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神使

　　接下来的几天姜戎和陈桓夜以继日地在收集来的各种资料里查找关于神界的记载，还去捉了几只小妖一顿威吓，试图寻找线索，然而收效甚微。姜戎每天还要给尹濂做饭，尽管天神根本不需要吃饭，但是尹濂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姜戎，指着电视节目里出现的美食说自己想吃这想吃那，姜戎虽然非常不耐烦，但还是无法抵抗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哀求的眼神，于是每天使出浑身解数，拿着从陈桓妈妈那借来的菜谱，变着样地做给尹濂吃。实在不想做了就带着他到陈桓家吃饭，好在陈桓父母非常欢迎他们，还总是把最大的那块排骨或者鱼夹给他俩，陈桓总是不满地跟父母抱怨：“爸妈，我才是亲生的吧？不知道的以为我是被抱错了的呢，太偏心了吧！”
　　“得了吧，没人跟你抢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爱吃我做的饭。你向来身在福中不知福。”陈桓妈妈地反驳着，随手又给他俩夹了一筷子菜。

　　姜戎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不满地瞪着坐在阳台上沉迷看小说的尹濂：“为什么他那么清闲？又不是我回不去家。”这几天尹濂对凡间的一切都很好奇，尤其是电影和小说，他看着作品中形形色色的人过着不同的人生，试图从中找到心中问题的答案。在他的记忆里他在神界的时候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人类的生活，一直都是哥哥负责管理凡间，与其说是管理，他觉得哥哥更像是个纯粹的旁观者，不知为何他总能看见哥哥望着凡间悲伤地流泪，每次他询问哥哥为什么哭，得到的回答总是“我为他们的磨难而悲伤”，他不解为什么不用自己的神力去帮助人类远离苦难，哥哥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告诉他：“至高神的教导你忘了吗？不要试图作人类的主人，他们虽然脆弱、短寿、容易堕落，但是他们的未来却在磨难中散发出无限的可能性，即使是我们天神也无法预知的未来。如果你偏爱某个人类，用你的神力去拯救他、帮助他，那只会害了他，就像你打断了他的双腿让他只能依赖你、把你当作拐杖一样。”
　　那时他对这论调不以为然，从来没露过面的至高神说的话就是对的吗？现在他仍然不完全相信至高神的话，但是却有所顾虑，万一至高神说的是真的呢？等他回到神界就一定要彻底远离姜戎他们吗？他喜欢和姜戎、陈桓待在一起，喜欢姜戎皱着眉头讽刺他但又不情愿地满足他的各种要求，喜欢和陈桓的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陈桓和父母撒娇耍赖，他也产生了对这种家庭温馨的向往。他想留在他们身边。
　　此时他正拿着从姜戎书架上找到的《安娜·卡列尼娜》津津有味地阅读，在读到其中一段话的时候，他黯然神伤，默默地拿起铅笔在这段话旁边做了标记。

　　陈桓耸耸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叫他过来一起帮忙找资料啊。”
　　姜戎撇撇嘴，表示拒绝：“他来了也只会帮倒忙，让他再享受享受人类的休假生活吧。”
　　陈桓无奈，心想姜戎这个别别扭扭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他摸着自己几天没剃胡子的下巴，认为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提议去阿摩尔酒吧碰碰运气，那聚集了形形色色的情报贩子，在那无论是什么生物都可以自由出入各取所需，前提是不能在那动手，惹怒了那个美艳的老板娘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和姜戎第一次去阿摩尔购买情报的时候，亲眼看见老板娘手下那些看似柔弱的姑娘几秒钟就撕碎了一个因为追赶一只猫妖冲进酒吧还大打出手的猎人。
　　“饶了我吧，那种地方我可真不想去第二次，上次我刚亲完那个漂亮妹妹，转头就看见她的牙齿变成尖刺状上去撕咬那个猎人，简直是我这辈子最糟糕的艳遇。”姜戎回想起那张天使般纯洁美丽的脸蛋沾满鲜血的样子，感觉到一阵反胃。
　　“死马当活马医吧，这次你别再盯着美女看就行了。”
　　“好吧，我个电话给那个女魔头约个时间。”姜戎欲哭无泪。

