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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会稽
吴太夫人回到吴郡,与孙权说起明年的婚期。
孙权恍若在梦中,不久之前他还为伊人可遇不可求而忧伤,现在母亲居然告诉他,他就要娶谢洛城了!要是早知道如何提亲,他当时就该在谢煚面前跪下,也免去这几个月的顾影自怜。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他当时真那样做了,谢先生见他如此心急火燎,恐怕会把他看做好色狂徒,不把他轰出去才怪。
太夫人故意吊他的胃口,“不如把婚期定在秋天,到时暑热已过,可以好好操办。”
孙权连说不行,“母亲既然怕热,何不选在春天,我与谢洛城正好相遇在春天。”
大哥孙策在一旁听着,笑而不语。心中思量着,谢氏同意结亲,孙权也才过了成婚之路的第一道坎,会稽山阴距吴郡吴县可有三百多里,到时候去迎亲,即使走水路怕是也要花上一天一夜,够孙权受得了。
太夫人转头向孙策说,“你听听,他竟这样着急。”
孙策道,“想必二弟非常喜欢谢姑娘呢,也不知人家嫁过来后,能不能跟二弟合得来?”
孙权高声争辩,“我们的姻缘可是在十多年前就种下了,天作之合,怎么会合不来?”又向孙策严肃道,“大哥今年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赶紧安排吧,明年我恐怕就不能为大哥效劳了。”
孙策回答了两个字,“做梦。”
孙权嬉笑着又问孙策,“大哥手下可有会稽名士?我想请一位会稽人做保媒,以免我们漏掉他们当地礼仪。”
孙策想了想说,“虞翻是会稽余姚人,原来是王朗手下的功曹,如今也被我请来做功曹,他可还配得上给少将军做保媒吧?”
孙权点头笑道,“能跟会稽谢氏说上话就行。”
太夫人把婚期选在来年四月十二日,之后派虞翻到会稽送聘礼,顺便询问谢府对婚期有无异议。
谢煚看在虞翻的面儿上,回话说,那就四月十二日吧。
婚期已定,孙府上下热闹非凡。
孙权在后院找出一片空地,仿照印象中谢府花园的格局走向,准备开辟出一片一模一样的花园,命人种上满地桃花。
又遍访名医,询问治疗咳疾与调养身体的药方,生生把书房弄成了药房。
孙策的妻妾都笑言,“二公子就差布置婚房了,但新娘子还要一年才来呢。”
孙策见他沉浸于儿女情长,心中不甚愉快。恰逢袁术在寿春称帝,孙策命孙权给袁术写一封信,劝他不要恣意妄为,与各路诸侯为敌。
孙权却讨价还价,“帮你写信可以,但我还想再去一趟山阴。”
孙策发怒了,“赶紧写信,写完之后去山阴监督那里的粮道修建的如何了!”
