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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年幼无知
“屋子小,还有点乱,”林方叙说,“你多担待啊。”
这是客套话,陈译知道,他问屋主:“不用换鞋吗?”
“不用,”林方叙说,“没那么多事儿。不过你动作尽量轻一点,我家猫胆子小,比较怕生人。”
陈译颔首,表示知道。
屋子的确不大,是陈译熟悉的格局,和她母亲住的老房子很像,B市二三十年前建的房子风格都差不多,南北通透的两居室,估计也就五六十平米;但是收拾得很整齐,与“乱”毫无关系。从进屋开始,陈译就隐约闻见了一股偏酸的气息,越往里走,气味越重,他知道:这是养宠物人家特有的味道。没有必要挑明,毕竟身处其中的人根本闻不出来,习惯就好了。
林方叙带着陈译走进连着阳台的房间,下午和暖的阳光斜洒在地上,猫儿们四仰八叉地躺在阳光里,慵懒至极。陈译在门口站定,不敢冒然前行,他怕打扰了小家伙的清静。
“没事,进来坐吧。”林方叙笑道,“它们更怕你,不会过来咬你的。”
陈译被低估了胆量,也被误会了心意,不过他不想开口进行解释,因为猫咪们睁大了眼睛,正紧盯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别看了,”林方叙对猫说,“害怕就躲起来,你们又不能把他怎么样。”
陈译迈出一条腿,几只仰卧的猫咪倏地起身;陈译再迈出另一条腿,整个人向前一米多,猫儿们“嗖”地跑开,躲进肉眼不可见的角落里。
“成年猫比较机警。”林方叙将盛有茶水的玻璃杯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招呼陈译道,“坐吧,也不知道你喝不喝茶,不喝的话我再给你换别的,家里还有饮料。”
“不用麻烦,喝茶就行。”陈译走向沙发,坐下后拿起玻璃杯,举到嘴边儿,没有喝茶,而是吸了一缕茶香,随后感慨道,“花茶啊,还挺香。”
林方叙诧异挑眉,看着陈译。打一进屋就被人轻视,陈译三分不满七分调侃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没有……”林方叙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只是没想到你能闻出来这是花茶。”
陈译笑道:“这算是什么冷知识吗?”
“不算。”林方叙说,“但是不喝茶的人可能分不出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林方叙认为陈译不是喝茶的人,却还是用花茶来招待他。陈译的确不喝茶,喝茶的是他母亲陈绘研。他去母亲家的时候,喝到的基本都是茶水——不同的茶叶,不同的沏法,不同的味道,都是陈绘研强制灌输给他的。
“你口味也挺传统的。”陈译调侃道。
林方叙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小猫。”
“行,不着急。”
林方叙走向阳台,陈译听到他在喃喃低语,估计是在和猫说话。少顷,林方叙手托两只猫崽子,走向沙发,将猫放到远离陈译的角落。
“还有两只,”林方叙苦笑,“不过躲起来了,我得找一下。”
“用我帮忙吗?”陈译问。
“你……”林方叙表现得有些犹豫,“要不先起来一下?我得看一下它们是不是在沙发底下。”
陈译当即放下水杯,站起身来,又问林方叙:“是不是得挪一下茶几啊?”
林方叙家的茶几是那种矮方桌的款式,上下两层木板,中间是空的,没放太多杂物,倒是放了个凹型的软垫子,陈译猜测那是猫窝。
“没事,你不用管。”林方叙挪开茶几,随后便趴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空地上,歪着脑袋看向沙发底部。
陈译后撤两步,让出地方来:“在吗?”
林方叙站起来,回了一声“在”,然后走向一旁的猫爬架,拿起挂在上面的老头乐,重新走回到沙发前。
陈译讶异地眉头高挑,毕竟林方叙现在的动作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趴伏在地上摆弄着老头乐的他,更因不能弄出小猫而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念叨着“就知道躲,见天儿不是躲起来吃就是躲起来撒,真是欠你们的”。
“真的不用帮忙吗?”陈译强忍下笑意地问道。
“不用,一会儿就好。”林方叙坚持道。他又试了几下,确定不能拨弄出小猫后,兀自叹了口气,而后站起来,用手握住了沙发的扶手和靠背。
嚓——沙发腿摩擦地面的噪音,刺耳得陈译不禁眉头紧锁,沙发上的两只小猫仔也吓得把头扎进了缝隙里。林方叙侧身钻进沙发与墙的缝隙里,弯腰伸手拎出两只调皮的小猫,将其放到沙发上,然后将沙发和茶几推回原位。
陈译调笑道:“看样子你经常做这些啊?”
林方叙无奈地摇着头:“大猫躲不进来,就这几只小的,能跑会跳之后就天天跟我玩捉迷藏。”
“丰富生活,”陈译说,“也挺有趣的。”
林方叙苦笑:“是,有趣得我想赶紧给它们送走。”
陈译看着四只小猫:“这几只是一窝的?”
“对,猫妈妈刚才躲起来了。”林方叙说,“你要摸一下吗?”
“摸什么?”陈译问。
“小猫啊。”林方叙调笑道,“不然你想摸什么?”
