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妖欲坠

　　沈希棠脱了羽绒服，露出一件和林遥同款式的针织上衣，一样的颜色。

　　慵懒的眉，挑衅的眼。

　　“小池总？”

　　眼眶飞速蹿红，一股恶心感蓦然涌上心口，池应歌快速退了一步，脸上浮起一个不自然的笑，拼尽全力稳住声调，“没事，沈老师刚回国，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可以随时联系我们。”

　　喉咙发痒，想吐。

　　沈希棠脸上漾开一抹深笑，“小池总真是贴心，”说着身型一歪，靠在门框上，抬手往前一探，要摸她脑袋似的，池应歌下意识又退了一步。

　　惹得沈希棠噗嗤一下笑出声，折回手捞开挡住视线的头发，“星梵那么大，只有你最可爱。”

　　红发、红唇，漆黑的眸子，和她比起来，林遥清冷得像天上的仙子，半点儿不像妖精。

　　眼前这位，才是占据了仙子的妖精。

　　“沈老师说笑了。”脸颊的肌肉更加僵硬，池应歌妄图看清林遥是否在房内，她们在做什么？她们准备做什么？她为什么，不出来给她一个说法？她在害怕？她不想承认？

　　眼前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我好像还没有小池总的微信。”沈希棠的声音格外清楚。

　　池应歌拿出手机，声色清泠，“现在加也不迟。”往前走，扫码、添加、通过。“好了。”

　　她抬眸，沈希棠斜倚在门上时，和她差不多高，那双眼睛里满是笑意，池应歌在里头看到了零星的戏谑。

　　“不过，”红唇缓缓开合，沈希棠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我还是很好奇，我和师妹换了房间，小池总怎么还能精准地敲开我的房门？”

　　池应歌后背瞬间一凉。
　　周身的暖气霎那间被抽走，冰雪的气息直直从脚底漫上头顶，呼吸被迫停滞，以此来压抑胸膛起伏的弧度。

　　池应歌想说点什么，随口扯个慌搪塞过去也好，心里却无比清楚，以沈希棠的风格，不用明日，关上门就会和林遥对峙。

　　她的谎言，只会不攻自破。
　　她说不出话。

　　沈希棠直起身子，一只手搭上门把，“看来小池总跟我真是心有灵犀啊。”语调感叹，笑意更浓，“那么，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咱们就晚安了，小池总。”

　　池应歌愣愣望着她，沈希棠眨眨眼，毫不犹豫关上了门。池应歌站在门外，后背依旧发冷。

　　酒醒了大半。

　　她不知道林遥和沈希棠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就眼前的状况来说，沈希棠比她聪明太多。

　　她不占任何优势。

　　啊，池应歌后知后觉想起，她早已不具备任何优势。现在的她，脱去星梵总裁虚名的她，要和林遥说些什么？还能和林遥说些什么？

　　池应歌转身，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正确的门口。

　　难道甘心什么也不问？

　　池应歌垂头，打量着自己，米色西装，同色毛呢大衣，好普通的一个人。
　　她就那么站着，脑袋又像浸泡在水里，迟钝着，生不出再次按响门铃的勇气。

　　她应该质问林遥，和沈希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她明明应该理直气壮。

　　为什么反而心底发虚？

　　一个是师姐，一个是师妹，她们看起来，比她要熟识得多。

　　门从里面打开。

　　池应歌恍神，看向自己的手指，没有按门铃，怔怔抬头，林遥神色淡漠，没说话，侧开身子，让出来一个给她进去的位置。

　　唇瓣开合，“遥遥”两个字化成微不可查的气声，根本听不真切。

　　林遥不舍得多赐给她半个眼神，回身往里走。池应歌迷蒙着，亦步亦趋跟进去。

　　房内灯光昏黄，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格外静谧。

　　林遥走向客厅吧台，倒了杯热水，转身想递给池应歌的时候，房门大开，池应歌木愣愣跟在她身后两米的距离，眼镜下的眼睛红得发亮，晶莹的泪珠仿佛顷刻间就要滚出来。

　　眉心狠狠一跳，林遥轻声：“把门关上。”

　　不假装不认识她了？可以搭理她了？积攒几天的焦虑、害怕通通冒出来，夹杂着满腹压不下去的委屈，充斥在池应歌心口，眼泪啪嗒一下掉出来，理智告诉她应该听话回头关门，双腿僵硬得没办法行动。