孙权一挥而就,即可修书一封,遣使送给袁术。
袁术却丝毫不领情,回信痛斥孙策多管闲事,孙策顺势与袁术决裂,不再来往。
孙权再次来到谢府,是在这一年初秋。
完成大哥交代的正事后,他驾马走在上次与谢承去买药经过的路上,想起当日下着雨,他看谢承牵马出门,便想与他一较高低,但在路上见谢承不顾雨天道路难行,一心挂念姐姐的病情,便对谢氏姐弟心生敬重。
后来谢洛城站在他面前,他才察觉冥冥之中一切早有铺垫,是天意让他们相遇。
孙权自小随母亲与大哥漂泊不定,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一个地方产生故乡情怀,但这山阴县他才来第二次,竟有近乡情怯之感。
快到谢府时,道路两边溪水潺潺的悦耳之声传到孙权耳际,往前再走几步,又有阵阵嬉笑和细语声,声音仿佛从梦中飘来,孙权勒马,驻足细听,耳边的声音与那天清晨桃花园中的声音遥相对应,孙权大惊,继而大喜,赶紧下马寻找声音的源头。
从大路下来,下边是一片翠绿的小树林,溪水就在林中,孙权往里走,嬉笑声越来越近。顺着溪流的方向朝前看,一身素雅杏白色外衣、额头上挂着琥珀眉心坠的谢洛城闯入他的视野。
她蹲在溪水边笑语盈盈,用手掌掬起一泓清泉,欲拦住游走的鲤鱼们。鱼儿以为她手中撒下的是鱼食,排着队游到水面上张开嘴巴来接,不曾想这白衣美人竟有意逗弄它们,于是大失所望,纷纷扭动尾巴,潜水漂流而去。
她玩的不亦乐乎,并没有看见他的到来,孙权便站在远处观望她。
一直到随行的侍女小茉提醒道,“姑娘,那边有人一直在看着你。”谢洛城才抬头看向溪水对岸。
虽然他的脸在她脑海中印象模糊,但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真实的五官与记忆中的轮廓牢牢叠合,她知道这英武少年是谁。
孙权款款走近,向她身边的侍女招呼道,“劳烦这位姐姐回府禀告老爷太太,告诉他们孙权来了。”
小茉自然知道孙权是何人,爽快应了一声“好”,又看了看洛城,见她没有别的吩咐,便偷笑着向后退去。
谢洛城笃定望着朝自己走近的孙权,上次见面他们还不相识,斗转星移,这次见面他已然是她的未婚夫,他们这样见面算是私会吧?谢洛城内心局促不定,既怕被人瞧见,又怕这次和初遇时那样不欢而散。
孙权一步跨过溪水,跃到她身旁,两人近在咫尺相视一番,谢洛城觉得天上的星河似乎撒落在了孙权的眼睛里,他的眼睛每转一下,她对他的记忆就加深一分,她以后不会再想不起他的样子了。
孙权觉得她额前的眉心坠甚是有趣,便伸手轻碰了一下,又注意到她头发后面系着一根代表订婚的红色缨绳,会心一笑。上次见时她未曾梳洗,又是大病初愈,就已经闯进了他的心。今日这番娇俏打扮,更衬得她面若桃花,她在他的心里上了一把锁。
谢洛城被他盯得转过脸去。
孙权脸上的笑仿佛夏日清晨浸着露水的薄荷叶,明亮清透。他问她,“你这段时间有犯过咳疾吗?”
谢洛城含笑低头,“多谢挂念,夏天并无犯过。”
“洛城——”他像牙牙学语的孩子那样念她的名字,放空思绪说道,“要是当年你也从洛阳到徐/州去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早点遇到了。”
洛城想象着孙权小时候应该是什么模样,想多了又觉得忧伤,“当年即使都在徐/州,后来还是会因为黄巾之乱而分开。”
“那我一定会到会稽来找你,就像现在这样。”他说着,向她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进而牵住了她,诉说心事,“我这段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啊,每天都盼着能再见到你,我母亲来过之后,我又盼着快点到明年春天。你知道吗?我母亲很喜欢你呢。”
谢洛城看他一半惆怅一半陶醉的样子,忍不住戏弄他,顺带试探他的真心。“公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再冒雨给别家姑娘买药?又或者,有没有对别家姑娘献殷勤?你们吴郡那样多豪族,可有哪家姑娘非你不嫁的?”
孙权被她的伶牙俐齿挑逗得不知所措,脸红低下头,四下安静时,他轻轻揽她入怀,“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想着何时能再见到你,我都快要得相思病了。”
谢洛城依偎在他胸前,对着他的心口小声问,“你这次来会稽又是为何事?”
孙权突然笑得开怀,谢洛城仰起脸,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其实是我让大哥寻个理由派我来山阴的,他好像还生气了。我不能逗留太久,不然回去他会摆脸色的。”
听他这么说,谢洛城也暗自笑了。
忽然,一块小石头砸到了孙权脑袋上,孙权摸了摸头,想着会稽郡难道还会下石头雨不成?
