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个债主（未签约）

　　晚间，校门口的夜市热闹非凡。

　　我走进一家广告公司，一平头男叼着烟，挥着花臂裁剪宣传广告。

　　“老板，印1000张名片多少钱？”

　　他忙着手里的活，随口回：“50。”

　　“2000张，80怎样？”

　　他瞅我一眼，“行吧，印什么内容，写下来。”

　　桌上有纸笔，我提笔工整地写下内容，然后递给老板。

　　老板吐了一口烟圈，读道：“承接跑腿，打杂，各类长短期工……”

　　“一千张承接，一千张介绍，两字区别，没问题吧老板？”

　　老板轻“呵”一声，“妹儿，挺会做生意啊，三天后来拿吧。”

　　我付完钱，买了盒饼干，便向宿舍走去。

　　昏暗的操场，人影稀疏。

　　大一新生都在上晚自习，我缩在宿舍楼下等待，直到8点下课铃声响起。

　　我吃完最后一块饼干，闭目思考明天要完成的事情。

　　这时，宿管阿姨洗漱回来，惊讶道：“我说古语，你们宿舍的同学可向我反应几回了。你再不搬出502，我要告校领导了。”

　　“知道了。”我满目疲惫，又有些委屈。泪水湿了眼眶，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最终鼓起勇气，上了楼。

　　看着502的门牌号，我扶着门把手却没勇气推开。

　　“古语还没回来？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啊？”

　　“怎么有她这么不要脸的人，赚了同学们那么多钱，连住宿费都不交。”

　　“是啊，你们知道她有多脏吗？漱口从来不用牙膏，笑死我了。”

　　“尤其她脚上那双鞋子，从进学校到现在，我就没看她洗过。”

　　“对对……我说王秉涵同学，你怎么做到跟她同床共枕这么久的？不熏吗？”

　　“我…我…也不想，可是…她说没地方去。”王秉涵吞吞吐吐地说完。

　　“是你收留她的，现在给我们一个交代吧，什么时候轰她走？”

　　“我…我会跟她说的。”

　　……

　　我转身离开宿舍，跑到操场上散步。掏出手机，在社团群里发布跑腿广告。

　　不一会儿，就接到各种送小吃的跑腿儿，狠赚了个六七十，去买了一大袋零食贿赂舍友。

　　…

　　往后几天，我翘课去附近各大商场抄写招聘广告。在餐馆一边端盘子，一边向大学生分发我的名片。将求职咨询的同学，分门别类的拖进群里。

　　周五，一大早就有个陌生电话打来。

　　这个号码，有些眼熟。

　　我迷糊地接起来问：“你谁？”

　　“清洁工，你什么时候来？我10点出门。”电话里男生的声音懒洋洋的，非常抓耳。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是谁，“半个小时到。”

　　挂了电话，扫了眼四周。同学们早去上课了，我将昨晚熬夜写好的推销广告全部塞进包里，匆匆出门。

　　…

　　别墅区

　　别墅入口的大门锁了，保安刁难道：“没有业主的允许，我们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上回跟在业主屁股后混进去了，倒不清楚还有这破规矩。

　　我跟林莀打电话，让他给保安说明情况。末了，他说他已经出门，钥匙放在邻居那儿。

　　邻居家是座五层洋楼，草坪中央有处音乐喷泉。

　　豪气冲天！

　　我推开铁栏门，赫然看到路边的石头下压着几张红色的……

　　百元大钞？

　　心莫名悸动，猴急地跑去一探究竟，刚搬起石头，突然一声巨响，土豪家的窗被人砸出个大窟窿。

　　狗棚里一条彪悍的大狼狗闻声扑来，我惊恐万分，扬起石头，正要砸它。

　　情急之下，狗主人出来及时阻止了一场悲剧发生，“旺仔回来！”

　　狗子望着我疯狂犬吠，不肯放过我。

　　“东哥你家窗户被这丫头砸了？”隔壁阳台上，趴着三个看热闹的男生。寸头男生阳光帅气，向房主挥挥手。

　　还有个戴鸭舌帽的，黑帽压得太低，看不清长相。最可气的是那个笑得人畜无害的林莀，“哟？这不是我家的清洁工么？你路痴啊？”