　　林遥似乎被她气得够呛，把杯子往她手里一塞，飞速过去关上了门。

　　池应歌抬手，抹去眼泪，热水的温度传进掌心，尽力为她带来一丝理智，林遥走回来，并不靠近她，不远不近站在她身前，微微蹙眉盯着她。

　　她没说话，像在等她开口。

　　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她的背脊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发凉，林遥没有过来替她擦眼泪，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她开门，或许仅仅是因为沈希棠提醒。

　　心脏沉沉往下落，池应歌略缓了缓，她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但没办法，事情总要解决，好也好，坏也罢。

　　池应歌捏着杯子，小心翼翼往林遥身边靠近，语气尽量放得平静，“遥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林遥任由她的小动作，心底长叹一口气，眉头展开，面色淡漠下来，“老师急病住院，我过来探病。”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是向她解释的软语温言，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池应歌捏着杯子的手不自觉握紧，更可怕的事实是，她不知道林遥的老师是谁，能让她在求婚第二天早上不告而别。

　　她的枕边人，她的爱，她并没有那么了解她。
　　好可怕，她一时间不知道可怕的是她自己还是林遥。

　　“哦哦，”池应歌想咧出一抹笑，意识到不是一件可以笑的事，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飞速将头垂下去，“你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比如池嘉蓉女士的干涉。

　　“嗯，”林遥直接应声，“你想的没有错，是发生了一些事。”

　　池应歌猛地抬头，“什么？”

　　林遥望着她的眼睛，蹙眉转开眼，悠悠走向客厅，声音飘飘忽忽荡回来，“我觉得结婚没意思。”

　　“什么意思？”池应歌木偶一样跟着往前走。

　　林遥在沙发旁停下来，侧身回头看她，声色清冷，“你明白的意思，我们分手。”

　　没有“吧”，甚至不需要征得她同意，她单方面宣布分手。池应歌怔在原地，空气刀子一样划过鼻腔，呛得胸口难受。

　　“可是，”池应歌不死心，嘴唇扬起深深的弧度，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天晚上，你答应求婚了不是吗？”

　　林遥淡淡瞧着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挑眉反问：“是吗？”

　　池应歌微愣。
　　眼前骤然浮现当晚的场景。

　　她拿着戒指跪下，林遥抓住她的手，俯身吻下来，堵住了她的唇，再后来，除了必要的轻吟，谁也没有说话。

　　她从来都没有“答应”。

　　是她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给林遥扣上了“默认”的帽子。

　　池应歌脑袋嗡的一响，大锤狠狠砸在脑仁上，砸的人晕头转向。

　　“想起来了？”

　　林遥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非常生涩的疏离感，让人很陌生，池应歌有几分不敢确认，对面的人是不是她的爱人。

　　池应歌张了张嘴，喉咙哑得说不出话，那种情况下，不答应原来就是拒绝吗？

　　“为什么？”池应歌缓了缓，干巴巴笑着，神色僵硬得难看，“你不喜欢我了吗？”

　　林遥眸子微缩，脑袋侧开些许，几息转回来，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一定要有为什么？”不等池应歌回答，她又说，“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是。”

　　心脏颤得厉害，哪怕预想过这副场景，真正遇到时，仍然难以接受。

　　不喜欢，那这两年都只是在玩？

　　池应歌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她深深吸了口气，将滚在眼眶边的泪憋回去，努力稳住嗓音，“遥遥，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听她的去跟别人联姻，我只喜欢你，我绝不会玩脚踏两条船那一套。”

　　林遥神色微怔，眼里讥讽更浓，“是吗？”

　　溢于言表的不信任，池应歌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林遥居然不相信她，怎么，是觉得她会脚踏两条船吗？在一起两年，她难道就是这么看她的？

　　胸腔起伏，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气愤，“不然呢？不喜欢你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不喜欢你干嘛要向你求婚，不喜欢你我何必……”

　　冲动的话到嘴边，池应歌警觉止住话锋。被降职、被收回财产、被赶出家门，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应该口不择言怪到遥遥头上，那样不对。

　　林遥盯着她，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似乎觉得有趣，总算露出一抹笑，“先别急着否认，小鱼儿。”

　　声音也放得软了许多，她步履缓缓，走到她面前，同往常一样，微微俯首凝视着她。

　　池应歌茫然睁大眼，对进那双眸子里，思绪乱飞出去，甚至不着边际地想，遥遥还叫她‘小鱼儿’，是不是意味着她只是在生气或是别的什么，并不是真心要分手。

　　手指触在她脸颊上，冰冰凉凉，池应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遥遥？”

　　“是喜欢我还是，”林遥语气微顿，脸上的笑不及眼底。

　　背脊一凉，“什么？”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借由我来反抗什么，小鱼儿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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