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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漫竹屋
自发现这个小丫头会读诗认字,李白便格外上心,连称呼都改成了“阿容”,一日下来叫得竟比麻姑还勤些。他誓要将她培养成一代才人,日日用过饭就牵着林容去南房习字。
毛笔笔头软,如何控笔费了林容不少功夫,手脚并用却还是写得歪七扭八,脸也沾上墨水,好不滑稽。偏生她对自己要求极高,又极好面子,字一写坏就乱涂一气,几次都被麻姑当作在作画,惹得李白捧腹大笑。
“久居竹屋闲无事,唯有书生好功大。”李白看着面目全非的纸张,摇头笑言。
林容疑惑,转头看向李白:“哪来的书生?”
李白也不回答她,手握虚拳,斜倚着,眯眼笑道:“书生亦知勤学早,却把浓墨做胭脂。”
林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打趣自己,把笔拍在桌上:“岂是书生好功大,盖因先生...”气得鼓起脸,却卡在了最后三字上,又气又羞,以至于脸都涨得微红。
“盖因先生如何?”李白饶有兴致等她说完。
“盖因先生不懂教!”情况危及颜面,林容实在没心思遣词造句,随口胡诌,便应付了事。
李白又是大笑,看着动了气的少女更觉滑稽:“你这接得好没道理。”
“你这诗起得便没道理!”说毕,又提笔赌气开始练字。
忽然想起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住在竹林中举目无亲,大半个月只有李白麻姑算半个熟人。想着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一流学校毕业,读了大半辈子书,没想到穿越后还要来练毛笔字,竟然一点原主的技能都没继承到。
该不会原主大字不识?
林容越想越觉得委屈,没忍住落下眼泪,印在宣纸上,晕开一团。
李白见小丫头落下泪,顿时慌乱起来:“这又哭什么?我只是见你学得认真打趣几句,实在是并无它意啊。”
小姑娘抽抽嗒嗒:“既无它意,你又为何要如此?我已尽力在学了...”
“是我不对,李某在这里给林容姑娘道歉了。”
语毕,煞有介事地起身作揖深深鞠了一躬,林容这才破涕为笑。
“也不全是你的不对,实在是我有些愚笨。”
李白连连摆手:“你只是手腕力少,控不好笔,字形实已大成。”
他思索一阵,“不如来跟我练剑?练上几日,一能强体,二能防身,三能助你写字落笔不移。”
不知为何,看着认真提建议的李白,林容突然想到公司旁边健身房的健身教练。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李白突然来一句:“明日起你便先在院里泥地上练字罢。”
林容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抬头瞧着他,见他看一眼桌上的废纸,转而有些心疼地开口:“再练下去,我这纸只怕也要被你耗完。”
侮辱性过强。
李白是个行动派,隔天便提着好酒好肉亲自上门,拜托十里之外的铁匠给她量身做了柄小剑,轻巧可爱,正适合十四岁小孩用。
等林容帮着麻姑择好菜回屋,剑已经摆在她面前,李白端坐一旁,捧杯茶,只等她道谢拜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有千百个不服气,林容也只能取下剑,对李白鞠躬致谢,草草糊弄过去。
李白却对这个小徒弟很是满意,即刻招呼她去院子里,从最基础的握剑开始教起。
麻姑眯眼笑着坐于门槛之上,手上做着活,时不时看一眼两人,叮嘱几声小心,又夸林容手打得直、剑拿得稳,继续忙手上的活计。
总之,林容就这么被半骗半哄地练起了剑。
林容性子倔,李白更倔,两人常常还未练起便先吵起来,麻姑总被逗得大笑。
倒真如李白所说,练剑后林容自觉体格好了不少。
她的宝剑与李白的那柄相比短了半截,但若要举上半天也还是要费不少力气。虽然自己没学什么招式,防身还远远不够,但肌肉确实长了不少,握笔也比以前稳了许多。只练了小半个月,麻姑就说自己个子长了一截。
说到麻姑,自林容来后,她对林容比对小主人还好些,待林容亲女儿一般。
任林容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从无不答应的。有时林容与李白起了争执,麻姑还会帮腔林容。这个老妇人性情温和,手下勤快,竹屋虽小,却一直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院里鸡犬,山上菜园,系数靠她搭理。许是因为麻姑年纪看着与林容现实中的母亲一般大,林容在这个时空的寂寞才稍稍排遣了一些。
与李白关系拉近,在这个朝代暂时站稳脚跟后,林容便开始在穿越回家这件事上动心思。
关于穿越,她现在所知甚少,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背靠一块巨石,被三个黑衣大汉绑架,身上只剩一块翡翠挂件。
现在细细想来,那三人虽都穿着黑色衣服,但穿着打扮各有不同,并不像皇宫贵族派来训练有素的死士杀手,应该只是仇家想绑自己去什么地方。联系那日三人聊天时所说的话,自己应该是要被送去蜀中,只是突然生了什么变故,三个绑匪才决定就地结果了自己。
看样子只能从那山里找起。
正想着,林容发现自己已攒满一捧松子瓤,用手搓散,放到嘴边吹一吹,才献宝似地捧着递到麻姑嘴边。
“你们倒真如爷孙一般。”李白路过打趣他们,麻姑笑得眼睛眯成线,小口吃掉林容手里的松子,便害羞地捂上嘴。
林容见麻姑高兴,也更开心起来,转而看见李白夹袄外套了件靛青襕袍,带着佩剑,似是要出门:“做什么去?”
