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箫林早上起床，看见季寞然就坐在客厅里面，穿着昨天洒上咖啡的T恤，不过已经洗干净了，看样子像是起来很久了。
　　“起来这么早？今天怎么去学校？”箫林打了个哈欠。
　　“坐公交车就可以了。”季寞然靠坐在沙发上，隐约感到有些头晕。虽然在沙发上躺了一宿，但却一直没有睡着。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想着很多事情，烦乱的思绪像麻一样在脑子里越缠越紧。
　　“家里没有早餐，一会我带你出去吃点吧？然后顺便给你送到车站。”箫林洗漱好之后对季寞然说。
　　“不用了，就不麻烦你了。”季寞然歉意的看着箫林，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这个刚相识的人。
　　箫林想想也好，毕竟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于是很快收拾整齐之后，开车把季寞然送到了附近的车站，看着男孩纤细的身影背着大大的旅行包挤上了公交车，箫林有些担心男孩是否继续无家可归。但这想法只是出现了一下，毕竟是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应该不会再相遇了。

　　季寞然依旧是自己一个人，背着大大的旅行包，那是他的全部行李。站在参加毕业典礼的同学中，似乎有些突兀。不过无所谓，对于这个学校，对于这些同学，季寞然是比较陌生的。
　　三年前，自己从高中毕业，就打算找个地方打工，从此独立。母亲拿着继父办理好的这所大专的入学手续，满眼泪光的希望自己继续念书。季寞然实在不忍心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失望，于是点头答应了。
　　当然，这是他那个只见过一次面的继父唯一照顾他生活的一次，想也是母亲哀求来的吧。只是，把他送到外省的这所学校，继父不希望他做拖油瓶的希望显而易见。而从那以后，季寞然就再也没回去见过母亲。
　　三年后，自己从这所学校毕业。不想回去破坏母亲的平淡生活，自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季寞然拿到毕业证书，并没有在毕业典礼的礼堂多做停留，悄悄的离开了。

　　当吴哲赶到学校礼堂，从门口向里张望的时候，季寞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哲很失落，像丢了宝贝的人。站在学校大门口，吴哲突然感到很无力。他没想到季寞然这次吵得那么凶，也不知道他会就此离开，却将手机的电话卡留在了桌子上。那样依赖着自己的温暖、常常像小猫一样偎在自己怀抱的季寞然，独自一个人，会去哪里？
　　吴哲知道季寞然是常常不安的，他一直很明显的表现出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一个安稳的家。他像一个对爱有饥渴症的孩子，总是需要自己怀抱的温度确认两人之间的关系。
　　甚至，吴哲会想，这样的季寞然，对自己，究竟是爱，还是依赖。他清楚的记得遇见季寞然的时候，季寞然20岁，刚刚来到这个城市不到一年。那时的季寞然是个冷漠却孤独的孩子，在学校没有朋友，对人总是淡淡的保持距离。莫名的，这样的季寞然，就那样依赖在了他的身边，两人互相汲取温暖，就像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了两年。吴哲总隐隐觉得这样的生活少了些什么，偶尔的争吵也因为生活的压力、工作的疲倦而被下意识的忽略。直到，季寞然的不安逐渐积攒、爆发，离开。
　　想到这里，吴哲苦笑了一下，是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给季寞然一个安心的生活。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业务员，整天抱着沉沉的瓷砖样板奔波于这个城市，甚至临近的城市。虽然和季寞然有个落脚的住处，但那的确简陋的可以，公用厨房、公用卫生间，在这个21世纪的发达城市，这样的房子似乎也不是很容易找到了。想想几次自己和季寞然在屋子里滚床单、不小心动作大了些的时候，被邻居敲墙的尴尬，吴哲再次苦笑了。或许，离开自己，他会找到更好的吧。

　　季寞然仍旧无家可归。被人捡回家的事情不是常常都会发生，银行卡里仅有的做兼职攒下的1000块钱暂时还不能动。所以在接下来没有找到工作的两天，他还是需要在网吧通宵。
　　只是有个避风的地方歇脚。在那个叫做网吧的环境里，有浑浊的空气，空气中呛人的香烟味儿让人眼睛发酸，然后忍不住就流眼泪。所以季寞然就流泪了。面对着显示器上Windows Xp的蓝色桌面，眼泪缓慢而匀速的流了下来。
　　季寞然就那样平静的挂着脸上的泪持续的对着电脑发呆。脑子里闪过很多。他不喜欢这样刺鼻的烟味，不同品牌的香烟经过不同人的肺吐出来，混杂在一起，那味道很奇怪，让人窒息。吴哲也抽烟，但是他身上的烟味就很好闻，那是一种踏实的味道。

　　离开3天了，感觉时间像停顿了一样，一直就停在离开之后。就好像早晨没睡醒就起床时的感觉，看到什么都在发生，但是发生的事情反应到脑子里，就好像隔了一层玻璃，看得见，却不真实。

　　那天离开学校，季寞然回去了吴哲租住的房子。其实他很后悔，只是内心的愧疚让他有一种没脸见吴哲的感觉。但是他舍不得离开，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去找吴哲。当然，他看见的是紧锁的大门。然后，所有的勇气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季寞然蹲在屋子门前，头埋在臂弯里默默地大哭了一场，然后带着红肿的双眼离开。

　　季寞然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哭的人，父亲出车祸去世的时候他还小，不懂事，所以不知道要哭；母亲嫁给继父之后，他对那个家庭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人虐待他，所以他不需要哭；离开家之后意识到那个所谓的家自己再也回不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因为那是母亲和继父的家，不是他的归属；甚至和吴哲争吵、分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哭，他不想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脆弱。
　　季寞然觉得，路是自己选的，分手是自己提出的。不管怎样，即使后悔也要自己承担。那天蹲在屋子门前的大哭已经是自己对自己脆弱的放任了。以后自己一个人面对的生活，似乎不需要眼泪来腐蚀坚强。

　　胡乱擦干脸上的眼泪，季寞然认为，眼泪是被混合起来的劣质香烟的味道呛出来的，绝对不是自己在软弱的哭泣。

　　早上7点，季寞然走出网吧。搭车去市中心的人才市场，继续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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