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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天上的星星似乎都凝滞了光亮,柳丛深处的蝉鸣像是一声声嘲笑。
林叶迎着姚岸无波无澜的目光,便什么都明白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完整音节,将手收了回去。
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挂在卷长的睫毛上。
她又飞快眨了两下,努力想把泪水眨去。
人群开始继续往前走。
“夜里风凉,你穿湿衣服容易着凉,换上干的吧,我不冷。”
姚岸忽然在她身后平静地说,语气依旧云淡风轻。
林叶找到台阶下,吸了吸鼻子:“好。”
她手脚麻利地把身上姚岸的外衣脱下,叠整齐了放进她手里,两人的指尖在衣服底下碰了碰。
林叶触电似的,指节蜷了蜷避开,旋即收回,脸上的泪痕则在穿外套时用袖口抹去。
两人在一起时,姚岸再怎样温柔缱绻,关怀体贴,到了郑越面前,还是得靠后。
路灯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长长的一个人。
姚岸看着她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地皱了皱眉,别开目光。
聚会到了尾声,除开刚才不愉快的小插曲,众人都很尽兴。
之前被训过的男生再度凑到姚岸面前,掏出手机嘿嘿笑道:“嫂,啊不,姚姐,咱俩挺投缘的,加个微信吧。”
姚岸没端着,笑盈盈应下了,一旁郑越不大乐意,拦了拦,没拦住。
林叶看着,心里舒服了些,姚岸也不听他的。
男生加到微信后马不停蹄点开来看,一声怪叫:“郑哥,原来你和我姚姐不是情头啊?”
林叶正收拾东西,闻言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姚岸给他的号是工作用的。
转念一想又觉出不对,姚岸的工作应当不需要工作号。
姚岸一颦一笑都极具亲和力,像仙人下凡,实验室的几个人和她都挺聊得来,这会儿就一拥而上去和她加微信了。
林叶找了个没人关注的角落,光线暗沉,她拿出手机,熟门熟路翻到姚岸那一栏,发现她确实换了头像。
是一个上世纪的歌星,老相片的质感,点开来仔细看的话还会发觉细小的白点,像素不高。
林叶不大关注这些,心底积压十多年的大石块终于挪开了位置,现出一线天光,松畅极了。
她想哭,想大笑,想拍着翅膀飞起来。
“是啊,我就放只狗当头像,挺可爱的,就你想多了。”
郑越聚会时一直看着手机,早发觉姚岸不告诉他一声就自己换了头像,本想质问一句,谁料临时来了这一出。
他只好这样搪塞过去,忽然感到一束沉沉目光穿过人群落到他身上,赤.裸裸的,极具挑衅意味。
是林叶。
她还和中学时代一样,顶着张人畜无害的纯白面孔,藏匿在人群后,用毒蛇一样的冰冷目光,看他笑话。
郑越紧了紧手机。
这局是他输了,可林叶也别想赢。他手里握着的筹码远比林叶想象得多。
出酒吧时十一点多,这时间学校宿舍早关门了,众人商量着去附近民宿过一夜,明天周日,睡到自然醒再回学校也来得及。
郑越自然不反对,回头问姚岸:“你和我一间?”
姚岸不是学生,但她家离得远,不在这一区,这么晚回去也折腾。
林叶抿了抿唇,细眉皱得很紧。
一旁师妹还当她身体不适,关切了句。
林叶清了清嗓子,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酒喝多了,有点恶心。”
姚岸轻轻一笑,声音很淡,旁人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郑越却是知道的,脸色便不大好。
“不用了,我去朋友家住一夜。”
“哪个朋友?”郑越下意识追问,问完见姚岸抿唇不答,眼皮一耷拉,像是气馁,更像气虚。
他和姚岸相处时总在让着她,起初林叶还道他是想方设法要把人追回来,现在才品出一丝不对劲。
“林姐和我一个房间吧,待会儿我们女生来开个茶话会啊!”
新来的师妹大约是想和林叶熟络些,以后问起东西方便说话。
林叶没立刻答话,先去够姚岸的眼神。
酒店的房间还在。
姚岸已经和郑越分手,独自走向老街拐角,昏黄路灯下,她颀长的身形在青石砖上拖出优美的影子。
一阵风从林叶的耳畔拂过,晃悠悠吹向姚岸,拨动了她发梢。
她手插口袋,立在光影分割线处,回过头来,若有似无瞧了林叶一眼。
“我和老同学约好了,你们去玩吧,抱歉啦。”
林叶心情很好地向那个师妹弯了弯眼睛,而后将人送上路边的出租车。
老街口一下只剩她一个,姚岸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处。
林叶不疾不徐往回走,她在这里呆了七八年,老街的每一个角落都逛熟了,左晃右晃便从另一个口子穿了出去。
姚岸果然立在拐角后的老墙旁等她。
她怕姚岸等久了,走得就有点急,之前穿弄堂时是一路小跑的,直到快出口子才缓下来,改成快步走。
饶是如此,走到姚岸面前时,她还是有些喘,便尽量抿着唇,不规律地换气,晶莹的眼睛盛满月光,若无其事笑着说:“走吧!”
