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

　　鬼谷密林的静谧之中掩藏着危险的气息，浓密的绿荫间不时悄无声息地划过几道赤红色的蛇影，连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儿都可能在下一刻变成索命的厉鬼。
　　鬼谷的主人坐在巨大的石椅上，沉默地听着身边人的报告。
　　“大人，刚刚收到嬴政的信件，说是要派殿前侍卫李清锐来作为流沙的助手协助攻打诸子百家。今日这人就到。”白凤展开系在蓝羽的鸟儿腿上的信件，看了看，说道。
　　“助手么……呵。先是阴阳家的陌离、穆雪，那两个女人去追踪诸子百家后，又是一个李清锐，嬴政为了看住流沙真是下了不少工夫。”卫庄保持着斜倚在椅上的姿势，嘴角挑出了一个嘲讽的角度，“赤练，诸子百家动态如何？”
　　“诸子百家在应援机关城的路上遭到阴阳家攻击，由于兵力分散受了重创。机关城毁后他们与墨家余党会合，现在聚集在一起疗伤整顿。”
　　“是么。等他们恢复了元气，倒是要让嬴政头疼了。难怪这么着急地派人来监视我们。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推辞。让宝月一茜去招待她，顺便试试她的底。”卫庄冷静地下着命令。
　　鬼谷林外，李清锐看着这片密林，心里有些好奇即将要见到的是怎样的一群人。听说他们一天之内攻破了号称善守的墨家机关城300年来固若金汤的防御，听说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只要付得起价钱任何人都杀，听说他们背信弃义不顾曾为韩王麾下的故国之情诛杀六国遗裔。这样的一群人让李清锐的内心多少有些忐忑。此时她以换去咸阳宫内的戎装，该穿了江湖人士的武衣，但是自小在王宫府邸间长大的她仍是无法接受这些她眼中的草莽之人。定了定心神，她踏进了这片密林。
　　在安静得诡异的浓密绿色中走了一段，突然察觉到附近有人，李清锐握紧了腰间的长剑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你就是秦王派来的那个人么？”一个年轻的女声在浓荫间响起，然后一个女子拨开路边纠缠的树枝走了出来。女子长衣素手，礼节周到地行了个礼，脸上却带着不甚恭敬的笑嘻嘻的表情注视着李清锐。
　　李清锐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还礼道：“正是，在下咸阳宫殿前侍卫李清锐。”说着拿出御赐的信物。
　　“不用看啦，如果不是你的话你根本走不到这里就已经去喂赤练姐姐的蛇儿们了。我叫宝月一茜，大人派我来接你，跟我来吧。”说着就来挽李清锐的手。
　　李清锐戒备地躲开了一点，抬眼却正看到宝月一茜的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明明脸上的表情还是笑容可掬，但是这双漆黑的眼却像利刺一样直刺向她的心底。李清锐一惊，本能地转开眼睛，但还是留下了被窥探的感觉。
　　“嘻嘻~你有些不安，而且看起来不是很喜欢我们呢。”宝月一茜表情不变地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带着李清锐接着往密林深处走去。
　　“怎么会呢？流沙是陛下的盟友，既然是陛下的盟友我自然是喜欢的。姑娘把你们自己看得太低了。”李清锐甩去心里的不快感，微笑着回答。窥探我的内心么？就算你探查到我有这种感觉又怎么样，略微的恐惧和不快正常的心情。更何况，你们会更放心一个内心有恐惧的人吧？她暗暗地笑了笑，我会让你们更信任我的。
　　此时鬼谷的中心，卫庄仍然坐在那张椅上思考着什么。
　　赤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疑问问出来：“大人，让宝月一茜用阴阳眼试探李清锐会不会让她疑心？”
　　“不妨，我们与嬴政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表现得太信任她反而不好。诸子百家未灭，嬴政不会和我们撕破脸。李清锐并不需要担心，我们只要关心诸子百家那边就是。泓潋，依你看墨家众人要多久才能疗好伤？”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娇小女子低低答道：“墨家各首领伤不很重，半月以内当可基本痊愈。但是盖聂应该是伤上加伤，要休养很久，若无神医诊治可能几年内都无法拿剑。墨家失了端木蓉，恢复速度会慢上很多。”
