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楼

　　玄沣历永和八年春

　　刚过了年节，所有的庆贺声都消减了不少。京郊城西驿站，已经许久没有远来客了。两个兵卒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当旁打着瞌睡。一阵缓缓的马车声也没有将他们吵醒，车夫将那车停在门前。

　　“慈师傅！这次真的允许我登台了？”

　　“是，时候到了……”

　　车帘一掀，先是一个的少年探头跳了下来，然后讨好似的伸出手去接后面下车的男子。

　　“慈师傅，慈师傅，那我这次演什么呀？”

　　“这次祝睿王爷家小世子生辰祭祀，为他祝贺，你就与霁风扮一对神侍吧。”慈师傅和颜悦色的说到。

　　“哦～那我们在这住多久？”小羽子还在不停追问，心里有些自己的盘算。

　　“先演完这场，后面还有些事情，约莫十日之后回去。”慈师傅依然脸上没有半分烦急。

　　“哦……还以为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小孩笑声的嘟囔着。

　　“你这小子，刚才还在着急问登台，现在又着急出去玩了？又欠收拾了吧！”一旁闭目养神的洪青师傅睁开眼，调侃起来。

　　“哪有！嘿嘿！出去玩哪有跟师傅学戏重要！师傅！我们快进去吧！”小家伙马上换了一副笑脸。

　　一行人将祝戏的家当浩浩荡荡的搬进了驿站后院，霁风熟门熟路的指挥各人将家当分置在这小院子中。慈师傅则温笑着找出玉令随驿站掌事去见早已等候多时的睿王府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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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春分这日，睿王府门口张灯结彩，经过的人无一不抬头望一望这当朝唯一亲王的府宅。

　　“呦！这是睿王爷要纳新王妃了？”

　　“哪儿啊！睿王爷在城西的青云观里念经呢。这是睿王世子六岁生辰，皇上特别吩咐给小世子操办的，听说还请了久不出山的祝戏仙人来给小世子赐福呢。”

　　“小世子？睿王爷不是出家了吗？这应该袭爵啊。”

　　“听说是先皇陛下，宠爱幼弟，死前专门下诏要太子奉睿王为亚父。可是睿王爷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刚娶了王妃就外出游历。听说一直到先帝元启八年才回京，之后当今圣上即位他才得的这位小世子。安分是安分了，安分到出家了。刚出家那会儿，皇上还见天的派人去劝他还俗。后来一看劝不动。就干脆下了令，说是睿王爷活着一天，这爵位就不动。”

　　“呦~那这小世子可挺可怜，这么小爹就出家了，也不知道这孤儿寡母的怎么过日子。”

　　“嘿嘿，这您就甭操心了，人家大伯是先帝，堂兄是现在的圣上，还能缺了他的吃穿。不过这小世子的身世倒是一段妙谈……”

　　小羽子还想继续偷听，可是被霁风师兄一把拽走。踉踉跄跄的跟着他大步流星的脚步，穿过狭长的弄堂，自侧门进了睿王府后院。

　　“霁风师兄，做什么啊？”

　　“还在卖呆，师傅老早就叫了候场，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不是，师兄你听我说，刚才那人正说这睿王爷出家了，小世子身世成谜，还没听完呢！”

　　“哎呦！”一人从后面狠狠的巴了小羽子的头。

　　“听故事好玩是吧！那别回来啦！登台要紧还是听故事要紧？”

　　听了此话，小羽子把嘴一撇“说是登台，不过是站在旁边没两句的小龙套。师傅骗人。”

　　“呦！小东西，惯的你哈！敢跟师傅顶嘴了！”说着作势要再巴他一下。

　　“哼！我原也没想拜你，谁叫慈师傅非要我拜你为师。”他从霁风师兄身后探出头来。

　　“嘿！越说越来劲了是吧！”师傅绕过霁风朝他追来。

　　这时，一人步履安详地进了院子，“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师徒吵闹。洪青，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要有个师傅的样子。小羽子，到这里来我有句话交代你。”阳光下慈师傅一脸和煦，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看热闹的和热闹都没趣的走开了。小羽子走上前昂首笑得灿烂，“慈先生，您要交代什么啊？”

　　“我给你的信封还在吗？”

　　“在，你不是说拜师礼时才拿出来吗？”少年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折的规整的信封。

　　“收好，以后会用到的……行了，去扮上吧，等下要开始了。”

　　在后台的妆镜前，霁风、小羽子两人被梳妆师傅扮成了一对粉团可爱的童男童女。随着钟磬之声，一步一顿的跟着洪青扮成的仙人走向水榭的戏台。

　　还未站定，仙人便开口吟起
　　“呜呼昆仑兮瑶池得令，
　　遣臣乘云兮至此福乡，
　　路途遥遥兮遁隐霞光，
　　此去半日兮侍者愿否同往？”
　　童男、童女向仙人伏拜吟“胡不愿哉”