李白理理衣领,低头整理衣袖,随口答道:“进山里走走。”
一听是要进山,林容“噌”地站起来:“我也去!”
李白有些疑惑:“你跟去做什么?”
“我醒来就是在那山里,现在什么头绪也没有,自然是要回去再瞧瞧,万一有什么发现也未可知。”
麻姑理理手里的活计,点头赞同:“阿容确实该回去看看,流落在外,家人想必也着急寻找。这一进山若是碰上熟人,那便是天大的福气喽。”
林容突然被一句“家人想必也急着寻找”戳中心事,鼻头有些发酸,伏在麻姑身旁撒娇。
李白听了摇头,佯装生气:“阿容阿容,总是她有理,也不知麻姑你究竟是谁的家人。”
麻姑被逗得直乐:“我们娘俩有缘,公子莫怪啊。”转而拍拍林容的手,“你且先等着,上月猎户女人给我一件披风,这个天你们小女娃穿着刚好。”
李白看着麻姑转身进屋,更是吃味,叹气顿足:“披风也给你,我这个公子真是...”
林容见他吃醋,更得瑟起来,披上兽皮披风,在李白面前神气十足,却被他无视绕开:“再不走天黑了!”
林容在他身后做个鬼脸,又认真给麻姑道谢作别,便小跑步跟上。
山林幽深,寒风凛冽。
入山后,间或有风穿林而过,声音如龙鸣虎啸般,震得林容头也不敢抬,紧着衣服,只能畏畏缩缩跟在后面。
李白自十八岁便时常往来于旁郡,行于山间如履平地,浑然不觉山路崎岖难走,走了一阵才发现小尾巴没跟上,觉得好笑,便立在原地静静等她。
“害怕?”
“...没有。”
李白笑一下:“嘴硬。”说完伸手拉起林容,“天色暗,小心走路。若是害怕便躲在我身后。”
林容大大方方也不推辞,藏在他身后,手安安稳稳放在他掌心,亦步亦趋,整个人犹如粘在李白手臂上。李白手极温暖,大而厚实,指根有一层薄茧,站在身旁便觉得安心。
个子高,长得好,能文能武,性格健全,家境殷实却不啃老,未来大有可为。林容渐渐没那么害怕,抬眼打量起李白,这不就是“高质量男性”?
“在想什么?”像是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李白突然发问。
“没...没想什么。”林容迅速把目光转向脚下的路。
李白低头看眼林容:“冷吗?”
“不冷,麻姑的披风可暖和了。你要不要试试?”
“麻姑送你是你们有缘,你好生穿着就是,大丈夫岂能抢小娃的衣服?山上不比家里,小心风寒。”李白站定,又帮林容仔细系上披风,仔细检查一番才有牵着她上路。
林容走着走着噗哧笑出来,李白不解,她自言自语道:“你倒像是家里的兄长。”
“此话怎讲?”
“在家争风吃醋,嘴上一刻也不饶,天天惹人生气;在外就生怕弟弟妹妹冻着摔着,婆婆妈妈,惹人生厌。”
李白听了倒也不恼,反而哈哈笑起来,点一下她额头,将林容拉得更紧一些:“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像,原来做兄长是这般滋味。你在家里可也有兄长?”