　　狗主人脖子上挂着条金链子，大腹便便走来，上下将我打量一番，指着破窗生气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一扇窗有多贵？”

　　我扔了手里沉甸甸地石头，才明白，着了敌人的道儿。百口莫辩，沉默几秒后，从背包里抽出一张传单给他，“您看上面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最低工价一个月。”

　　东哥瞅着我手写的广告，“国庆我的超市开业，确实需要人手宣传。”

　　“老板我召集人，给您报个价，您觉得合适就找我，不合适我就给您免费修剪一个月的草坪，怎么样？”

　　“你倒是会赖账，修剪一个月哪里够，身份证留下！”东哥并没可怜我，收了我的名片和身份证，牵着大狼狗潇洒离去。

　　我擦了把冷汗，朝楼上的三人竖起中指。

　　小人！

　　心里却还惦记着石头下的钱，捡起来一瞧，原来是几张假的不能再假的仿真币。

　　此时，隔壁那几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

　　中午12点，才拖完三层楼。

　　这一千，真难挣！

　　几次累瘫在地板上，躺完继续爬起来干活，发现二楼的三间卧室全锁了，三楼阳光房也锁了，应该不用我打扫。没等我松一口气，楼下就有人喊了。

　　“清洁工，花盆下没清理干净～”寸头男朝楼上喊。

　　我忍。

　　一会儿又有人叫。

　　“厨房怎么这么脏？”戴帽子的男生抱怨：“哎呀，浴缸也没洗，怎么打扫的？”

　　他们左一个清洁工，又一个清洁工，像讨债鬼一样催着我……

　　纯粹找茬。

　　姐姐不伺候了！抹布一扔，“我下班了！”

　　“二三楼还没检查呢？清！洁！工！”林莀叫住我。

　　“你们慢慢检查，我明天再来。”我脱下围裙。

　　“谁有时间盯着你打扫啊！”寸头男不满。

　　“你可以不盯。”我怼道。

　　帽子男生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是个刁难的主，“打扫的真敷衍，赶紧退钱！”

　　“没钱，不退！”

　　帽子男气道：“你以后不用来了。”

　　“正合我意！”

　　“阿布阿兵，这都中午了，饿不饿？”林莀不知何时从我包里拿了张广告看起来，“周市的烧鹅挺好吃的……”

　　“对对。”两个男生附和道。

　　“200元一份，剩下100就当你的跑路费。”林莀将300大钞放在我背包上。

　　老板好大方！

　　周市是批发市场，来回公交费2元。而且一只鹅怎么可能200，顶多一百左右，讲讲价应该能赚两百多。

　　心动！

　　我拿了钱就往周市跑，到了才看到商铺告示，早搬家了。

　　正失望，电话响了。贵公子们改了主意，要吃某区的牛排，叫我回去取钱。到了别墅，他们追加七百，并列好了一张清单，要我全部买回来，说这次跑路费200。清单上只有6样看起来不值钱的食品，却给了一千现金，感觉能大赚，所以我又心动了。

　　买完一半才发现上当了，有的去了要排很长的队，有的到点才开始售卖，有的不是犄角旮旯，就是远得离谱，简直无一不坑。

　　六样东西，费尽心思才买到，鞋底都跑断了。晚上九点多，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林家大宅，按下门铃，屋里亮着灯，却没人开门。打电话，关机。就这样，我站在大门口饥渴难耐地等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寸头男出来吸烟，发现我，失望道：“喂，她居然还没走！”

　　早料到他们不会放过整我的机会，没想到我会言而有信吧！

　　另外两人跑出来，愣了一瞬，忽而笑弯了腰。

　　帽子男假惺惺给我开门，说着场面话，“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我将东西丢到他们面前，平淡说道：“你们要的东西全在这儿。我明天来打扫剩下的卫生。后面还有活儿的话，找我。”

　　那三人听我说完，止住了笑声。

　　“林莀，你家清洁工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看不出我们在整她？”帽子男捅了捅身旁高挺的男生。