　　钟声初起，仙人拂袖携两小童，随鼎声翩翩起舞。一路似飞跃山海，两小童左顾右盼，仙人则是长身玉立在云端一般。似是鼎声敲过三旬，仙人挽袖玉立，向主人席躬身而拜，两小童再拜，主人回礼。三拜后，仙人歌。
　　“扶云袖以呈名刺兮道吾之命，
　　躬身取觞兮以呈琼浆，
　　代传玉令兮庆此天长。”

　　钟声再起，仙人轻抚广袖，单手持觞。童女上前斟酒一杯，童男取觞奉与主人。

　　这时，水榭旁等候多时的小世子稳稳的走上前来，双角的银铃和着乐声倾洒。他恭恭敬敬的接过了这杯琼浆，乖巧的按照睿王妃的指示，先是软软的躬身拜向仙人，然后倾斜酒觞洒于地面少许，接着捧着轻蘸了一口，脸上瞬间涨红，但还是再次抬头一饮而尽。

　　满座宾客见此场景皆是拍手称好。席中正位上睿王妃冲着水榭上的小世子赞许的一点头。小世子便在小厮和乳母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钟声三起，仙人抖开乾坤袋，奉出仙果，歌。
　　“承后土之意兮蕴此仙果，
　　得黄天之命兮采之以赏，
　　愿为天官兮赐福众生，
　　得之供奉兮共享天长。”

　　金石之声同起，奏起的正是一曲《金殿乐》。
　　仙人云手将仙果置于童男童女共同端起的宝盘中，童男童女一路蹦跳着将仙果送到每位宾客手中，待到仙果分发结束。仙人利落第收起乾坤袋，将酒觞纳入广袖，随一曲翩翩而起。曲罢，仙人复歌。
　　“喜不自持兮玉令得毕，
　　感白驹瞬逝兮吾等将归，
　　望念天恩兮泽辟来者，
　　望承德惠兮寿数恒昌。
　　两位仙侍，
　　玉令已达，何不同归？”
　　左右童男童女同答“归矣……”
　　“吾去矣”说罢，三人款款步下水榭，是以祝寿之礼完毕。

　　紧接着水榭上接着响起了《玄鸟》一曲，奏者、舞者自是忙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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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台

　　小羽子回到后台，便见到慈师傅正站在他的妆台前。见他们师徒三人静静走过来走下，便伸手接过了递来的汗巾替洪青揩去鼻尖的汗珠。这时，洪青师傅抬声问道。

　　“小羽子，看你这小脸红的，平常怎么没发现你面皮这么薄啊？”

　　“哼！洪青师傅你惯会取笑人！”说着，小羽子站起身来朝门走去。

　　“不好意思啦？演的倒是不错。可是奈何面皮儿薄来，身如筛糠……”说着说着洪青师傅自顾自地哼唱起自编的小调。

　　“洪青师傅，别逗小师弟了，他不是演的很好嘛。我第一次登台时差点碰翻了酒觞，你也没这样说我啊。”霁风微笑着说起。

　　“你不懂，我倒要治治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性子，不然以后肯定吃大亏。”洪青师傅看着小羽子消失在门口的影子自顾自的说着。

　　“你们师徒俩，还不是一样。算啦，等下我去看看他。”慈师傅温和的说到。

　　“诶！可别这么叫，还没磕头呢，是谁徒弟还说不定呢。”洪青师傅一挑眉说到。

　　话说这边，小羽子赌气的走着。一路上偏选小路，有道是曲径通幽，竟到了一处亭子。这里被一众奇石包围，独独圈出这么一方小天地。从奇石的缝隙可以看到后院水榭仍是歌舞升平，其他院落也都张灯结彩，只有这里有一份独享的清净。

　　小羽子想了想不如趁这个机会咏一曲刚学的《子衿》。少年清亮的嗓音，轻轻的歌咏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

　　奇石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了几声应和的铃声，小羽子忽地一惊，马上噤声。这时，银铃声兜兜转转地来到他的面前。

　　“童女姐姐，你怎么不唱了？下一句正是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小世子郑重的朝他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世子殿下，抱歉打扰你醒神了。我这就离开。”说着他朝着小世子一福便作势要跑。

　　小世子却不依，伸手一把拉住他的衣领。谁知小世子人小力气却不小，一把抓住了小羽子的后领一拉。这衣裳本就是轻薄的纱衣，一拉直接就扯开了领口。

　　“完了，这下世子殿下你要负责啦。”小羽子心疼的扭头看着被扯坏的领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小柿子马上松开手，慌了神。

　　（这小世子还有些呆，那我就……）

　　“我可不是姐姐，我是仙童，你不敬仙人，就罚你欠我一次，时机到时我自会来取”说罢轻身一跃，翻过奇石跑走了。

　　世子殿下正在恍惚中，曲径通幽处几个人提着灯笼簇疾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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