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吻

　　是夜，Y市机场。

　　一架印着“C市航空”字样的客机降落在跑道上，朝前滑行数百米后稳稳停下，许随带着随行的助理在出口的地方碰上了安排好来接应的人。

　　对方立于车前，伸手拉开后座车门的同时朝来者微微欠身：“许总。”

　　许随“嗯”了一声，倾身跨入车内。

　　车里只开了一盏应急的小灯，光线不算亮。许随微微放松下来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身旁的助理则拿着手机再和不知道什么人通话。

　　这次来Y市边境赎货的除了许随以外，还有宋厉川给他安排的一个贴身助理。对方是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少年，长相帅气阳光，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年纪虽小但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一路下来也没出什么岔子。

　　车行驶了一段时间，然后拐进了路边一条坑坑洼洼的黄沙小路。经过改装的越野车在这种路上行驶不便，摇摇晃晃的缓慢朝前挪着。

　　许随被晃的没了睡意，他索性睁眼透过车窗朝外望去，窗外不见任何光源，玻璃上映出他因为十几个小时休息而略显疲惫的身影。

　　Y市边境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杀人犯毒贩的天堂，这里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大小规模不同的枪战，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在冒烟的枪管下。

　　“许总，已经和安保公司的人联系上了，他们在下区那里等我们。”助理挂了电话，转头说道。

　　Y市边境虽然鱼龙混杂，但也有个三六九等。

　　下区位于贴近雨林那边的难民营，那里边呆着的大多是惹了不该热的人过来逃难的，要不就是实在混不下去准备苟且偷生糊完下半辈子的。

　　中区要再往外些，里头的都是些在道上混的小有名气的人，大多也就敢干些卖女人的事要不就是偶尔干干土匪的勾当，事情往大了说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干。

　　但位于荒漠腹地的上区不同，那里边的人火拼个，吸毒，玩女人样样在行。很重要的是，他们不仅沾，还帮着偷渡，大到□□大麻新型高浓度毒品，小到枪支弹药手榴弹。只要钱到位，没有他们不敢弄，弄不来的。

　　许随没接他的话，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盯着外面看。
　　车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了。

　　又行驶了一段时间，他们乘坐的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前方突然照进一道亮光，许随被晃得下意识拿手去挡。看轮廓对面停着一辆和他们差不多的车，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黑衣黑裤作战靴的男人。

　　驾驶座的司机心里一紧，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僵在原地不敢动。

　　后排的助理也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语气中不住的颤抖：“许总，这什么人啊？”

　　反观一旁的许随，他的目光淡然，眼里丝毫没有恐惧和紧张。就连坐姿，也和之前别无二致。

　　对方走过来敲了敲车窗，司机这才如梦初醒般用僵硬的姿势按下了打开车窗的按钮。

　　男人的声音裹挟着凌晨的寒风一同灌进来，他解释道：“我是远洋安保公司第三雇佣兵小队队长艾德里安，再往前一段就是难民区了，你们这种改装的越野车不安全，我调了辆防弹车过来，你们换车吧。”

　　说完，他从窗口丢进来一个物件，小助理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写着艾德里安·希里的雇佣兵铁牌。

　　“许总？”小助理把铁牌还给对方，转头征求许随的意见。

　　一直没开口的许随这才发声：“老李，你把车开回去。”
　　司机老李“诶”了一声。

　　许随拿起放在身边的包说了句“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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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里交代完老李几句走回车边的时候，小助理坐在靠窗的位置不停的搓手取暖，坐在他旁边的许随没那么夸张，不过要是仔细看不难发现他耳朵被冻的有些泛红。

　　希里长腿一迈跨入车内，反手带上了门。

　　“许总，要早知道这里这么冷，我就该听你的意见多穿件外套来了。”小助理哭丧着脸，隔着衬衫搓了搓胳膊。

　　“边境不比市区，晚上冷也正常。”希里抬手拍了拍驾驶座的头枕，吩咐前面的人开车。

　　经过特殊处理的防弹车看着比他们之前那辆紧急改装出来的半吊子防弹越野车还要笨重些，不过至少车里没之前那么晃了，偶有被风吹扬起的小沙砾砸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细小的“砰砰”声。

　　车朝前开了十几米，许随注意到不远处的阴影里似乎还停着一辆和他们坐的一模一样的防弹车。见他们过来，立刻发动车子跟在不远处。

　　“也是我的人。”希里解释道，“我带了两辆车过来，还有两辆留在中区门口待命。”

　　许随敛眉，点了点头。

　　防弹车里开了内照灯，借着灯光许随总算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的雇佣兵头子的脸。

　　对方个子很高，模样放眼整个C市也绝对算得上出挑。穿着一件高领黑色外套，黑色紧身裤扎在同色作战靴里，脖子上的银链子坠着斜体的AD。

　　许随的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希里胸前的吊坠上停留片刻，忽的感觉肩膀一沉，扭头看去，一旁的小助理不知何时睡过去了，头歪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搭在他肩上。

