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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卺
“夫,夫君你在说什么?”连知意压下疯狂跳动着的心,开口道,“夫君叫姐姐做什么?夫君可是喊错了,妾身叫连怀瑜。”
连知意刚一开口,傅落棠的身体就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眼睛隔着白布盯向了连知意。连知意总觉得傅落棠长着眼睛在看自己,鬓间吓出了一层薄汗。
不,不可能的。阿枝亲口与他说自己出身乡野,不过是幸运才被卖到镇国公府做了舞姬。傅落棠的剧烈咳嗽了起来,未消散的余毒牵扯着身体,连带着太阳穴也一同疼痛了起来。
这些人越来越会算计他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如此相近的音色。一股怒意涌上傅落棠心头。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喊错?”傅落棠随手抄起桌上的东西,往地上砸去。
连知意蜷曲了脚趾,定眼一看,才看见傅落棠砸的是卺。
新婚仪式上,夫妻双方都会各饮自己瓢中的酒水,意为“合二为一”“同甘共苦”。这种被称为合卺酒。
酒水洒了一地,伴随着傅落棠仓促的咳嗽声。屋子里充斥中酒水辛辣的气息。傅落棠的咳嗽声愈发厉害了。连知意心神恍惚了一瞬,意识模模糊糊的便伸手去顺傅落棠的背。
“棠棠,不要再咳了。”咳着我心疼。
一刹那,傅落棠像是被顺了毛的猫,咳嗽声渐渐弱了下来,原本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着红。
记忆中的清澈嗓音和现在的画面重合,小舞姬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踮起脚尖叮叮当当的。笑声也清脆甜美宛如珠落玉盘。
清脆的铃声与笑声震得傅落棠眼前连知意的身影模糊了起来,重影一道接着一道,眼前的色彩也斑斓了起来。
阿枝。傅落棠的嘴唇颤抖着描摹着这个名字。唇齿间似乎都被这个名字占满。
连知意嫁衣上的檀香萦绕在傅落棠的鼻尖。重影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傅落棠避开了连知意的手,狼狈地被卺绊倒在桌上,枣子花生咚咚落了一地。
“夫君?”连知意的手僵在半空中,见着傅落棠扫开桌上的一切,踉踉跄跄地往外走,“新婚花烛夜,夫君你要去哪里?”
不,不对,不能陷进顾氏的阴谋。
“我,不,是,你,夫,君。”傅落棠一字一顿清晰地说着,喉咙不自觉的干涩。
连知意的心上被一字一顿地敲着。
外头守着的丫鬟见姑爷怒气冲冲地出了院落,也开始松懈了起来,互相调笑交谈着。
“啧啧啧,这连大姑娘也真是可怜,新婚当天便独守空房。”
“瞧世子如此动怒,想来是世子夫人伺候的不好,犯了爷的忌讳。”
“我听着里头的动静,最后像是把一桌子东西都砸了。”
“这世子夫人,该不会连合卺酒都没能喝上吧。”
几个镇国公府本府的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每说到“世子夫人”这一称呼的时候,那几个丫鬟的声音均是加重了咬字,甚至懒得遮掩其中的讥讽。
思红也斜着扫了眼装扮喜庆的新房。
青柳忍不住出声喝止了几个丫鬟的胡闹,便紧接着进了新房。
新房里的枣子花生落了满地,几乎让人无法落脚。卺酒也洒了满地,两瓢把柄处连着的红线也断了干净。
而姑娘缩在床柱旁边,眼神迷离,嫁衣凌乱,三千青丝将姑娘紧紧包裹在怀里,发上还有一朵尚未来得及取下的桃花簪花。
青柳看着心疼,伸手帮姑娘摘下了发上的桃花簪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连知意偏了偏脑袋,“青柳,这句诗为何意?”
青柳手上一抖,声线平稳地说道:“夸赞桃花的诗句。”
“青柳,我感觉我身体有些奇怪。”连知意拽着青柳的衣袖,“我居然感觉到了委屈。分明这些东西从来就不是属于我的,我居然在奢望这些东西。”
青柳低头没回话。
“人果然还是贪心的。”连知意仰起头,眼角点上的胭脂早已化开。
明明一开始她就明白她不会得到别人的爱。从阿枝到连枝到连逐月到连怀瑜。爱都是属于别人的。真是一种奢侈的东西。
“姑娘,先就寝吧。”青柳拿起梳篦,一下一下地替连知意梳着长发。
世子书房。
左十扶着咳着厉害的傅落棠,急得满头是汗,慌忙地拽着世子爷,企图让他恢复正常。
“阿枝……”傅落棠心里头乱糟糟的,两世的记忆搅和在了一起。
“公子公子,您怎么又发病了!”左十焦急地在傅落棠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傅落棠强压下心中翻涌着的余毒,终于没有再继续咳嗽下去。
“无事。”傅落棠站稳了身子,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帮我去查一查连知意。”
“公子不打算揭穿替嫁的事吗?”
