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年少

　　理科一班在教学楼一楼靠近厕所的位置，旁边的二三四班同学上厕所都要经过一班。
　　四班有几个同学，是阮念高一班上的，关系还不错，偶尔路过，会和她说几句话。国庆假期前，高一同桌蔡明明找到她，问她放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阮念摇头晃脑：“没有啊，放假么，睡觉睡到自然醒，吃饱饱喝足足。”
　　宋辞笑喷：“阮念同学，你是准备把自己当小猪养么？”
　　苏若离畅想：“小猪也不错啊，无忧无虑的。”
　　林胤转着书：“是不错，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有点惨！”
　　“你们有完没完！”阮念吼，脸上却不见一丝怒意。
　　蔡明明趴在窗台上说：“几位同学，你们知道阮念同学的终极人生目标是什么吗？”
　　“是什么是什么？”女孩儿天生爱八卦，苏若离嚷嚷问。
　　蔡明明咧着嘴，一字一字吐出：“贤、妻、良、母。”
　　“哦……”几人一致哦了起来，脸上堆满了揶揄的笑。
　　“死丫头，”阮念随手卷起一本课本，起身朝她身上拍去：“让你胡说。”
　　蔡明明往后退了两步，阮念扑了个空，她咯咯笑说：“这可是你亲口和我说的。”
　　阮念探身，拿书指着她：“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怎么越来越凶了，”上课铃响起，蔡明明急着回班上，留下一句话就跑了：“你要是没事，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游乐场玩。”

　　七月份的时候，市人民公园旁扩建了一年多的游乐场终于重新开业了，她那会儿在外公家，给妈妈打电话时，听说里面新增了不少游乐设施，去玩的人超级多，大多数项目，光是排队，都是按小时算的。她回来后，倒是挺想去玩一趟的，就是一直没机会。
　　蔡明明同学路子广，搞到两张门票，给她省了门票钱，阮念想，真是不辜负高一给她抄作业的革命友谊，又合计着，前面几天游乐场肯定爆满，便约定了四号再去玩。
　　四号那天，天气尚有些热，碧空高远，澄澈如洗，阮念穿了一身运动装，戴了个棒球帽，挎着小包，准备好好去过把瘾，可到了游乐场门口，却被眼前的人山人海吓到了。
　　“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吧。”她有点退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蔡明明拽她胳膊，“择日不如撞日。”
　　检票，排队，等了半小时，才玩上第一个项目。
　　雷神之锤旋转摇摆，蔡明明抱着扶手啊啊啊啊啊啊，阮念晃悠着腿，也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来后，蔡明明胃里翻滚的难受，阮念拍她背，笑：“吓坏了吧？”
　　蔡明明直起身，喝口水，撇嘴：“你不也一样，叫的比我还响。”
　　“No，”阮念一掀棒球帽，神气：“我是觉得刺激来着，你看，大家都在叫，我要是不喊，就显得我很另类不是。”
　　之后，她们又去排别的项目，悬挂过山车、风神之手、双海盗船、穿越云霄，反正怎么刺激怎么来，蔡明明胃里翻江倒海，腿都快吓软了，阮念却是悠哉游哉的，玩的很尽兴。
　　玩过跳伞塔，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蔡明明自然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她只好自己点了一份炸鸡，找了个阴凉地儿，略作休息。蔡明明一上午干掉两瓶矿泉水，憋的难受，跑去上卫生间，过了会，回来坐到她边上。
　　“阮念，你还记得顾云泽顾同学么？”蔡明明突然问。
　　“顾云泽？”阮念啃一口鸡腿，“你说他啊，当然记得。”
　　蔡明明欲言又止，阮念奇怪：“怎么，没事提他干嘛？”
　　“听袁浩说，”蔡明明咬咬唇，豁出去了：“顾云泽和周南在一起了。”
　　顾云泽、袁浩、周南三人和蔡明明一样，都是阮念高一的同班同学，处的还不错。而袁浩和蔡明明是邻居，和顾云泽如今一个班。
　　“呀，真的么？”阮念见蔡同学点头，笑说：“挺不错的啊，郎才女貌的。”
