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钓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躺在马佳晴独居的小公寓床上，于思然侧身看着身上的好友，好友闭着眼却紧紧靠在她肩膀。
　　“上大学后就基本没有一起过夜说悄悄话了。初高中的时候，我经常住在你家玩哈哈哈……”

　　于思然也闭上眼陷入回忆，脸颊扬起笑意，“你知道吗？市政府一街那家李大姐私房菜还没倒闭，初中的时候不是老去那里一起吃饭吗？老板娘都认识咱俩了。”
　　“李大姐都要成李大妈了吧？哈哈哈我记得那时候她小孩才上小学的样子，那女孩可调皮了，大姐打得她哇哇直哭。”
　　“那时候她还说要把店盘出去，说太辛苦了，结果到现在也还经营，震惊。”

　　“你还真信，真是傻瓜。”马佳晴捏着于思然骨节分明的手，“怎么感觉你又瘦了，你到底有在吃饭吗？”她叹了口气。
　　于思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用手肘撞了撞她，“你才傻，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这种事难过绝食。”

　　“不过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俩因为啥原因分手。之前我不好意思问，现在……面对面说可能更好吧。”
　　于思然耸了耸肩，装作毫不在乎：“可能？七年之痒？他跟我说不知道对我是什么感觉了，也许是习惯了，现在想自己一个人，恐惧亲密关系。”

　　“真有他小子的！要是当时我在场，高低得上去赏他两巴掌。”马佳晴很少这么愤怒过了，作为一名万年老单身用户，虽然很不开心好友因为恋爱对自己失去了曾经的亲密无间，但看着于思然从校园到工作，在外人看来感情稳扎稳打，让人心羡不已，也是为她高兴的。

　　于思然反过来安慰她，“算咯！都过去了。”
　　“真是好狗的一个男人，分手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却在半年的时间里迅速跟另一个女的订婚，真让人觉得好笑。”

　　“分手之后我就屏蔽他朋友圈了，要不是你说我真不知道这件事。知道他真面目也好，哈哈哈我之前还一直自责是不是自己在恋爱中做得不够好才会这样。”

　　马佳晴熊抱着于思然，嘟嘟囔囔，“不要一有什么事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反正我从不会反省自己的，有错也是对方的错。你还记得那个追我很久的咖啡男吗？前两个月我发现他追我的时候还同时撩公司的前台小妹！我真佩服他的精力……”
　　夜色渐浓，皎洁的弯月也渐渐被云层遮盖住，月光朦胧，马佳晴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空调轰隆运作的声音。

　　但于思然并没有睡着，虽然身体已经很累了，无论再怎么辗转反侧、换了多少舒服的入睡姿势，她脑海里却一直不停回闪着当时分手的场景。

　　自从那次冷战短暂分手再和好后，无论于思然再怎么选择性忽视，她也能清楚地感知对方的心已经游离。
　　其实爱与不爱很明显，你见过对方爱你的样子，他不爱后的抽离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她尝试很努力地挽回，不断地向赵子烨索取安全感。
　　虽然加班后下班已经很晚了，她还是会经常去到城东赵子烨住的地方找他，甚至有想过把公司附近的房子退租，直接和赵子烨合租。即使距离自己上班的地方很远，通勤时间很长。

　　刚毕业的时候，其实他们同居过一段时间，但随着双方工作发展的不同，于是一个人留在了城北，一个人去了城东。

　　开始那两年，他们每个周末都会在一起，有时候赵子烨就连工作日也会过来找她。
　　渐渐地工作越来越忙，他们开始一个星期一见、然后是隔一个星期，再到去年，经常性一个多月才见面。

　　那时于思然一直在想，他们这样真的在恋爱吗？哪有恋人明明住在同一个城市，却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面？兴致匆匆与他分享日常，换来的只是对方敷衍的回应。
　　诉说这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只是想让对方参与到自己的生活里并有所回应。
　　但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彻底分手那天，是个很平常的周三，她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去到赵子烨租的房子，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赵子烨依旧不在家。
　　于是她就坐在沙发上等啊等，等到快十点的时候，赵子烨终于回来了，进门换鞋时只是抬头瞟了于思然一眼，没有丝毫惊喜，只是一脸的疲惫。

　　“我们还是分开吧！我想你应该等我这句话很久了。”于思然平静地说，完全没有之前的歇斯底里。
　　赵子烨没有否认，只是低声地说了个“好”字。

　　于是就这么收场了，她开始收拾自己放在他家的衣物，和一些零碎的小玩意。
　　赵子烨倚靠在房门，手中夹着烟吞云吐雾，看着她收拾。

　　此刻却倒是一反往日的沉默，“思然，对不起，我可能是累了。”
　　“六年了，我有点害怕，没办法想象往后的日子……现在我想自己一个人。”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于思然知道，六年了，更进一步的话，就是婚姻。

　　他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不爱了，何必一堆借口呢？
　　该害怕的应该是她，毕业后他们就互相见过对方家长了，虽然赵子烨父母对她明面上还过得去，但她能很敏锐地感知到他爸爸妈妈不怎么满意自己。
　　第一次去他家时，赵子烨妈妈就在厨房对自己儿子说了很久的悄悄话，两个人从厨房出来时见到她，脸上的表情并不自然。
　　所以她才拼命地想在沪城扎根。

