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先辜负真心的

　　好几天没有见面，虞美好逮住孟珠玉就打开了话匣子。一方面是给她传授自己当年跟先夫梁文举两个人白手起家做生意的经验，另一方面是跟她聊了聊自己前阵子徒步雪山的经历，并对自己原始森林的探险充满热情。

　　孟珠玉在这一方面难得的跟梁成昀保持一致。

　　如今网络世界很发达，她刷短视频平台也看了不少户外博主受伤的经历。拿雪山失温来说，那简直是命悬一线，年轻人尚且遭不住，更何况是虞美好这么个年纪已经不小的人。原始森林更是如此，大型动物，变幻不定的天气，尤其是万一有个意外连信号都没有。

　　孟珠玉觉得生命太可贵了，忍不住劝了几句。
　　可虞美好却像是铁了心一般，甚至开始鼓捣孟珠玉：“这一回原始森林的探险，有向导带着我们去的。你公司最近忙么，我们向导下周组织我们在酒店房间碰面，你陪我一道去听听？刚好，最近几天在我们这里住下来。”

　　“酒店房间？”这怎么听怎么不正规。

　　“是啊，原先是在公众场所开的讲座，也不知道是手续不全还是怎么样，被那个臭小子给举报了。”虞美好说起来就来气。

　　也不知道她这么光明磊落的人怎么就能说出这种小人行径的儿子。

　　孟珠玉也不想虞美好被忽悠，既然她这么要求了，她也不好拒绝，干脆答应下来：“好，过几天我陪您去。”

　　“就知道意意你最好。”虞美好抱着孟珠玉开始撒娇。

　　两人一聊就是两个小时，到了凌晨四点，天都快亮了，孟珠玉才上楼去客房休息。

　　孟珠玉住的客卧跟梁成昀的房间靠得很近，她前几天刚好回江城，行李箱带的衣服也很齐全。把行李箱提上来，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梁成昀刚好站在楼梯口，搭了一把手。

　　“谢谢。”孟珠玉说。

　　梁成昀把手插在口袋里说：“不客气。”他说完准备走，孟珠玉“诶”一声，一把将他拉住。
　　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被梁成昀一句轻描淡写的“松开”给搞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松开了。

　　“有时间么，我们聊一聊？”孟珠玉刚刚在虞美好面前说前阵子她跟梁成昀聊了很多都是假的。
　　到目前为止，梁成昀也没在微信上理过她几次。

　　孟珠玉其实是能理解梁成昀为什么不理她的。

　　他们都是对方的初恋，高中的时候，她那个混蛋爸跟梁家有生意往来，所以她之前就听孟思年提起过梁成昀这个人。她知道她爸其实是想要攀上梁家的关系，好让家里的生意越做越大的。所以后来文理科分班，他们在一个班后，她就故意接近梁成昀，隔三差五把他带回家在她爸面前晃，只要看到她爸那张打翻了调色盘的脸，她就高兴。

　　后来大学四年更加是这样。

　　她喜欢梁成昀，但也无形之中把他当成了报复家里的工具。

　　所以当陆知远问她，你那么爱学习，也总觉得谈恋爱影响你学习，那么，如果跟梁成昀在一起并不能报复到你爸，你还会跟他在一起么？她犹豫了。

　　然后回了“不会”。

　　在孟珠玉看来，她的“不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即使到现在，她也不觉得她的“不会”两个字有什么问题。

　　对她来讲，学习和工作是生存必须。人首先要能够体面地活着，才能谈去爱一个人。

　　但谁曾想，陆知远偷偷录了音。

　　在这之前，孟珠玉是不知道陆知远跟梁成昀有矛盾的。她只觉得大家都是高中同学，后来有在一个大学里，很有缘分。但从未想过，陆知远一直把梁成昀当成假想敌。大学的时候，陆知远跟梁成昀一起参加过一个电子设计大赛，那是一场国际赛事，在那个赛事里，陆知远拼尽全力也没赢过随随便便准备了两天的梁成昀。再加上那时候梁陆两家又是世交，家里从小难免会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久而久之，陆知远也就不太喜欢梁成昀。