　　“额，你不应该……”蔡明明想了想，说：“你不应该吃醋么？”
　　“哈，吃醋？”阮念惊的鸡腿都掉地上了，捡起来，有些可惜，不解道：“我为啥要吃醋啊！”
　　“因为你那时候和顾云泽走的最近，”蔡明明掏出纸巾递给她，“我们私下都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对。”
　　“我？”阮念指了指自己，“和他，顾云泽同学，是一对儿？不是，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你们那时候经常一起上自习，又玩在一块，也不怪我们这么觉得吧。”
　　阮念一个头两个大，娘嘞，这误会也太大了吧。
　　她承认，高一的时候和顾云泽关系是不错，但那是因为她中考时候成绩不太好，基本上是踩着云水中学录取分数线进来的，一开始学的有些吃力，而顾云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待人又和善，她便经常向他请教问题，这才渐渐熟悉的。后来她成绩上去了，顾云泽就不爱搭理她了，她也自觉保持着同学之间该有的分寸，并无逾矩，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让同学们误会至此。
　　她咳了咳，擦擦嘴，解释：“这个，真没有的事，我们就是同学而已。”
　　“真的？”蔡明明还是有点不相信。
　　“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阮念信誓旦旦。
　　“那就好，” 蔡明明如释重负，“我还担心你听到这个消息会伤心呢。”
　　“我……”阮念有些无言以对，回忆起高一和蔡明明周南一起结伴读书的时光，惊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她说：“其实，是周南那丫头，一直喜欢顾云泽，对吧。”
　　蔡明明点头：“是，但是周南一直以为你和顾同学……所以，没有说出口……后来，看你和顾云泽没什么联系了，暑假时候，她才鼓起勇气，和顾云泽说了自己的心意。”
　　“这么说，好像是我耽误了他们似的，”阮念拍拍手，真心诚意：“我祝福他们。”
　　蔡明明之前夹在两个好朋友中间，十分为难，此时解开心结，笑了起来，说：“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你班上同学了。”
　　“我班上同学？谁？”
　　“我也不太确定，好像是你后座那位同学，他叫……叫啥来着？”

　　阮念找到后座同学的时候，那少年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的白杨树下，手上牵着一个差不多齐他腰高的小女孩。
　　“真巧啊，宋辞同学。”阮念走过去，开玩笑：“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都这么大了。”
　　“你什么眼神！”宋辞像看白痴一样看她。
　　“噢，看起来，确实不像，”阮念一向最喜欢小孩儿，更何况这女孩长的晶莹剔透，像个瓷娃娃般，更是心生喜爱，蹲下身，说：“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看了身前的大姑娘两眼，却噘着嘴，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哎不是，好端端的，哭什么啊，”阮念最怕小孩子哭了，连忙哄两句，小女孩又哭啼啼地躲在了宋辞身后。
　　宋辞幸灾乐祸：“阮念同学，看来小丫头不太喜欢你啊。”
　　阮念尴尬的简直手都没地方放了，站起身，嘀咕：“不能啊，我打小可是人见人爱的呀。”又问：“这孩子哪来的？”
　　宋辞摸摸小女孩脑袋：“应该是和她妈妈走散了吧，我路过，正好看到她在喊妈妈。”
　　“所以你就在等着么，”阮念说，“怎么不找工作人员，游乐场里面有寻人播报的。”
　　宋辞耸肩：“我也想，可这小丫头一步都不想走，一走就哭，我刚才也是哄了好久才哄好。”
　　真是有爱心的宋辞同学，阮念笑，也想尽一份力，便自告奋勇说：“那我去找工作人员过来吧。”
　　“不用了，”宋辞朝她身后努努嘴，“人妈妈找来了。”