傅落棠摇了摇头:“揭穿了,只会如了顾氏的意。”
光芒挣破了黑夜,天微微泛亮。桃花枝头上无数只小小的麻雀欢快地闹腾着,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弄的稍细的枝干一颤一颤的。
光透过窗牖照在梳妆台上,连知意做惯了活,天未亮的时候早已清醒,任由着青柳和青绵为她仔细打扮。
新妇第二日便要晨起拜舅姑。
青绵替连知意梳发的时候老是往窗外看,青柳知晓她是在看今晨姑爷会不会过来。
只听得吱呀一声,一道清俊的身影便挡住了门前的光。逆着光的姑爷面上平静,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对着几人问道:“可曾妆扮好了?”
青绵讷讷地点了点头,才反应过来姑爷看不见。
“妆扮好了。”连知意看着傅落棠眼底的青鸦色,试探地喊了声,“夫君?”
“好了就走吧。”像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傅落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大约是不耐烦的情绪。
相敬如冰。
青绵看了看世子,心中悄悄心疼着自家姑娘。
镇国公一见到板着脸过来的世子,皱着的眉头当即舒展开来。
听说落棠昨夜便甩了人新妇的面子,当着人家的面就砸了卺酒。镇国公还担心这小两口未来过不下去,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
好在落棠没有在今日下新妇的面子,虽然面色算不得好看。
“怀瑜是吗,昨夜辛苦你了。你新入我们镇国公府,若有什么不熟悉的地方尽管来问。”顾氏面上笑的温婉,一边还喊着丫鬟在一旁递上礼。
傅落棠耳朵动了动,却没有阻止些什么,只是像个木头桩子般杵在了原地,仿佛事事与他无关。
镇国公也不敢去和儿子调侃,生怕触及傅落棠的怒火,让他伤了身子。话头便转在了连知意的身上,镇国公生怕她记恨自家儿子,细细地说了不少体己话,反而比顾氏更像婆婆。
顾氏被晾在一旁也不尴尬,时时刻刻保持着温婉慈祥的笑容。
待得连知意敬完茶,又去和镇国公府的几房一一互认。镇国公府还住着镇国公的两个庶出弟弟,大约是庶出的缘故,看着是谨小慎微。
镇国公那脉连知意更加熟悉。
代替傅落棠拜堂的嫡次子傅而,样貌清秀,一举一动温和有礼。身上有很浓的书卷气息。
嫡幺子傅霖先前被连知意诓骗,到现在对着她还气鼓鼓的紧,抿着张小嘴干巴巴地喊了声“嫂嫂”。
先前的出轿小娘傅颜熙反而是对连知意分外热情,小嘴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嫂嫂”,好话不要钱一样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倒,惹得众人直笑。
傅霖被傅颜熙的叛变气的要死,小手一个劲儿地去拽着傅颜熙,试图阻止她再去接近连知意。
傅落棠终于有了动静,他把头转向了傅霖,隔着白布盯着他的手。
傅霖明知道傅落棠看不着他在做什么,却依旧吓个半死,小手哆哆嗦嗦的,没敢再去拽傅颜熙。
连知意和傅颜熙聊的欢快。
在一旁杵着许久,傅落棠皱了皱眉,终于伸手扯了扯连知意的衣袖。
“走了。”傅落棠一开口,场面刹那就陷入了死寂。
不知道该接什么,连知意微微张了张嘴,偏头看到了傅落棠一张黑脸。
“还是我们耽误了你们夫妻俩的二人时间。怀瑜不必顾忌我们。”顾氏一派稳重地笑着打圆场。
连知意跟在傅落棠身后,规规矩矩的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今日的傅落棠红衣似火,袖口上依旧绣着鹿角一样的交错枝条。在袖口浮动着暗光。他并没有让丫鬟侍从们跟随,只是独自一人领着连知意。
有时候连知意会在心里悄悄惊叹,傅落棠对镇国公府还真是熟悉,即使看不见也能分毫不差地走上他想去的路。
两人一起走过长长的鹅卵石小径,绕过青翠欲滴的竹林,偶尔拂过的和风携着傅落棠身上的一缕冷冽的香气。
在宽袖的遮掩下掐了掐自己,连知意乖巧地跟在傅落棠身后。
傅落棠终于驻足在了一间亭子旁。
那亭子牌匾上无字,建造简约精致,亭子一旁栽种的桃花枝头都三三两两地探着脑袋钻进了亭子里。
“你认识这里吗?”傅落棠抬起头,眼睛上系着的白布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妾身不认识。”连知意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枝头粉嫩的花苞,眸底闪过怜惜的喜意。
傅落棠隔着眼前的白布,细细观察着连知意的神色,听到连知意的自称,不由皱了皱眉。
他听不得与阿枝同样的音色自称妾身。
“自称我。”傅落棠纠正道。
对面的连知意惊讶地睁大的眼眸,乖乖地点了点头。
“连知意,你既是替你妹妹出嫁,可曾知道我从来没有同意过这桩婚事。”傅落棠冷下了嗓音。
“妾……我知道。”连知意心下一紧,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傅落棠喊的是“连知意”。
傅落棠冷哼一声:“怎么这么好骗,连家派你过来能骗着谁?”
连知意顿了顿:“夫君你总是将我误认成姐姐,但若是夫君高兴,喊什么我都可以应的。”
阿枝的音色喊着夫君,傅落棠怎么听都听出几分缱绻,余毒又牵扯到了身体。
“你知道阿枝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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