　　我转过身，泪流满面，手里攥着150块跑路费。

　　靠，没一样能讲价。

　　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多呆，拔腿狂奔。

　　只听到身后有人说了一句，“是不是太过了，这样欺负女孩子？”

　　“走走走，吃东西，林莀出的馊主意，怨他去！”

　　…

　　宿舍早已关门，我摸黑爬到楼顶，找了处干净位置，趴下就睡。

　　隔天，早早回宿舍洗漱，又到街边买了双凉鞋，啃着馒头走到别墅区，挨家挨户地投放手写广告。

　　做完这些，按响林家大宅。

　　开门的是林莀，他人干净明朗，又穿着白色睡衣，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好看，但刺眼。

　　因为我穿着灰不溜秋的工服，人还黑，跟他一对比，简直卑微到尘土里。

　　“你不是找活干吗？”他懒洋洋地递给我一张照片，“按这张照片布置，等会儿有人来帮你。”

　　我接过照片，倒吸一口气，这是场华丽的生日宴。气球鲜花彩带多得不要不要的……

　　心一黑，报价：“300。”

　　他垂头，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狡黠迷人。轻哼一声，“500，不讲价。”

　　我诧异，富二代的讲价方式，好喜欢。

　　“好。”我爽快地接下活儿。

　　走进大客厅，里面堆满大大小小的箱子，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

　　我撸起袖子干活儿。不一会儿，果真来了五个人，包括昨天那两个‘熟人’。

　　“嗨呀，已经开始了啊。”寸头男生到处看，“林大少呢？”

　　“楼上。”我漠然回答。

　　单眼皮和招风耳抬了一副两米多长的木梯进来。

　　“阿兵别打扰寿星，就我们来布置吧。”走最后的长发男挺温和的，对我客气道：“同学，麻烦把吹好的气球给我。”

　　“叫我古语就好。”我配合地递给他。

　　在长发男的指挥下，我们几个高效的布置完场地。突然觉得这群男生也没那么坏，昨晚的怨气，也就散了。

　　现在只剩最难的一处，要在四米高的电视背景墙上妆点“生日”字样，因为太高，几个男生都挺推拒。

　　我收了费，理应多做。便默默搬来桌子，再将梯子抬上去架好，然后爬上高梯。底下的人怕发生意外，围过来扶楼梯。我吃力的将墙面上‘nineteen’拼好，腿不受控哆嗦了下，楼梯歪向一边。

　　底下的人大叫：“小心小心～”

　　我一个纵身，跳到地上，梯子却倒了下来，我双手抱头，脑子里冒出一串串高额医药费，绝望地闭上眼睛。

　　“哐”梯子倒下。

　　一秒，两秒，三秒后……啥事儿也没发生。

　　我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林莀和长发男生挺身而出，接住了倒下来的梯子。而林莀的手臂却被钉子划出一道深口，鲜血喷涌。其他几个男生吓丢了魂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到处找药箱。

　　我缓了缓狂跳的心脏，虚惊一场。爬起来感激道：“谢谢！”

　　长发男温和地说：“是我们保护不周，吓到你了吧。”

　　林莀伤得比较重，冷着眼，捂住流血的手臂坐到沙发上，等待队友救治。队友们很给力，帮他简约包扎好伤口后，就往医院送。

　　我不知如何是好，留下默默搞卫生，

　　…

　　晚上七点多，林莀一个人回来了，一回家就往楼上跑。

　　而我忙到九点才把剩下的活儿干完。犹豫着摸出手机给他打电话，“做完了，付…付我500。”

　　后面的声音小到听不清，我第一次说话如此心虚。

　　好一会儿，楼上的人擦着头发出来，吊着一只绑得严严实实的手臂，四处看了看。

　　我不知道如何感谢，所以每个角落认真打扫了一遍。

　　他走向我，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整个人神清气爽，邪气地勾了勾唇，“啰……300。”

　　我眉头一皱，小声抗议，“当初装什么大方。”

　　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中的300，就往外跑。

　　“喂，后天继续过来打扫，剩下的200给你。”

　　我顿住脚步，嘴角上扬，“好”。
　　说完，跑出院落，骑上新买的二手自行车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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