　　阮念转身，一个中年妇女急匆匆向他们这边跑来，小女孩看到妈妈，撒开宋辞的手，飞奔过去，扑进妈妈的怀抱。小孩子妈妈心有余悸，脸带泪花，对着宋辞阮念连连道谢。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孩儿妈妈，待她们离去，阮念才想起来问：“宋辞同学，你怎么在这？”
　　“阮念同学，这游乐场难道是你家开的？”
　　“不是啊。”
　　“所以，许你来玩，不许我来么？”少年嘴角微微上扬。
　　“阿辞，我好了。”阮念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斜刺里突然蹦出来一个女孩，年纪约莫比她小上一两岁，面容很是清秀，意外地，眉宇间和宋辞有两分相似。
　　宋辞见她，颇为嫌弃说：“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掉厕所了。”
　　“哼，瞎说什么呢，”少女伸手，揪宋辞胳膊，转眼，发现了阮念，开口问道：“阿辞，这是？”
　　她喊他阿辞，甜美的嗓音，又伸手挎上他的胳膊，十分亲密。
　　宋辞明显有些不自在，打掉她的手，说：“她叫阮念，是班上的同学。这是……”
　　“哦，原来是同班同学啊，”少女抢先一步，笑说：“你好，我是阿辞女朋友。”
　　女朋友？阮念一愣，原来，他是有女朋友的。
　　她暗恼自己头脑简单，长成他这样的，倒追的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学习好的，模样儿美的，个子高的，有才艺的，怕是都少不了，有个女朋友，不很正常么？
　　“你们，”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很般配。”
　　“谢谢。”少女笑颜明媚，像朵娇艳的玫瑰花。
　　宋辞却在一旁咬牙切齿：“谢双卿，你……”
　　那姑娘被宋辞吼，到底还是收了顽皮的心，跳到阮念边上，说：“和你开玩笑的啦，初次见面，我叫谢双卿，是阿辞的……”
　　谢双卿故意吊她胃口，许久，才笑吟吟开口。
　　“我是阿辞的，表妹哦。”

　　蔡明明寻过来时，阮念已经大概了解了，原来宋辞今天是为了陪远道而来的表妹玩才来的游乐场，正巧和她们赶在了同一天。
　　还好是表妹！阮念脑海中，不自觉地冒出了这样庆幸的念头。
　　谢双卿是个爽朗的性子，不一会儿，就和她聊开了，向她询问宋辞在班上的情况，又吐槽她表哥以前怎么怎么爱打架，又怎么怎么骗小姑娘云云，听的宋辞几乎要跳脚。
　　阮念眯眯眼：“宋辞同学，原来你以前是这样的啊。”
　　宋辞没好气：“我以前，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阮念沉默了，这话确实没毛病。
　　谢双卿翻白眼，她这表哥，还真是……连忙打岔，问她们还有什么项目没玩，阮念左右看了看，指着前方左手边的场馆，上面几个大字——恐怖战场。
　　到了入口处，才发现这其实是个鬼屋。阮念以前听同学说，里面很刺激，一直没体验过，这来都来了，问她们要不要进去。两个摇头，一个点头。
　　谢双卿摇头：“我去过不少次了，已经吓不到我啦。”
　　蔡明明摇头：“我这胃里还不舒服，就算了。”
　　宋辞点头：“正好，我也没玩过，走吧，阮念同学。”
　　狭窄逼仄的石梯通道，灯光昏暗，阮念在前，宋辞在后。一开始，她还饶有兴致地四下打量鬼屋内的摆设，往前走了几步，转个直角弯，突然从边上推出一个满身白布，长发遮脸的女鬼，再配上幽森恐怖的惨叫声，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她本能反应往后退一步，却一脚踩空，然后，靠在了某人的怀里。
　　鬼屋中开了冷气，阴森森的，这个人的怀抱却异常温暖。
　　那人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阮念同学，你怕不怕？”
　　阮念嘴硬：“我不怕的。”
　　那人却伸手，圈住了她，往怀中带了带，黑暗中，看不见表情，他说：“可是，我很害怕。”
　　他的呼吸吹在她的耳垂，有些痒，她不禁低低笑了一声，想要挣脱，可是却又不舍，他的怀抱好像有种魔力，让她心安。
　　阮念小声嗔道：“我信你个鬼哟，宋辞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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