姚岸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平静的眼神终于起了涟漪。
一个月前她和林叶在咖啡馆重逢,到现在,林叶从没对她说过一句喜欢,可她做出的每一个举动,无论有意识或无意识,都像喜欢到了骨子里。
想到这里,姚岸喉咙一紧,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她算得了什么呢,怎么担得起这样的感情。
出了老街,走过一个街区就是喧闹的市中心。
现在正是夜生活的小高峰之一,来来往往车流比较密集,人声,鸣笛声,此起彼伏,两人之间却很安静。
酒店离这里不远,几百米的路,谁都没提出打的,索性不声不响地走在一块,总隔着半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
暴雨过后的夜空澄澈,呈现出一种如水流动的墨蓝色,只有两片薄薄的鸦云漂浮。
走到酒店对过的十字路口时,风倏地烈起来,大片大片的云层卷了过来,阴影吞啮了月光。
又要下大雨了。
好在红灯很快跳转成绿灯,大把行人蜂拥着过街,寻一处避雨或是回家。
林叶却想起什么似的,忽而拨开人群往回走,又笑眯眯推了推姚岸的手肘,示意她不用跟着自己:“快去酒店大厅避雨吧,我去买点东西就回来。”
姚岸点了点头,也没多嘱咐点什么,迈开长腿就头也不回走了。
倒不是她无情冷漠,林叶这么大人了,做事有自己的主张,不需要她多问,她自问也没资格去管。
刚进大厅,身后就哗啦啦下起大雨,豆大的雨点连珠串似的坠下。
酒店是古典装潢,飞檐翘角,没过多久门口就成了水帘洞一般。
这会儿姚岸倒有点担心了,也不出去,免得林叶回来还得再费时找她,就贴门立着,隔着玻璃往外眺,寻觅林叶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姚岸的一颗心也渐渐悬起来,正犹豫着要拿出手机给林叶电话,林叶就回来了。
硕大的汽车灯照射下,雨珠在她身上化作一圈白雾,她套着外衣帽子,可垂在前面的长发仍旧湿透了,一绺绺贴附脸上,胸前,水珠不断往下淌,衬得她整个人楚楚动人,脸蛋也是惨白的。
她怀里像是牢牢护着什么东西,用外衣罩着,没顾上遮雨,雨丝全顺着敞开的领口灌进去。
林叶飞快跑进来,姚岸紧皱着眉,将外衣脱下来要披在她身上。
林叶却赶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别把你衣服弄湿了。”
姚岸没说话,心里突然就不大高兴,直接把衣服按在她身上,温润指尖触上她冰块似的肌肤,替她拨开颈肩长发。
大堂里开了空调,比外面的世界暖和多了,林叶的脸蓦地红起来,火烧云一样,怎么也降不下去,将怀里的东西搂得更紧了些。
等回到房里,姚岸让林叶先去洗澡,林叶察觉到她情绪不好,她说什么都顺应着,把干干净净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进了卫生间。
考虑到酒后四小时洗澡才比较安全,她就简单拿热毛巾擦了身子,把头发吹干就出来了。
姚岸靠坐在沙发上,迎上林叶,神色不大自然,眼光一触即分,别了开去。
她身旁塑料袋里的东西已一样样摆了出来,一瓶果醋,一瓶果汁,一包纸巾,还有,一盒指套。
林叶舔了舔唇瓣,避重就轻解释道:“果醋可以解酒的,我不怎么喝酒,所以没试过,怕太酸了,又买了瓶果汁。我怕酒店里的纸巾不大干净,又自己买了包。”
屋子里没开窗,姚岸不知怎么的,烧了水却忘记开空调,时间一久就有点闷。
矿泉水早喝完了,电热水壶里的水还滚烫,晾了好一会儿也喝不上。
口一渴,周遭的温度仿佛也更升高了。
今晚的姚岸有些不一样,林叶想说些什么,却忐忑着不敢开口,磨蹭着到另一侧沙发上坐下,只觉空气愈发凝滞了。
良久,姚岸才缓缓开口:“就为了这些……”
“嗯?”
林叶正局促不安窝坐着,思绪游离,陡然间一激灵,拔高声音应了声,随即反应过来,清了清嗓。
“嗯。”
姚岸也觉得热,起身开了空调,旋身坐下,斟酌着,尽量使自己的语气缓和些,免得惊到林叶这只动辄红眼的小兔子。
“下次别了,雨这么大,容易着凉。”
林叶嗯了声,有些恍惚。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说难听了就是随性散漫,衣服湿了再换,感冒发烧就吃点药熬着。
她会关心实验室运营,关心仪器操作和数据,唯独不关心自己的身体。
前年学校盖了栋新的实验室大楼,导师分到两整间实验室,她们几个都高兴坏了。
为了装个仪器,她楼上楼下跟着工人师傅跑,累得满头大汗,肩膀手臂有一周都抬不起来,也不听劝,仍里里外外忙着打扫。
把刚回国没几年的导师给感动坏了,她自己倒一点感觉也没有。
倒不是有多敬职敬责,只是没有爱惜身体的概念。
现在劝勉的话由她最在意,最想呵护的人说出口,她反倒有些上心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忽然感受到自己也是个被在意的人。
像是忽而触动到心底最柔软的那一面,她本以为在自己身上不存在的一面。
空调风呼呼吹下来,调皮的发丝在她鼻尖撩拨着,弄得她有些想笑,揉了揉鼻尖,竟真的笑出了声。
姚岸有些怔愣,脱口问道:“怎么了?”
却没得到林叶的回话,只看她狡黠地一眨眼,笑容粲然,吊顶灯光芒下似星辰闪烁,晃得她睁不开眼。
下一瞬林叶白嫩的脸蛋便无限放大,将姚岸没说出口的话都含在唇舌间。
姚岸唔了声,皱了皱眉,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触到湿热的发丝,心就软下来,没再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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