　　卫庄皱了皱眉：“盖聂……我已与他约定三年后伤愈再战。只是这神医，没了端木蓉，墨家会去找一向交好的千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正好。白凤，跟踪千言的行踪，找到诸子百家藏身地点。”
　　“是。”白凤手臂一送，一只小巧的蓝羽小鸟破空飞去。
　　看着渐渐消失的一点蓝色，卫庄又想起了那日在机关城中的事情。
　　那一日机关城中央大厅中，纵横决战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央大厅相持的一触即发，都在那个孩子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消散了。所有的人都震惊于那霎时涌出的鲜血。卫庄不知道那些看到强援受伤的墨家首领们心情是怎么样的，只知道，看到盖聂倒下的瞬间，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十多年的执念与信念，都随着那个人的倒下而崩塌。
　　那个孩子在刺出那一剑后猛然惊醒，惊恐地放开剑柄，茫然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大叔！”荆天明带着哭音喊出声来，眼睁睁地看着盖聂倒在地上，却怎样也不敢再踏前一步。
　　盖聂在倒下的那一刻却似乎释然了，他安抚一样地看了惊恐的荆天明一眼，终于闭上了眼睛。
　　中央大厅在突然的安静之后再一次骚乱起来。墨家众人纷纷抽出各自的武器挡在倒下的盖聂和不知所措的荆天明面前，严阵以待流沙的进攻。
　　卫庄冷笑了一声，自己答应与嬴政合作，为的不过是与盖聂的一战。所谓墨家，所谓机关城，只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如今盖聂重伤生死不明，机关城已破，与嬴政的这桩交易似乎亏了呢。那么机关城里众人的生死就没有流沙的事情了吧。
　　墨家众首领却显然不这么想。流沙杀手团，那必然是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不过这么想也没错，卫庄嘲讽却意兴阑珊地一笑，看来还是要再战一场了。大厅的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短兵相接，武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但是卫庄却没有再拔剑，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出手之前与高渐离的一战也不过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卫庄环视了一周中央大厅，墨核里的麟儿已经停止了机关城各个机关的运行，秦国的铁骑兵可以畅通无阻地走进机关城了。这场交易己方的所有工作不过是攻破机关城，现在都已经完成，没道理继续留在这里。大厅中的交战仍没有分出胜负，卫庄看了眼已经让剩下的墨家子弟救起的盖聂，冷哼了一声，下令：“流沙撤出机关城。”
　　流沙中人，只听从卫庄的命令。白凤召唤来的巨大凤凰撞破已经脆弱不堪的大厅屋顶，一声凤鸣之后，流沙众人已经立于凤凰之上破空而去。
　　“师哥，我们的决战还未结束。三年之后，再战。”大厅中突失对手的墨家众人只听到卫庄留下的这最后一句约战。这一战终究是流沙占了上风，墨家损失惨重，流沙却只损失了苍狼王一人，连公输仇都被任务归来的白凤救下，疲惫不堪的墨家众人却再也没有力气去追那已经消失在天边的凤凰踪迹，这战败的耻辱也只能默默吞下等待后日再次萌发。
　　之后，传信的鸟儿带来了墨家的消息。大秦铁骑兵入机关城，已无机关保护的机关城无力抵挡，墨家300年的机关城就此终结。而墨家众首领及部分子弟强行关上墨核最后的保护机关，从密道逃出机关城。诸子百家援军半路遇袭，被阴阳家派出的高手们重创。再之后，诸子百家会合藏匿，一时间销声匿迹。但是嬴政并没有放弃，大秦与六国余党的战争一触即发。
　　卫庄看着手里的情报，却提不起兴趣。这场交易因为荆天明的那一剑没而能结束。三年之后，那场决斗才是这交易的终点。荆天明……卫庄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盖聂，只能由我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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