陈译干笑:“嗐,我以为你说摸猫妈妈呢。”
“那可能有点难,因为它现在连我都不让摸。”林方叙向屋门走去,“过来洗下手吧,如果想摸猫的话。”
小猫肉乎乎的,毫无防备心,纵使被完全陌生的人轻抚后背,它们也全然不介意。
“你看中的那只是这一窝最后出生的老末,”家里沙发太小,坐一个人再放几只小猫,另一个人想坐下就得挤着对方才行了,所以林方叙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在椅子上,向陈译解释道,“也是品相最好的一只。之前我给别人看过猫,都说要是养的话就养着一只。”
四只小猫以黑白相间的花色为主,有的黑的多,有的白的多,如果不是配色有明显的差异,在陈译看来,其实它们都长一个样儿。
“我倒不是因为品相,”陈译挠着那只四蹄踏雪的下巴,轻声解释道,“纯粹是因为它很像我妈以前养过的猫。”
“以前养过的猫?”林方叙顺理成章地展现出自己的好奇。
“对,以前养过的猫。”四蹄踏雪的小猫蹦蹦跳跳地来到陈译大腿边,抬起前脚就要往上爬,陈译托住猫屁股,直接将它送到自己的腿上,“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养过一只这样的猫。”
“它和你还挺投缘的。”林方叙看着趴在陈译腿上的小猫说。
陈译拨弄着小猫的耳朵,半晌无语,房间里静极了,能听见小猫微弱的呼噜声。
“你不好奇那只猫怎么样了吗?”陈译斜睨着林方叙,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提出疑问。
“还能怎么样。”林方叙说,“家猫的平均寿命为10~15岁,你小时候你妈养的猫了,能活到现在,怕是也要成精了。”
“万一成精了呢?”
林方叙笑道:“那务必让我见一见,我还没见过猫精呢。”
陈译收回质疑的视线,盯着自己腿上的小猫,轻声讲述道:“我也不知道它是活着还是死了……没准真的成精了,不过也不在我妈身边儿了,你想见也见不着了。”
林方叙知情识趣,他听出了陈译想要倾诉的意愿,于是也不怕冒犯到对方,直接追问道:“猫是丢了吗?”
“丢了。”陈译说,“我给弄丢的。”
林方叙没再接话,因为他想不明白陈译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他自己曾经弄丢过一只猫。
“你不想知道怎么丢的吗?”陈译又像方才那样,斜睨着林方叙,期待他顺着自己的话风继续问下去。
林方叙并不喜欢陈译这种试探中带有挑衅的态度,仿佛是在用一种最不明显的方式来激怒对方,显得人很狡诈,非常讨人嫌。
“你想领养这只猫吗?”林方叙不再纵容陈译犯矫情,干脆直奔主题。
陈译慢慢抬起脑袋,不回答问题,而是玩味儿地觑着林方叙。林方叙回以不耐烦的眼神:“要是不想养也没关系。”
“谁说我不想养了?”陈译嗤笑道。
林方叙无奈地叹了口气,略显疲惫地看着陈译。陈译又问:“你难道不需要了解一下领养人对猫的态度吗?”
“我需要了解你现在对猫的态度,”林方叙说,“不需要知道你以前对猫的态度。”
陈译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笑了片刻,然后不再遮掩,坦率地讲完了后面的故事:“我妈养那个猫是被我放生的。那是她从小养大的猫,跟她特别亲,我小时候不懂事,因为被猫无视总是和猫打架,为此也没少挨过我妈的打。
“到了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那猫就跳上窗台,等我妈下班回家。有一次,它站在窗台上,抻着脖子往外看,喵喵叫个不停,我就跟它说话,让它别叫了,可它根本不听;给我叫烦了,我就打开窗户,指着外面,让它滚出去找我妈。”
林方叙蹙眉问道:“你家住几层?”
“一层。”陈译说,“跟你家一样,连格局都差不多。”
林方叙“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陈译便继续讲道:“那猫以往打开窗户也不往外跑,胆子小极了。可是那天它不知道怎么想的,我一打开窗户,它就跳出去了;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你妈没打断你一条腿?”林方叙揶揄道。
陈译露出了苦笑:“倒是没有……不过之后她有好长时间都没搭理我。”
林方叙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骂了陈译无数遍的“活该”。
“后来还是我姥姥给我俩劝好的。”陈译说,“我听见我姥姥劝我妈,说那只猫也十几岁了,没准是知道自己到日子了,不想死你眼前儿让你伤心。她说猫狗养时间久了有灵性,临死前都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你信了?”林方叙问。
“信不信的……反正我姥姥说完这话没多久,我妈就又搭理我了。”陈译说,“但是我家里人再也没提过那只猫的事情,我妈也没再养过猫。”
“陈译,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方叙犹豫道。
陈译说:“讲呗,我都讲了这么多了。”
林方叙顿了顿,然后义正词严道:“我觉得比起赔你妈一只猫,她或许更需要你的一句‘对不起’。”
陈译坦然表示:“我会向她道歉的。不过,猫也要送,毕竟她是真的喜欢猫。”
林方叙“嗯”了一声,随后陷入沉默。话赶话地说到这里了,陈译干脆直言道:“其实我最初没想要领养的。”
他一抛出话引子,林方叙立马就上钩了。睨着对方好奇却不敢质疑的表情,陈译笑道:“我就想花钱买一只猫,最好是那种有点儿名气的品种猫,一说出去就知道得要多少钱的那种,显得我大方又孝顺。”
林方叙的表情变化十分明显,从好奇变成失望,眼睛里的光越来越暗,嘴角也从上扬变成了下垂。陈译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不禁逗弄林方叙:“怎么,觉得我太市侩了?”
“没有。”林方叙面无表情地回道,“我就是觉得与其送你妈一只猫,还不如常回家去看看她呢。”
“我一两周就回去一趟,频率也不算低了吧?”陈译问,“你呢?你多久回家看一次父母?”
林方叙沉默不语,陈译当即明白自己的问题太过尖锐,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嗐,我就是随口一说,也不是真想知道。”陈译强行转移了换题,“你还是给我说说怎样才能领养你家的小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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