　　“记清楚怎么辨别妖、僵尸和怨灵了吗？荆树树枝可以烧死怨灵，胡椒粉可以让妖不能靠近你，大蒜是对付僵尸的，”姜戎指着每一样东西，再次确认尹濂是不是全都记住了，“还有这把匕首，你要拿好，万一你掉了所有的东西，据说它可以杀死一切非人类的东西，不过我还没试过。”
　　尹濂简直像是上学时候班里最乖巧上进的学生，端正地坐在姜戎对面的椅子上，认真地记住所有姜戎讲授的东西，然后拿起那把精致的匕首把玩，今天晚上姜戎会带他去阿摩尔酒吧见一见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者，老板娘告诉姜戎这个人说不定会有回到神界的方法。尹濂这几天一直在试图回想起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地来到凡间，他的记忆停留在他和哥哥在争吵，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俩究竟在为什么争吵。
　　“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姜戎看着逐渐走神的尹濂，愤怒地在尹濂的眼前挥着手，“你知不知道阿摩尔酒吧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妖和巫师都可以自由出入那里，我做不到既保护我自己又兼顾你的安全。我不会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懂了吗？”
　　“对不起。”尹濂看着眼前暴躁的姜戎，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好像能看穿姜戎的口是心非，他清楚地知道姜戎不会扔下任何人不管，尽管他嘴上总是说得很潇洒很无情。他为什么要这样呢？尹濂觉得困惑，不过猜测姜戎的心思让他觉得很有趣，为了平息姜戎的怒火，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盯着姜戎的眼睛，自豪地说：“你放心，我倒背如流，你应该相信天神的记忆力，我会对你的安全负责的，姜先生。”
　　姜戎回避了尹濂的目光，因为他觉得那目光让他的心跳得很快，这种感觉更接近恐惧，可是他在恐惧什么呢？这几天夜里尹濂那番关于神与造物的谈话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内心始终感受到一丝失落的情绪。算了，反正今天晚上找到把他送回神界的方法之后就赶紧送走他，自然这一切也就结束了，机缘巧合遇到一些人却又在短暂的相处过后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或许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这样匆匆别过吧。
　　“纸上谈兵还想负责我安全，你能独善其身就不错了。”姜戎翻了个白眼，起身逐样清点要带的东西，装进背包。“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送你回去了，你在凡间还有什么想做的吗，天神大人？”
　　“昨天晚上你弹奏的那个乐器，可以教教我吗？”尹濂指着姜戎屋角的吉他。
　　“我自己都弹得一点儿也不流畅，不过教你给它弄个响出来还是绰绰有余。来吧，我教你。”姜戎拿过吉他，递给坐在凳子上的尹濂，随后绕到他背后，双手从尹濂身侧环绕过去，教他第一个和弦的指法。
　　“诶我弹出声音了，姜先生，我还算是个好学生吧？”尹濂开心地回过头，却看到姜戎正盯着他出神，他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姜戎，那双深邃的眼睛表面总是覆盖着一层不耐烦的神色，但此刻却透露出迷茫和忧愁，还有一种狂热的贪婪，似乎想将眼前所见一帧不漏的刻进眼底。
　　“你还好吗，姜先生？”
　　姜戎干咳一声，他喜欢看尹濂那修长的手指笨拙地摁住吉他弦的样子，随后尴尬地收回目光：“你弹得声音简直像猫放屁，不过比我当时刚学的时候要好一点。我教你下一个和弦。”
　　夜晚的风轻柔地吹进窗口，抚摸着他们的脸，小小的卧室里传出一阵阵笑声和断断续续的弹奏，姜戎觉得B城千篇一律的夜晚今天却显得格外不同，也许是B城闷热潮湿的气息混杂着尹濂身上那股让人着迷的气味带来的新鲜感，也许是和单纯得像一张白纸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人待在一起的放松感，又也许是有一点儿喜欢他？姜戎在内心否定了这个看法，他并不了解尹濂，现在的感觉充其量只能算见色起意，这种想靠近他的冲动只能算是一种欲望而不是喜欢，想到这他松了一口气，不要爱上非人类生物，至理名言。
　　“你在想什么？”尹濂开心得脸颊通红，试图将学会的几个和弦连在一起弹出一点儿节奏。
　　“没什么，”姜戎长吁一口气，第一次对尹濂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不再是饱含敌意和嘲讽的笑，他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准备出发吧，时间到了。”
　　尹濂拉住了他：“你可以把昨天那首曲子再弹一遍吗？我很喜欢你昨天晚上弹的那首。”
　　姜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过吉他在床边坐下，开始弹奏那首这几天晚上一直在练的曲子，并跟着节奏轻声哼唱起来：“...He was a friend of m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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