谢洛城歪过头朝孙权身后一瞥,却看到了谢承阴着脸站在不远处,她忙推开了孙权。
回家的路上,谢承让姐姐走在前面,自己走在中间,孙权牵马走在最后。
孙权对他嘀咕道,“臭小子,将来你爱上了谁家姑娘,上天保佑她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弟弟。”
谢承猛地一回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孙权便不再言语。
谢府上下听说孙权又来了,心情都不似上次那般疑虑,两个老媪为他收拾客房时,还当面唤他“姑爷——”
孙权听得两颊发烫,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走到屋外,在廊下来回踱步打发时间,想着自己一世英名,为何一到谢家就像被缚住手脚?
晚上吃饭时,洛城和谢太太都不露面。谢煚先生热情地备酒、招呼上菜,谢承态度稍稍好转了些,但也仅限于不再瞪着孙权。
谢煚主动问道,“袁术已在寿春称帝,不知孙策将军态度如何?”
孙权恭敬地回道,“我来山阴之前,大哥命我给袁术写信,劝其不要逆天而为,怎奈袁术不听。”
“那么,仲谋此次前来山阴视察粮道,恐怕是为战事做准备吧,孙策要攻打袁术?”
“大哥的用意我也不得而知,但袁术如今逞匹夫之勇,与四海为敌,江东早晚与之决裂,待曹操等人来讨伐袁术,我大哥想必伺机而动。”
谢承这时插话,“再瓜分袁术的地盘,我江东又可壮大。”说罢仰头自饮一杯。
孙权听他说“我江东”,内心暗笑,这小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把孙家看作是自家人了。
晚饭后,孙权给谢承送来一张帛书,上面写着治疗咳疾与风寒的药方。
谢承接过去看了看,又放在案上,“这类药方我姐姐不知用过多少,药都太苦,她喝不了两天就要全吐出来,只有秋梨膏这类药能吃得下去。”
孙权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谢承见他失望,便拍了拍他肩膀,“还是要谢谢你,费心了。”
孙权坐在地上,“哪里的话。”
谢承也坐在地上,与他长谈。“从我记事起,姐姐就体弱多病,父母亲因此事事迁就她,别以为她看起来温顺体贴,我告诉你吧,她若生气了,连父母亲也拗不过她的,以后还望你多多担待。”
孙权想起洛城看他时眼神里的笃定,以及初次相见时他言语不合她心意,她转身就走的样子,在心里笑了笑。谢承说的没错,谢洛城可不是一眼就能琢磨透的姑娘。孙权怜爱她从小尝遍药物之苦,发誓以后要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再周而复始的着凉、生病、吃药。
“还有呢?多跟我说说你姐姐。”孙权满心都是谢洛城戴着琥珀眉心坠朝他浅笑的温婉模样。
谢承想了想,忽然有很多感慨,托着腮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真舍不得让她嫁人。我可告诉你啊,她若是不高兴,你千万不要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先好好赔罪再说,你越问她原因,她越不说。”
孙权边听边点头,“我父亲在世时,我母亲也是如此。”又真诚地许诺道,“你放心好了,你姐姐若是过得不好,你尽管找我算账,我绝不喊冤,任你处置,如何?”
谢承笑着拍了拍脑袋,觉得话题扯远了。他又说,“白天的时候,对不住了。”说罢做一个抬手扔石子儿的动作。
孙权笑笑,“无妨,我还是那句话,等你以后爱上哪家姑娘,希望她也会有一个像你这般的弟弟。”
夜深了,谢承搓了搓手,“你以后还是别经常来山阴了,知道的呢会说你孙权故意找机会来谢府看未婚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谢家生怕你这个姑爷跑了,三天两头把你往谢府引呢。”
孙权摇头要讲理,“我若不来呢,那帮人又要说——孙氏为何都不跟谢府来往,这婚事怕是迟早要取消?那种是非小人,理他作甚。”
两人哈哈一笑,互道晚安,各自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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