　　大学毕业的时候，有一场很出名的双子座流星雨，孟珠玉当时提前约梁成昀出来看，那一天刚好梁成昀有点发烧，原本答应了的，后来给她发了红包，让她跟同学一起看。正好陆知远约她，她也没多想就跟陆知远出来了，也是那一天在星空下，陆知远莫名其妙亲了她，还拍了照片。

　　再后来，就是陆知远在梁家当面把录音跟照片展示给梁成昀。

　　梁成昀当着两家家长的面暴揍了陆知远一顿，因为下手过重，又反过来被当时身体还硬朗着的梁文举拎起皮带结结实实抽了一顿。最后结果就是，他被抽得下不了床，她来看他的时候，他冷笑着趴在床上跟她吵架。

　　那一天，具体吵了什么，孟珠玉其实也不记得了。

　　人在盛怒之下是很难说出好听的话的，按照往常的经验，像这样的矛盾，她哄他两句也就完了。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时候疗养院打来电话，说何秀芬在疗养院跟别的老太太打架，把别的老太太打伤了，骨折了。

　　老年人一旦骨折，事情可不小。

　　孟珠玉的二舅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平日里不啃秀芬女士的养老金就不错了。三姨那时候顾着看护孟珠玉的表哥陈平，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老娘的事，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孟珠玉。

　　可她当时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赔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有后续的治疗费用要负责。

　　她当时脑子里装着一堆的事儿，也没空哄他，解释了两句后，他还不依不饶，她就想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可梁成昀平时虽然看着万事不过眼的样子，真遇到吵架，是半点都没有办法接受冷处理的。你越觉得他不够冷静，想让他冷静，他就越发疯，死活不让她走。她那时候本来就满脑子的事儿，情急之下跟他说了分手。

　　后来两个人就真分了手。

　　他从前手机号不用了，微信号也不要了。似乎是下定决心要跟她断绝一切关系。

　　梁成昀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凡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很绝。孟珠玉那天说分手只是想给自己一个透气的时间，想等着自己处理完一切，再回头来找他道歉。

　　可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分开都一定要有一个起承转合，也许就是因为某一天，其中一个人一时情绪上头说了某一句伤人的话，两个人最终走向了分离。

　　也是很巧，她前脚跟梁成昀分手，后脚导师就找到她，说多伦多那边有一个机器人的项目让她去做，一去要三年，这个项目准备的资金很足，给她开的薪水足够付秀芬女士闯祸后的赔偿款。所以分手后没有一个月，她就飞去多伦多，一直到今年才回来。

　　思绪回到此刻，在孟珠玉提出要跟梁成昀聊一聊的时候，梁成昀盯着她看了一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并报了个他们经常吃的菜馆的名。

　　“行，明天晚上。”

　　“你请我吃饭。”

　　他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是怎么晒都晒不黑的那种白皙。肩胛骨又很结实，宽肩窄腰，这使得他虽然肤色很白，但很能给人安全感。盯着人的时候睫毛很长，让人很想拽一根。

　　孟珠玉是个颜狗。

　　没骨气地被这张脸迷了一下，鬼使神差地点头：“好。”

　　*
　　第二天一早，孟珠玉吃到了梁成昀打包带回来的虾籽馄饨。这家店是南方的招牌，开在京州这个北方，吃的人都是图个新鲜。只有孟珠玉吃到了家乡的味道，她是江城人，江城靠长江以南的位置。很久很久之前，何秀芬就很喜欢给她包这样的馄饨，滴几滴虾籽酱油，很香。

