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浅颜然

　　在食堂排队的时候意外地碰上了林旭。他快排到了，而我还在尾巴那里。他是在回头的时候望见我的，然后隔着长长的队伍，他笑得灿烂向我摇摇手。我也踮起脚尖向他摇手。
　　可惜人头多，我一恢复正常身高，就看不到他了。
　　又过了一会，他端着两个盘子走过来了。他微笑地看我，把一个盘子递给我。
　　在那一瞬间，我感动得都要哭了，因为我的肚子恰到好处地叫起来了。于是那天在喧闹的人群中拿着两个饭盘的林旭成了记忆中很温暖的一幅画面。
　　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和他单独坐下来，面对面吃饭。
　　这是我记忆里除了陆离，第一次和男生单独吃饭。因为很饿，我吃得很快。然后我就静静地看他吃饭，他不像有些男生囫囵吞枣，他咀嚼得很细致，刚好他在吃茄子，我就想，那我以后都不用担心我不喜欢吃茄子了，他在就一定能把茄子吃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们现在还只是普通朋友呢。可是我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感觉到有熟悉的感觉，好像和家人在一起舒服。
　　我想，林旭这样的人是适合当家人的。所以吃完饭后，我们一起去散步。其实也就是从食堂绕远路，走了二十多分钟走到我的宿舍楼下。
　　他和我点点头，我就上楼去了。在走到三楼的时候，我突然想看看林旭。然后我就走到转弯处，透过玻璃往外望，他还站在原处。风有点大，吹乱了他的头发。可是他还是仰着头，专注地注视着我的方向。他看见我把头伸出去，就向我挥挥手，眼睛有让我想微笑的东西。
　　我也向他挥挥手。然后继续往上走。
　　我们宿舍在六楼。
　　打开门，里面没有人。我想颜飞要不是回家了，就是和陆离在一起。浅浅一到双休一定会疯在外面。我轻轻地脱掉外套，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我以为是林旭，没看屏幕就接起来。
　　传来的是外婆的声音。
　　“然然，是外婆。”
　　我就很轻轻地把那句“我到了”咽回去了。
　　外婆在那头絮絮地说：“你怎么又不回来呢？是双休日......”
　　我连忙说：“外婆，不是的。我同学让我陪她去......去买衣服。我想这礼拜，就不回来了。”
　　老人在那里叹了口气，很悠久的味道：“你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来了。外婆真的很想你啊！”然后她声音一下子轻下去，那里传来很尖锐的女声。虽然我感觉外婆很慌张的把手捂住话筒，可是舅妈的声音还是很无情地穿透我的耳膜。
　　我就静静地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听见外婆很匆忙地说：“然然，下礼拜一定回家哦。外婆等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好”，电话就戛然而止，安安静静。我有点庆幸是手机接听的，对方挂掉后也自动退出通话，不像电话，有清清楚楚的一声又一声“嘟”、“嘟”、“嘟”......听得让我害怕，让我感觉自己是被遗忘和丢弃的那个人。
　　我突然觉得很疲倦，然后轻轻地坐下来，慢慢地趴在小小的桌面上，把头埋进手臂里。慢慢地，感觉有液体悄悄滴到衣服里的感觉。
　　然后突然，我好像看到了妈妈，她还是穿着那件很温暖的橙黄色的毛衣，轻轻地靠在爸爸的身上。爸爸很爽朗地笑着，下巴还残留着密密的胡渣。他好像和妈妈说着什么，然后把手自然地伸进右边口袋里，摸着什么。我知道，他是在摸烟。妈妈也看到了，她笑着抓住爸爸的手，然后摇摇头。爸爸才反应过来，笑着摸摸自己乱乱的头发。
　　快中考那段时间，妈妈为了我能好好备考，下令禁止爸爸吸烟，那段时间，爸爸过得很辛苦。不过他为了我，硬是一根都没抽，然后我真的考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三中。
　　然后我记得收到录取通知单那天，爸爸很高兴，他和陆叔叔一起在车间欢喜地说着我和陆离，整个车间都为我和陆离顺利考进三中而高兴。
　　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爸爸妈妈，他们笑得很开心，爸爸似乎讲了个笑话，我看见妈妈笑得整个人都快倒在爸爸身上了。
　　接着妈妈看见我了，她叫我过去。我想跑过去。跑了很久，都没有跑到。他们在那里还是笑着，叫我过去。我更加努力的跑，可是怎么也跑不到。妈妈依旧温暖地望着我，好像在说，叫我歇歇再跑，他们会等我的。
　　我就真的停下来，刚喘了口气，一抬眼，他们就慢慢地在消失。我吓得连忙疯掉一样地向他们跑去。可是他们还是没有等我。他们不见了。
　　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
　　妈妈不见了，爸爸不见了。
　　只有我一个人。

　　轻轻地，我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额头，温暖的手指，好像妈妈的手指一样。然后就是很清凉的感觉。我很努力地睁开眼，很模糊的一个人。她唤我：“安然......”声音很轻，很熟悉。
　　然后我看清她了，是裳水。
　　她画着淡淡的妆，还穿着素绿色的晚礼服，出落得更加动人。对了，她不是去参加她爸爸的五十寿宴去了吗？
　　她拿着毛巾擦着我额头的汗，一边擦一边说：“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快上床去吧。”我看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开口问她，很嘶哑的声音：“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她垂下眼帘，拧着毛巾说：“你声音都哑了。”然后又过了一会，她抬起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说：
　　“我爸死了。”

　　我张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猛地感觉有很多血液往我头部冲上去，害得我没办法思索，没办法说话。
　　我就那么诧异地盯着她许久。
　　她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我看到她睫毛上有点晶莹的明亮的东西。
　　“安然，你说我是不是该哭呢？”她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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