　　见小助理睡着了，希里轻咳一声道：“听闻这次宋家没联系军方介入？”

　　宋听澜邮件写很潦草，对宋家的货也只提了一句被Y国边境的流匪扣下了，货物多少具体物品全都没提。希里也是带着人到了地方和许随助理对接的时候才知道这次军方根本没有介入。

　　远洋安保公司不是没接过护送来路不明货物的单子，在听到警方没介入的时候他就怀疑货本身是不是有点猫腻。为了防止不小心捅破了雇主的事给人家招麻烦，是以才有这么一问。

　　“C市对于软装粒子的运量有严格的把控，负责的人为了吞掉公司拨的运费和关税，没按照原来的计划走空运。”许随知道这种时候不是推诿隐瞒的时候，他索性把知道的都说了。

　　希里点点头表示了解，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却被许随打断。

　　“问完了我的事，也该说说你自己了吧。”许随侧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见希里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下去：“从前家父还在做生意的时候有幸和艾德里安家族合作过一两笔小生意。”

　　“据说艾德里安家族原先是M国的贵族，后来因为地位逐渐没落转而经商。可就算再怎么落魄，应该也不会让一个大少爷沦落到出来当雇佣兵的地步吧。”

　　许随没再往下说，等着希里的解释。

　　希里轻笑一声，颇有些拿他没办法的意思：“因为缺钱。”

　　这下轮到许随懵了。

　　“我跟家里说我喜欢男人，家里不能接受就把我赶出来了。”希里朝他摊了摊手，看上去很是无辜，“我早些年练过几年的格斗术，又和远洋安保公司的老板认识，正好来他那混口饭吃。我出来的时候身无分文，总不能真的露宿街头吧。”

　　他的话随口胡编的占大多数，不过缺钱这点倒确实是真的。不是因为被家里人赶出来，而是因为出去瞎玩被抓包冻结了个人账户。

　　另一边的许随不知道他心里的九曲十八弯，以为自己意外撞破别人性取向的他干笑两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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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半小时，靠着许随打瞌睡的小助理动了动，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离他不过几公分的许随的脸。

　　自己刚刚难道是靠着许总睡的！他是疯了吗！

　　脑子里的瞌睡虫被一下子撵了个干净，他下意识准备像在公司里那样站起来道歉，结果脑袋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加厚的车顶上，疼的他龇牙咧嘴。

　　“醒了就坐好。”许随瞥了他一眼，没生气。

　　小助理抬手揉了揉刚刚撞到的地方，讪讪坐了回去。

　　“到哪了？”许随开口问。

　　希里朝窗外看了看，答道：“差不多还有十分钟就到下区了。”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一侧腰带上取下一个东西丢到许随身上：“这个给你。”

　　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手枪，看上去比寻常的手枪小一些。

　　“满弹的M36女式左轮手枪，送你了。”希里道，“考虑到你是个没受过训练的新手，女士□□后坐力比寻常手枪小不少，你用起来手臂没那么容易脱臼。”

　　在商场混了几年的许随还是第一次收到一把枪作为礼物。

　　他心里明白这种边境地带的危险，没推辞希里的好意，小声谢过了他的好意。

　　枪都拿出来了啊，一旁的小助理乍舌。

　　来之前了解情况的时候他还以为这趟差没那么困难，等下了飞机看到一片荒芜的时候他也还是安慰自己只是地方偏了一点。

　　现下看到了枪，他彻底没法再欺骗自己了。迟来的恐惧窜遍全身，他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枪应该用不上吧，况且这会都这么晚了，那些人就算再危险也要……”

　　似乎是为了应和他的话，凌空炸开几声枪响，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子弹打在加厚侧板上的声音。

　　他这个乌鸦嘴！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的小助理识相的闭上了嘴，他缩了缩脑袋，试图通过把自己缩成一团陷在后座来换取一点安全感。他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许总有先见之明换了车，不然没准他们现在已经多了几个血窟窿死相惨烈的横在车里了。

　　“这车能直接顶着子弹从下区穿过去吗？”许随的声音依旧冷静，他抬眼问身旁的希里。

　　“不好说。”希里回答。

　　说话间，车前保险杠因为躲闪不及“哐”的一声撞上了前面停着的一辆改装车。车里的许随他们也都因为惯性狠狠向前倾，然后重重的摔回椅背上。

　　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一连猛踩了好几次刹车，这才堪堪在距离前车几公分的地方停下来。

　　在不清楚对方来路的情况下，希里也不敢贸然下命令直接冲过去。

　　前有拦路车，旁边和后面也都被枪口围住，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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