　　孟珠玉最近减肥，吃不了一整碗馄饨。拨了半碗给梁成昀，她一直这样，眼大肚子小，吃饱喝足后就准备先去上班了。

　　孟珠玉是一个其他地方运气不好，但事业运一直蛮好的人。

　　在多伦多那几年，埋头工作，短短三年就从一个小实习生干到了公司中层。回国以后创业开公司，程序员这一行开公司其实很难，主要是手头没单子。光有技术不会销售死路一条，不如去大厂勤勤恳恳敲代码。幸运的是，她刚开始创业的时候，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业内大佬就帮她转发一下她创业的朋友圈，这让她在公司创建之初手头就有了好几个给大公司做app的单子。

　　后来做着做着口碑积攒起来了，其中一个单子因为做得特别好，还被好几个大的业内公众号点名表扬了，一下子就有了更多订单，不仅仅局限于做app，一些网站建设和游戏的活儿他们公司也接。

　　事实上，她这个公司也就三个人。

　　表妹蒋花宝，一个很有审美的美工。

　　她跟她的学长周沈寒，两个很会搞营销的代码工。

　　三个人就凑成了一个小公司，因为公司规模实在不大，所以少一个人就转不了，因此吃完饭后，孟珠玉虽然挺想厚颜无耻地搭梁成昀的车，让他捎自己一程带自己去上班的，可他太磨蹭也太讲究，出门总是要洗澡，一洗澡还要洗很久，这让孟珠玉顿时就没法等了。

　　“你一定要洗澡？”孟珠玉厚着脸皮问。
　　“你一定要蹭我车？”梁成昀嗤她。

　　“即使分手了，我们也可以是朋友。梁成昀，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夹枪带棒？”孟珠玉有些无奈。
　　梁成昀盯着她看了一瞬，嘲弄她：“你也配我跟你好好说话？”
　　孟珠玉：“……”

　　因为距离离得近，站在梁成昀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锁骨往下的位置是显而易见的骨折伤，这一处应该做过手术，拆线也就是近一年的事情。
　　梁成昀睨她一眼：“怎么搞的？”

　　孟珠玉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意识地明白了什么，把毛衣往上拉了拉，笑了笑：“出了个小车祸，在高架上磕在方向盘上了。”

　　梁成昀说：“你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不是以前都不愿意自己开上高架的么？”

　　孟珠玉大学的时候学驾照，考试虽然一遍就过，在国道上开也还好。但每回上了高架就跟要她老命一样，几年前驾照刚拿下来的时候，梁成昀送了她一辆车，因为太贵，她一直没开。

　　后来梁成昀逼着她上手，她上了几回，也只能开国道。京州的高架桥旁边有一道道竖着的线一样的东西，孟珠玉每回开的时候，开着开着眼睛就花了，一花就紧张，一紧张就会忍不住减速。开了几回后，她就彻底放弃了开高架，最多也就是在周边开个五六十码晃晃。不过她虽然开得慢，但很稳，到今天驾龄五年，除了那一回事以外，平时连剐蹭都没有过。

　　“偶然事件。”孟珠玉眨巴了一下眼睛，“撞得很疼，当时很想给你发消息，可是你手机号换了，微信也换了，我找不到你。”

　　孟珠玉虽然不是什么小白花的性子，但实打实长了一张小白花的脸。小巧的高鼻梁，皮肤很白，一双杏眼是恰到好处的大。不笑的时候是那种很清冷的美，笑起来又显得很干净。

　　她说着，往梁成昀身边靠了靠，一屁股坐他腿上。

　　“滚蛋。”梁成昀眯起眼，没什么好气。

　　“我不。

　　她真不动，梁成昀也不能上手推她，只能冷哼：“你今天不上班？？”
　　孟珠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威胁的味道。

　　她只是单纯地撩一撩他，班还是真的要上的，于是在他动真格的之前，她又立即站起来，拍拍屁股走人。

　　“那还是晚上见。”

　　说着，像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虞美好从楼上下来，看孟珠玉风风火火地走了，忍不住感慨：“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说完，看向梁成昀：“你们俩什么时候和好？”

　　梁成昀拨弄着手里的车钥匙，有细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打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没这个打算。”他说。

　　虞美好：“？”

　　梁成昀漫不经心：“我不会再喜欢上一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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