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系列之永夜

　　一日清晨，商场顾客极少，她们闲来无事，方站在门口小聊，经过几日的磨合，那晚所发生的事已经在两人心中淡去，她们又复往常那般的相处模式，只是较之从前，相处的日常多了一分默契。例如：
　　韩汐佳身高不够，取放物件时常常需要踮脚，纵然如此也稍显得吃力，每每此时高她一头的沐澄梓便会出现在她身后默然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沐澄梓耐心不佳，面对难缠的顾客常常面露不悦，韩汐佳见状，便忙上前去解围；
　　守店无聊，沐澄梓躲出去抽烟回来后便给韩汐佳带甜点；
　　还有，大扫除时，两人在忙碌间隙的打闹······
　　偌大的空店里，她们眼中只有彼此，才旁若无人，才致使对面卖腕表的温姐看出了端倪。
　　温姐是那腕表店的店长，精明机敏，通达人情世故，销售业绩极佳。那日下午，雨丝连绵不绝，商场来人极少，沐澄梓守了一日也未开单便在五点准时下班离店，独自一人的韩汐佳颇感无聊只得于店中转悠，彼时的她似在整理店中陈设细节，又似在回味着些什么，脸上时而显露出笑意，她的一举一动皆透过玻璃橱窗被对面的温姐看的一清二楚。待夜幕降临，柜姐们松闲了许多，便站起了门迎，又觉无聊则趁此之机与隔壁同事闲聊。
　　韩汐佳站在门侧，瞧着对面卖腕表的温姐忙罢，习惯性的笑问：“今天的业绩怎么样？”
　　“十万左右。”温姐回答。
　　“厉害呀！”
　　“你们呢？”
　　“没开张。”
　　温姐直起腰，静眸瞧着眼前年轻的女孩，思虑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那个女孩子下班了么？”
　　“下了，今天她早班。”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平时是不是经常约着一起出去玩？”
　　“那倒没有，我们只有在店里才会有接触，下班后都是各忙各的。”
　　“这么说你对她知之甚少？”
　　“别的我不了解，只知道她家挺有钱的，朋友很多，生活也比我丰富多了。”
　　听完这些话，温姐收笑，瞧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试探性的问：”有一回下班我瞧见她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她是个同么？“
　　“这······”面对如此质问，韩汐佳心惊，其实，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却始终未敢求证过。
　　温姐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亦总能将身边的人事看个通透，被看穿心事的韩汐佳心神不宁，惶恐中竟也带着一丝羞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守在店中，满脑子里想的皆是沐澄梓，那个大她两岁的中性风格的女孩，她的家境，她的圈子，她的过去，以及她的取向······终于扛到下班，这般心不在焉的她因做账时算错了几位数终又是商场里闭店最晚的那一个，待四下人潮散去，她才走出商场。纵然十点，闹市的街头依旧是热闹不减，韩汐佳精神恍惚独行于人潮之间，霓虹幽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她走来，她定睛一看，只见沐澄梓正低垂着眼眸，行色匆匆，待听见韩汐佳的招呼才抬起眼帘淡淡地瞧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韩汐佳压抑着忐忑的心问。
　　“我住这附近。”沐澄梓答。
　　“附近······”
　　“嗯。”
　　“你不是早班么？怎么现在才回？”
　　“跟几个朋友聚了聚。”
　　轻嗅着他身上的烟酒味道，韩汐佳神色复杂，不再多言，只让路叫她先行，自个儿则走进了地铁站。次日，本是值中班的韩汐佳在睡梦中便被手机铃声吵醒，原来是沐澄梓在独自守店时遇着了些麻烦遂打电话向她请教，那本是一些最基本的店务处理，可她在这儿工作两个多月居然不晓，对此，韩汐佳非但毫无厌烦，反而相当有耐心在电话中一一对应指导，还将此录了音传发给她欲意要她自己多加练习，奈何待到中午她进店之时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瞥见了正躲在角落里打游戏的沐澄梓。
