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爱

　　陈书瑜握了握手心，飞快掩上房门。

　　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自我安慰道。
　　他在外边，你在里面，他又看不见你，他不会知道你在这儿的。
　　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可能会没事！

　　他他他——！！！

　　看着猫眼外头骤然出现的花影，陈书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怎么在这儿停下来了！

　　此刻，一门之隔外，煤气罐踩着破烂的人字拖，歪歪斜斜地站着，他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房卡，一面没精打采地对着身边人说：“你们不用等我，我洗个澡就要睡了。”

　　话音落下，“嘀”地一声，房门开了。

　　陈书瑜腿比脑子快，几乎同一时间，她飞也似地闪进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大衣柜里。

　　大衣柜里黑漆漆的，陈书瑜抱起手脚，缩在角落里，咬着唇，屏息凝神地听着外头的动静。

　　“别呀，这才几点啊，你就睡了？”
　　一个声线略微有些沙哑的男人在门外囔囔道：“我们还准备等会儿吃完饭，到海边去一趟呢。”

　　“累。”煤气罐简言意骇地回他。

　　“你怎么好意思说累啊？这一路都是我和秦晋轮流开车，您老人家就在那儿睡大觉，哪累着您了？”

　　“耳朵累了。”

　　“你——”
　　大嗓门语塞了片刻，继而义愤填膺地提高声量，“我们几个大老远地跟你到这穷乡僻岭的地方，你倒好，不管不顾地把我们甩在一边？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是我让你来的吗？你要不想待在这儿，现在就可以回去。”
　　煤气罐顿了顿，很厚脸皮地说：“还有，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才知道我没良心？”

　　啧啧啧。
　　听听这口气。

　　陈书瑜摇了摇头。
　　真是唯我独尊啊。
　　也亏得有人愿意跟他玩。

　　“阿峥。”少顷，有个温柔的女声突然插进了两人之间，“你不饿吗？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没什么胃口。”煤气罐的口气回缓了些许。

　　陈书瑜顿觉好笑。
　　还是有例外的呀。
　　重色轻友的家伙。

　　“行了，先回房吧，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另一道沉稳的男声结束了他们的对话。

　　*

　　“咿呀——”
　　“哐当——”
　　房门大开大合，末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在这寂静中，陈书瑜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肠胃在咕噜噜地作响。
　　她做贼心虚，慌里慌张地捂住了肚子。
　　但这哪里可能管用。

　　好在没一会儿，房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煤气罐打开电视，放出音乐，趿拉着拖鞋，走来走去。

　　陈书瑜忐忑不安地贴着衣柜，发了会儿呆，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不妥。

　　如果煤气罐发现她躲在这儿，指不定把她当成什么小偷或是什么变态，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可刚才要是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出现在他眼前，和他说自己是这儿的服务生，想必他也不会轻饶她。
　　毕竟不久之前，她才嘲笑过他。
　　以他那臭脾气，看到她，得当场爆炸。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当时怎么就没忍住呢？
　　非要损他几句。
　　现在该如何是好？

　　陈书瑜咬着嘴唇，脑子飞速运转。

　　对了。
　　可以发微信给小芸她们，叫她们赶紧给煤气罐换房。
　　要不就随便先找个借口，把煤气罐支出房间。

　　放下手中的抹布，她摸了摸口袋。
　　然而口袋瘪瘪的，什么也没有。

　　懵了一瞬，陈书瑜这才记起，自己好像把手机落在布草间的架子上了。

　　猪脑袋啊你。
　　就在她懊恼之际，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传进了衣柜里。
　　接着脚步声离开了衣柜附近。
　　最后，浴室方向响起了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陈书瑜登时来了精神。
　　她想，机会来了。

　　捶了捶发酸的手脚，陈书瑜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爬出衣柜。

　　才爬了一半。

　　“艹！！！！”
　　空旷的屋里猝不及防地里炸出一声惊恐的暴喝。

　　这一嗓子，差点给陈书瑜吓得灵魂出窍。

　　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抬起头。

　　“啊！！！”
　　这声尖叫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祁峥被她的狮吼功震得傻了几秒，随即才意识到什么，他飞快扯过浴巾，紧紧围住了自己的下半身。

　　“你谁啊你！”祁峥铁青着脸，从浴室里出来，一路冲到陈书瑜跟前，“你哪儿来的！在这儿做什么！”

　　陈书瑜仍沉浸刚刚那幕巨大的冲击中，没回过神来，她垂着脑袋，睁着失焦的双眼，盯着地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眼睛脏了。

　　“喂，问你话呢，别给我装死！”

　　祁峥弯下腰，一把揪起陈书瑜的领子，将她从衣柜里提了出来。

　　陈书瑜半跪在地上，被迫仰起头。

　　他站着，比她高出很多，看模样虽然清瘦，但力气很大，压迫感十足。

　　陈书瑜缩了缩脖子，有点怂。

　　“又是你！”
　　在认出陈书瑜后，祁峥的脸色更黑了。
　　他深吸了两口气，勉强稳住声音同她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

　　“好巧啊先生，又见面了。”陈书瑜讪讪一笑，“这地方还真是小啊。”

　　“是挺小的。”祁峥阴沉沉道：“这么多家民宿，这么多个房间，我们竟然还能在这儿遇到。”

　　陈书瑜继续装傻充愣，“我看您挺忙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先走了哈。”
　　她说着，试探性地去掰祁峥的手。

　　祁峥不为所动，恶声恶气道：“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说！你偷偷摸摸地躲在衣柜里想干什么！”

　　陈书瑜底气不足，讷讷道：“我说我在修东西，你信吗？”