　　最后走的时候，他久违的温柔、仿佛感情正浓时，对她说：“要不要我送你？”
　　于思然讨厌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不用麻烦了。”
　　“那你休息安全，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她当然不会跟他说，他也没有问。
　　这是于思然最后仅剩的自尊。
　　在那个寒夜，她彻底和过去的六年告别。

　　虽然很晚才入睡，但因为社畜生物钟，俩人还是在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就醒了。

　　“走！今天带你去什刹海泛舟！”马佳晴一边洗脸一边对着旁边正在抹防晒的于思然说：“要不是我跟你是十多年的老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当这个导游的。大学的时候，只要每次有亲戚来北京玩，我首当其冲被我妈拎着去当导游，这些景点我都要逛吐了。你大一国庆过来玩得也匆忙，跟我说没有玩够，那时候我想KO你的心都有了！”

　　于思然对着镜子仔细地用遮暇遮盖自己的黑眼圈，听到马佳晴的话时，她正在拍打着防晒，笑了。

　　当时大一国庆的时候，学校就只放了五天假，就去北京找马佳晴玩，只玩了三天，回去还是意犹未尽。想着再计划，却一直未能如愿。

　　在公寓楼下，俩人随便吃了块麻酱烧饼配豆浆填了填肚子，就坐地铁出发了。
　　“现在还好不是什么假期，所以景点人流量不多。本来想开车去玩的，但是你懂的，限号，而且太塞车啦！”马佳晴表情很调皮俏丽，一笑起来就露出尖尖的虎牙，俨然跟她脸上的超大墨镜有些违和。

　　现在正是初夏，迎面杨柳风，岸边的柳树垂着长长的枝叶到水面，微风拂过，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微波。河面上漂浮着些许荷叶，正露出绿色的蓬蓬头，可窥见盛夏又是一副别样的生机勃勃。
　　于思然正僵硬地在岸边柳树下摆着姿势。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你是僵尸吗？”马佳晴透过相机看着浑身不自在的好友，哭笑不得。“你笑呀！笑起来！”
　　于思然咧着嘴，露出标准的八颗贝齿，脸颊上的梨涡隐隐在抽搐。
　　“太刻意了吧宝贝。算了算了，你就随意点欣赏一下风景？随便做几个动作好了。”

　　于思然扶了扶墨镜，又侧过身去假装眺望远方，最后把墨镜推到头发上，顺手捋了捋被风吹的飘扬的发丝。
　　“不错不错。”马佳晴看着于思然被宽大墨镜衬得越发精致又白净的小脸，整个人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灿烂极了。

　　忽然之间，于思然动作又僵硬了起来。“啊啊啊啊啊，佳晴，那边有人要过来了，快快快。”
　　马佳晴看向于思然悄悄指的方向，看着离她们十丈远的游客，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那么远你怕什么？好了，都拍好了，不为难你了。”她把相机重新挂在脖子上，拉着好友的手，“去泛舟。”

　　她们租了一个小时的摇橹船，船夫在穿透慢悠悠地摇着桨，问她俩：“两位是来北京旅游的？”
　　“我是，我朋友在北京工作，我找她玩哈哈哈。”
　　“北京好玩呀！老古都了，瞅着多漂亮！”

　　一整天都在景点里瞎逛然后拍拍拍，等于思然回到公寓的时候人直接趴在床上不愿动弹。
　　马佳晴倒是依旧神采飞扬。“这可是我这么多年陪亲戚朋友练出来的体力。”她颇为得意，“等下手机给我，我帮你预约。今晚早点睡，明早去看升旗！”

　　马佳晴摇醒她的时候，于思然抓过手机一看，凌晨三点。
　　“啊啊啊大姐，凌晨三点去？会不会太夸张了？”
　　“我看你果然没见过世面！就算我们现在过去了广场肯定乌泱泱的都是人！”
　　“是啊是啊，我是土包子你不知道吗？”
　　马佳晴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少来！赶紧给我起床！”

　　匆忙洗漱后，她俩妆都没化就裹上稍厚外套出门了。
　　叫了个滴滴，凌晨车辆不是很多，开了大概四十分钟，就到了天/安/门广场东。

　　下了车，凌晨的风呼呼直灌着裸露的脖子。
　　于思然缩了缩肩膀，和马佳晴紧紧的挽着手，沿着长安街向安检口走去。

　　马佳晴果然说的没错，即使是凌晨的四点钟，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
　　慢慢排队过了安检之后，马佳晴拉着她的手快跑了起来。
　　“不跑你就只能在后面看人头。”

　　此时太阳已有升起的趋势，“小荷才露尖尖角”，远处天色开始放亮。
　　她们奔跑着，欢笑着。

　　虽然没有抢到很前排的位置，但视角还算不错，她们互相依偎地站着，等待太阳升起、等待着国歌奏响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旁边熙熙攘攘的都是来看升旗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破晓时，整片天空都染上了炽热明亮的红，陶醉了每个人的脸蛋。
　　“各位游客你们好，欢迎来到天/安/门广场……”

　　过了好一会儿后，国旗护卫队踏着正步从城楼出来，国歌奏起。
　　看着五星红旗缓缓升起，于思然心潮澎湃，仿佛所有的不快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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