　　朽木不可雕······
　　韩汐佳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可她不愿责备，单将手中的饭菜递给沐澄梓，且命她躲去储物间里。
　　那天下午，店中久无人来，沐澄梓闲着无聊，便从后门躲去停车场抽烟去了。期间几个穿着时尚的青年走进店中，正在柜台查看账目的韩汐佳闻声赶忙前去迎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帮忙的？”
　　“沐澄梓呢？”
　　“她有事出去了，请问你们是······”
　　“她的老朋友。”
　　那个为首的人绕过韩汐佳，四下打量着店内的陈设，而后随手指了几件衣服命她取下来给自己试穿，韩汐佳照做，等那人进了试衣间方扭头交代自己的同伴随便试穿，同伴会意，便皆行动了起来。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偌大的店面只见韩汐佳忙碌的身影，她被他们呼来喝去，而那些个人只管试衣换鞋，来前似商量好了一般可劲的折腾，不一会儿便让原本就齐整的店面乱作一团，直到一盆冷水陡然泼来才打破了这种磨人的局面，亦浇熄了那些纨绔子弟们的购买欲望。众人回头，只见沐澄梓拎着水桶直立在一侧，直直的盯着那为首的青年，眸子黑亮，里间带着些许报复的快意。
　　“你就是这么对待顾客的？”缚辛然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瞧着终于现身的沐澄梓挑衅道。
　　在场之人都住了口，沐澄梓不理会她们，只径直走向正在一侧忙东忙西的韩汐佳跟前，接过她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扔到那些个人跟前，冷声道：
　　“整理好。”
　　众人屏息。说完，沐澄梓转身从柜台上拿来计算器，开始在上面按键，继而瞧着缚辛然说：“弄脏的那些还麻烦你这边付下款。”
　　“如果我不呢？”缚辛然压低声线说。
　　“那今天你们就别想出这个门，不大了咱们再进一趟警察局。”沐澄梓说。
　　“呵。”只听缚辛然冷笑，说：“听说你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才找了这个地方上班，我好心带着老朋友来捧场，你居然是这个态度，难怪这里生意这么差。”
　　“对我来说，你不是顾客。而是来找茬的。”
　　话音刚落，许是路过此地的商管魏维发现里头气氛异样，便径直走了进来瞧了瞧店内众人，又瞧着地上凌乱的商品，问：“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商场内的员工服务态度不行呗······”
　　“不是，这是一场误会。”韩汐佳打断缚辛然的话语，笑着上前对魏维说：“今天顾客少，我们闲着没事就做起了清洁，可谁知有几位老朋友前来捧场，由于人数太多忙碌中不小心打翻了水桶这才弄脏了衣物。”
　　“你们都认识？”魏维狐疑。
　　“认识。”
　　魏维闻罢松了一口气，瞧着满地凌乱的衣物说：“既然认识，那你们便商量着自行解决呗，赶紧收拾，别影响其他顾客。”
　　“好，我们会尽快处理好的。”
　　瞧着店里两人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样，魏维颇有些怀疑，可却也经不住韩汐佳的软磨硬泡终是离开了。魏维走后，韩汐佳赶忙倒了几杯水递与众人，赔礼道：“既然是老朋友，那就别再僵着了，都坐下喝杯水罢。”
　　缚辛然盯着眼前这个满场转悠忙前忙后的女孩，说：“你这人看着木讷，倒是聪明的很。”
　　“多谢夸奖，其实没什么聪明不聪明的，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罢了。”韩汐佳直视着缚辛然直言道。
　　“这里你是店长么？”
　　“算是吧！”
　　“那好。”缚辛然一笑，开始扫视四周，指着几件衣服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给我包起来，等等······”他叫住正要行动的韩汐佳，指着站在一旁的沐澄梓，说：“这点小事哪里用得着店长来做，让她来罢。”