　　“……”
　　祁峥太阳穴突突直跳，“你怎么不说你是马里奥呢？”

　　“好，我是马里奥，我在修水道。”

　　“你这家伙！”祁峥被她气得胸膛起伏，他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我看得把你送到警局里，你才会老实。”

　　陈书瑜被他突如其来的逼近惊住。

　　他浑身湿答答的，头发上的水还在不断往下落，脸颊被热气熏得略有些泛红，整个人仿佛浸在雾里，朦朦胧胧的。

　　美得有点太不真实了。

　　“怎么？知道怕了？”
　　见陈书瑜傻愣愣的，好半天没说话，祁峥以为她是怕了，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啊？”陈书瑜没听明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啊？”
　　“啊什么啊？”

　　头顶的灯光照射下来，刺得祁峥微微眯起了眼，他看着她，眼里满是嘲弄，“一而再再而三的，搞这么多花样，有意思吗？”

　　陈书瑜摇了摇头，“没意思。”
　　“可是——”她小小声地补了句，“又不是我想这样的。”

　　“你不想？难不成是有人逼你吗？谁？我吗？”
　　祁峥冷笑道：“是我逼你吐我身上？逼你跟踪我？逼你藏衣柜……”

　　“欸，等一下。”
　　陈书瑜越听越不对，赶忙打断他，“其他就算了，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了？你别诬陷我，毁我清白啊。”

　　“到底谁毀谁清白！”祁峥气急败坏。

　　“额，你说刚刚吗？我、我什么也没看见。”陈书瑜辩白道。

　　祁峥瞪她。

　　“好吧，就，就看见了一点而已。”陈书瑜垂死挣扎。

　　祁峥的五官扭曲了下，变得都不漂亮了。

　　“不是，不止一点，很多很多。”
　　陈书瑜见不对，立马改口。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而心情好转。
　　他凶巴巴地吼她，“别说了！”

　　陈书瑜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祁峥抬手摁了摁眉心，极力压下怒火。
　　“你要没跟踪我？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他又扯回了上一个话题。

　　“我不是说了嘛，我在修东西。”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陈书瑜也不好藏着掖着。
　　“我是这儿的员工，你这屋里的花洒坏了，我上来重换个新的，仅此而已，没跟踪你。”

　　“那你躲在衣柜里面做什么？”祁峥并不信她。

　　怕你跟条疯狗一样，乱咬乱叫。
　　就像现在这样。
　　陈书瑜不敢说。
　　说了，更完蛋。

　　“这个、一般人我不告诉他，是跟你有缘，我才告诉你的哈。”
　　陈书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这衣柜其实不是普通的衣柜。”

　　祁峥目露狐疑。

　　陈书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它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
　　祁峥眼前阵阵发黑，他沉默了几秒，牵起唇角，笑着问她，“那个世界该不会叫纳尼亚吧？”

　　这笑得很不对劲。

　　陈书瑜眼睫轻颤，没吭声。

　　“我看起来像是智障吗？那么好忽悠？”
　　祁峥缓缓收紧手中的衣领，语气里充斥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还是你的智商低到听不懂人话？你以为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很特别吗？像你这样的人，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先是不小心撞到，再是偶遇，一次又一次……但她们至少不会像你这么离谱，一路跟到这儿，还妄想用那些下三滥的方法引人注意……我警告你，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再有下次，我就不客气了。”

　　这回，陈书瑜终于听懂了。
　　感情这家伙把她当成了他的狂热追随者了。
　　“不是，你好像误会了，我没有——”

　　“我懒得跟你废话。”祁峥松开手，一指玄关口，不耐烦道：“赶紧给我滚蛋！”

　　陈书瑜失去支撑力，跌坐在地上，她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然后慢吞吞地爬起了身。
　　结果她一动，发现腿麻了。
　　她只得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往外挪。

　　祁峥站在原地，看着她的举动，“嗤”了声，“没完没了了是吧？装给谁看呢？”

　　陈书瑜身形轻轻晃了晃。
　　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搭着眼帘，不紧不慢地问了句，“你很有名吗？”

　　祁峥蹙起眉头，“什么？”

　　“你是什么大明星吗？”
　　“……”祁峥简直摸不清她的脑回路。
　　“不是对吧，那我看起来和你一样，有钱又闲得蛋疼的吗？”
　　“……什么？”

　　“跟踪不要时间和钱吗？我要有这两种东西，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追着你跑？你有什么特别的吗？特别好看？”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在祁峥身上逡巡了一圈，淡淡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刚好，我也挺有自知之明的。我知道，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不是我能担待得起的。”

　　祁峥咬咬牙。
　　又开始了。
　　这家伙又开始拐弯抹角地骂他了。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什么叫担待不起？”他问。

　　“才夸你有自知之明呢。”
　　陈书瑜耸耸肩，很无所谓道：“没什么，这边好心奉劝您一句，以后少看点那种霸道总栽爱上我的偶像剧或是小说，现在这个时代，那套已经落伍了哈。”

　　祁峥：“……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中文吗？要我用外语翻译给你听吗？还是得用外星语？”

　　祁峥鼻翼翕动了两下，是气到极点了。
　　长这么大，他还头一回遇到这种恬不知耻的人。
　　明明是她的问题，她还敢倒打一耙。

　　“还有，怎么看，都是我先到的酒店，先进的305。”陈书瑜持续输出。
　　“论跟踪，也是你跟踪我，而不是我跟踪你。”
　　“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陈书瑜表面镇定，实则心虚不已。
　　打完嘴炮，她大剌剌地一挥手，不敢逗留，扭头往前走。

　　新仇加旧恨。
　　祁峥哪能轻易就放过她。

　　他几步上前，拽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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