林容摇头:“记不得了。”
“也罢,你一日找不到家人,便可一日把我和麻姑当作家人。”
林容有些动容,正欲道谢,李白忽然快步上前,指着一块巨石问她:“这可是你说的那块石头?”巨石长得极大,大半都被青苔藤蔓掩住,风一吹,便层层叠叠舞动起来,靠近前甚至还会觉得可怖。
“错不了。”林容拍拍巨石,又回忆起那日的经历,自己睁眼后只当是被绑架,都没好好看过周围环境,现在看看,自己那天能找到路跑出去实属意外,这周围四面八方的竹子几乎都一模一样,若是初次进山,一定会迷路。
风又吹起巨石上的藤蔓,林容突然听见嘀嘀声,像是电子仪器,吵得她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确认,一阵风就吹得她打起寒颤,李白看她脸色不好,日色渐沉,怕她感上风寒,便揽着小姑娘一同下山。
临近竹屋,却见路上多停了匹马,两人便当是有人来拜访,倒也不在意。
又走近些,林容突然听得房内茶碗花瓶接连落地摔碎,却半点狗叫鸡鸣不曾听见,不由紧张,一步不敢前进,怕又是幻听,不好开口,只揪着李白的袖子示意。
“听见了。”李白此时已神色严峻。他一手按于佩剑之上,另一只手一把将林容掩在身后,自己从院门探头向内望去,只见黄狗躺在院正中,一动不动,麻姑竹篓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却不见人影。
林容耐不住,也从他身后挤出来,向院内看去。
却见一黑衣人持剑将麻姑从正厅逼出,两人行至院中,不知麻姑说了些什么。黑衣人蓦地出剑,划破麻姑脖颈,登时血流如注,溅起竟如房屋高。麻姑一句话也未说出口,抽搐着倒在地上,血汩汩涌出,渗进地里。
李白正欲转身蒙上林容眼睛,却已晚了一步,还是让林容看见了最残忍的一幕。
小姑娘身子抖得厉害,脸色煞白,站也站不住。
“躲在屋后,千万别出来。”李白两眼通红,却还强装镇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叮嘱。
林容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不愿让他担心,重重点头,抓着李白手臂轻声道:“小心。”
李白拍拍她的手,权当允诺,提剑走进院中。
林容用最后的力气小跑躲在屋后,蹲下将头掩在披风里无声哭起来。
不论在哪个时空,她都没有如此正面见过死亡。在这一刻之前,林容都觉得自己只是来旅游。麻姑卧于血泊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死士当道、拿钱索命的时代。
已是初冬,风正疾,李白提剑立于院内,黑衣人在不远处站着。两人无声对峙,李白直直盯着对方的眼睛,黑衣人却神色悠闲。
“何人?”李白开口发问,语气已然怒极。
黑衣人不回答他的问题,反倒也开口发问:“你可是李白?”
李白又咬牙重复一遍:“何人?”
黑衣人还是不回答,看也不看李白,低头抹去剑刃上的血迹:“你身边应该还有个小女娃,在哪?”
李白握紧剑柄,怒不可遏,却听那人继续开口。
“你们也太痴,随便什么人就往家里带,这下可好,引来灾祸。这老妇死得实在冤枉。”
实在忍无可忍,李白持剑刺上前,黑衣人绕个剑花,便迅速迎上去。
剑刃相碰,铮铮作响。
高手相逢,竹啸风嚎,院内老树枝叶大半竟被剑气震落。
林容在院外缩成一团,不知院内是和情况,压不住害怕,却又集中心力为李白祈祷。
会没事的,他可是大唐第二剑客。
“已经第三天了,为什么还没有...”
她又听见了有人在说话,非常清楚,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她停下哭泣,茫然看着墙角的枯草,像是一个游离于空间之外的意识体。
青莲挂坠隐隐泛着绿光,垂在林容身侧。
院内。
几回合下来,黑衣人胸口衣服被划破,已落得下风。
李白略顺顺气,便又要上前再战。
“小女娃在屋外?”黑衣人一笑,忽然开口。
李白不由分神,黑衣人便一个飞蹬,在他面前奔出院外,李白手臂不知何时被刺伤,夹袄棉絮也翻了出来,稍晚一步,黑衣人人影便已消失在门口。
“不妙!”李白紧跟跑出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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