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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莲二带着行李走进女性独居房时依旧带着一丝犹豫。柳文华比想象中要好客,这是好事,但他却不清楚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这次旅途毫无计划,长时间奔波的劳累下,他一瞬间自己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在思考出逃地点时想到来中国,为什么他会突然想起柳文华曾在中国人习惯使用的WeChat发的消息——她在大学毕业回国后就搬到了上海青浦工作。
而即使多年未见,柳文华依旧和曾经那个当面甩老师脸色的女生没什么差别。她用显而易见的嫌弃看着柳莲二。“你是从非洲逃难过来的吗?”
他叹了口气苦笑。不怪柳文华不够体贴,其实连柳莲二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自己这个模样。胡子长时间没剃,长势茂密,衣服则是在下了飞机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换。由于出走的仓促,他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
“不是。……遇到了一点事情。”
他原以为自己得把为什么会这么流浪到中国都原原本本的讲一遍,哪想柳文华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她冷淡的用万能回答“哦”结束了这个话题,并在柳莲二的屁股沾到她家沙发的前一秒喊停,发挥一指禅将他戳进浴室。“给我洗干净了再碰我的家具。……洗澡的时候把拖鞋也洗一下,洗衣机在卫生间里,你随便用。”
使唤他人当劳力的地方也完全没变。柳顺从的拖动疲惫的双腿走进浴室,并简短表示了自己没有换洗衣物的窘迫。随即他听到门外传来女生的声音。“男性衣服我只有均码的,你先将就穿吧,不合适再说。”又顿了顿。“毛巾之类的也给你准备在外面了,你自己拿。我先避开。”
柳莲二无声叹了口气,轻声回“好”。
柳文华向来如此。女生习惯发号施令,能对某个观点高谈论阔,并蛮横的摆出一副“不服来辩”的不依不饶的姿态。但你若是真的想要回驳,你会发现你永远拿不出比她更正当的理由。
就比如现在,麻烦对方收留他的是柳莲二,哪怕他因为在陌生的城市辗转奔波了一整天而掩盖不住疲态,但先听从对方的要求再寻求帮助似乎没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柳莲二并非笨口拙舌之人。相反,他逻辑思维清晰,和柳文华一同参加过学校辩论队比赛。只是他对表达情感的方式一向保守而含蓄,这在日本算是基本礼仪,墨守成规。可对于并没有那根擅于体谅他人内心的神经的柳文华来说,这显然是一种折磨。
他还记得柳文华作为交流生分到他们班上,女生一笔一划在黑板上写下简体字,然后用英文标出发音,特意在姓氏上敲了敲。“在中国,这个字读作LIU。所以,别叫我YANAGI,请叫我LIU。”
当时他们还私下猜测,或许这位中国交流的女生对自己的祖国抱有强烈的民族感情。实际上,女生这么做并非因为什么爱国情。据说在做自我介绍前,她在日本转机时准备稍作浅眠,想着海关最后登机前总会叫名字提醒。但对方在机场叫了许久的“YANAGI女士”让她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差点耽误正事。
“而且我是中国人,本来发音就是LIU,为什么我要因为日本人对这个字有别的发音而将就。”
或许就是这一点不将就不妥协,让柳莲二对女生的态度颇为复杂。一方面女生偶尔几句没有神经的话的确会触到他的底线,他一开始缄口不言,却被女生注意到端倪。她并非不擅于观察,只是不会做那多余的揣摩和猜测。
“把话说清楚。”
她这么要求,于是柳莲二开始思考如何将自己的心情表达给女生理解。他告诉她柳莲二不喜欢她将日本贬的一文不值,也了解了文化差异给她带来的不快。他明白柳文华并非喜欢顶撞教师而只是就事论事,但他也委婉的表达了这在“学校”这个社会中这是无法避免的。
女生对此撇撇嘴,写满不认同的眼睛里闪烁着充满反抗精神的灵气。
于是在辩论赛队里,在课堂讨论会上,他们之间的空气便愈发微妙的发酵。他们很可能昨天还在会为辩论队里一件无聊的小事或一个论题因双方观念不和而争执不休,第二天又会在讨论会上达成共识。他逐渐了解这个女生又愈发不了解对方。柳文华不记隔夜仇,也懂得包容不同的观念、地区的差异、个人的喜恶,但从不改变自己的想法。就如一剪寒梅,傲立雪中。
柳莲二的这比喻被柳文华听到,却得来了女生的嗤之以鼻。“梅花有什么好,不过是适应寒冷气候而已,实际脆弱的要命。只不过古代文人的偏见,觉得花就是春天的代表,也不问问花到底乐不乐意。要说比喻,那我宁愿被比作仙人掌,哪哪都活得下去。”
柳莲二心想仙人掌可比你会忍耐多了,真要比喻,她应该是仙人掌上的刺,谁要敢给她贴上标签下个定论,她包准得让那人被扎一□□会体会她的威力。但女生没注意到他的腹诽,她翻出了亚马逊图书的书单放在柳莲二眼前,话题随之滑向彼端。“你看过这本书吗?”
“看过。不过只有标题吸引人,我不建议入手。”
于是他们又开始讨论书籍,想看什么,推荐什么,为什么是这本。但无论如何,很难说柳莲二没有在享受这段关系。就好像你问一个随时都准备走上比赛赛场的人,他的神经通常都为了接下来的高速爆发而绷紧。但当比赛结束时,那种短暂的松懈和恍惚总能让人感受到一股令人沉醉的晕眩——脑子放空,一切归零,无关成败,只剩下得出结果的满足感。果实抵在齿间,向口腔溢出酸甜的汁液。
他并不讨厌这种相处模式。
而柳文华本人也有一种奇特的能力。那并非像幸村那样的领袖气质,而是一种令所有希望被正视的人都能觉得自己被正视。每当和柳文华对话,只要听到女生的声音,他就会有一种短暂的从这个世界脱离的感觉。仿佛只要跟着这个声音走,他就能抛开来自家庭的期待,来自学校的压力,来自社会的恶意,走到一片宁静,充满光芒的地方。在那里,柳莲二可以以他自己发光发亮,只有他自己,只凭他自己。
或许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想到逃开自己父母强硬推给他的婚姻,也是他在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是中国,这个柳文华所在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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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给祖国疯狂吹彩虹屁。
然而这只是小说,有很多夸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