　　在场之人皆看着沐澄梓，却只见她定立一侧，纹丝不动，直到听见韩汐佳小声的呼唤方才如醒悟了一般一一取下缚辛然所说的商品，细细包好，且默声递给他们。
　　“店长，你们平时接待顾客都是这么默不作声的么？”缚辛然盯着眼前眉眼低垂的沐澄梓说。
　　“刷卡还是现金？”未等旁人开口，沐澄梓便淡声说。
　　瞧着她这副态度，缚辛然沉住心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她，一番操作之后，沐澄梓将卡还回。两人目光相汇的那一刻，她从嘴角扯过一抹笑，仅仅一瞬，略带的狡黠挑衅之意不禁让缚辛然微怔，可尚未来得及缓过神便又听她说：“东西都打包好了，老朋友一场，送你出去吧。”说完，她从柜台出来，瞧着那些人抬声说：“走啦。”
　　全程礼貌相送，众人不解，却也不好多问，可待出了店门，缚辛然突然转过头来对沐澄梓说：“对了，沐伯父新婚，一直忘了对你说声恭喜。”
　　沐澄梓僵立在原地，瞧着她渐凝的神色，几人狂笑着扬长而去。
　　他们走后，韩汐佳瞧着眼前满地乱丢的商品直发愁。那天下午，整理好店铺后她将那些弄脏的商品小心擦拭，偏偏有几件衣服却怎么也清洁不干净，仔细想想，那些人眼光极佳，挑的商品也是价格不菲，经此一番折腾，衣服必然卖不出去，那么就得照价赔偿，想到这里，韩汐佳连连叫苦，沐澄梓听见她的叹息声走了过来，浅声安慰说：
　　“放心，刚才他们买的商品我没有给折扣。”
　　韩汐佳闻声抬头，一双清凉的眸子看着沐澄梓，说：“真的？”
　　“真的，多付的那些钱抵得上这些衣物的价格。”
　　“你这样做不怕被他们发现么？”韩汐佳问。
　　“他们今天过来就是来找我茬儿的，若真的想来购物也不会专门进咱们这家折扣店。”沐澄梓说。
　　“你当真跟他们是朋友？”韩汐佳问。
　　沐澄梓思考了片刻，对她说：“我们从小认识，可关系并非很好，都是酒肉朋友罢了。”
　　听闻此话，韩汐佳不再多说，只悄然抬眼，细细的打量着沐澄梓的侧脸，似想将她看个真切。
　　“对了，我晚上约了朋友，今天会下早班。”沐澄梓突然说道。
　　“好。”韩汐佳淡声答。
　　黄昏时刻，店铺门前经过一个衣着时尚长相甜美的女孩子，她未有闲逛，只单单坐在她们店铺前的长椅上，似在等待着什么。站在门外的韩汐佳忍不住朝那个女孩子的背影看了几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在那女孩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直到沐澄梓背着挎包走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
　　“那个女孩子，她在那里坐了很久。”
　　沐澄梓抬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定了两秒，便淡声说：“我先下班了。”
　　未等她回答，沐澄梓便绕过店门而走。韩汐佳微怔，却见她身背挎包，背影清瘦，径直向场中座椅走去，然后蹲在了那个女孩脚边。
　　许是画面太过唯美，那一瞬，让韩汐佳有些恍惚。原来她们认识······沐澄梓晚上所约的朋友就是她？白天那些人再加晚上这个······她的朋友还真是多，而且，从她们谈笑的神情来看，两人关系定不一般。
　　沐澄梓觉察到那从不远处投来的目光，便抬头看了韩汐佳一眼，许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妥，又觉的商场人多嘴杂，方起身带着那个女孩往商场外头走去。
　　灯光之下，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莫名有些般配，让韩汐佳久久回不过神。
　　“在发什么愣呢？”温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听姐一句劝，你和她不是一个路子的人，离得太近你会吃亏的。”
　　“放心，她朋友很多，而我只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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