,老人嘛就是睡觉吃饭清闲得很,你五姐姐要过几天才到,煜明的这位战友年年来我这陪我过年,好着呢”,三伯笑着笑着眼泪花溢出眼角,他摸了一把却怎么也止不住。
程观云知道看到她回来,三伯高兴也难过,她和程煜明从小形影不离,现在另外一个却再也见不到了。
“哎,让你们看笑话了,我就是太高兴了”,三伯说话颤巍巍的,哽咽的声音像是抓着心脏在颤抖。
明白失去而无法挽回的痛心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没有领悟他人之痛,又怎能轻描淡写的说出安慰的话语,也许失去的人想要的根本不是安慰。
“三伯,煜明他…”,程观云还没说完话,屋外三伯母的大嗓门传来,“老头子,大过年的你又在那哼哼唧唧什么呢“。
程观云赶忙起身去迎人,她站在门口看着精神抖擞却已头发花白的“老人”,声音有些哽住,“三伯母”。
她还记得每当她与家里闹别扭时她的这位三伯母会收留她过夜,若非是三伯母,程观云和程煜明的童年应该不会这么美好。
那边正要训人,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笑呵呵道,“观云啊,好几年没见到你了,越来越漂亮了”。
程观云眨巴着模糊的双眼失笑出声。
杨域接了话茬,“三伯母不说我都没发现,那还真是”。
程观云只当没听见,不想搭理,她三伯母打趣道,“这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程观云赶忙摆手,那神情略带嫌弃,“是大伯家里的客人,说是正好和您家里的客人认识一道过来了”。
“那感情好,一起在这吃饭吧”。
程观云挽着她三伯母的手笑道,“别忙了,一起过去大伯那边吃饭吧,我爸妈和观澜他们都在,改天再到您这来,我可好久没吃您做的糍粑了”。
三伯母笑道,“那可一定要来”。
程观云应声,见时间不早了叫了人一起准备过去。
程观云陪着三伯母走在后面关门,客厅里没了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半掩的门透出狭长的亮光,直直的停在屋子正中央,正对着程煜明笑容灿烂的照片,然而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就连那笑容也带上丝丝阴霾显得晦涩无比。
一个喜欢热闹的人永远的长埋地下,只有冰冷与黑暗为伴,就连那照片也变成了灰色,他该有多寂寞。
见程观云盯着照片看的久了,三伯母隐隐叹息道,“走吧,让煜明一个人在家呆会”。
程观云突然红了眼眶,她勉强笑了笑掩盖住失态点头往前走。
最难过的时候她也想过死,她不像煜明,是家里的骄傲,可活着如果没有给家里带来快乐,至少不能给他们增加多余的负担,这也是她没有走向极端的原因。
她扶着三伯母走在后面一抬头见宁维桢停在路边等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杨域。
“小宁他是个好人啊”,三伯母突然感叹道。
程观云只是笑笑,他如何与她也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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