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觉夏深

　　来福客栈在中元节那日收过几片礼婆的含福叶，抵过一次灾，往后便莫名地沾染上了几分福地的气运，以至于无论几时客栈里头总奉着一尊礼婆像，燃着檀香，依照着礼婆的吩咐，会有店小二在客栈的四角处洒些净水。

　　长此以往，从福地赶往的人便有了落脚处。

　　孟俅逐渐转醒，心里仍然想着方才的事情，可眼下天还没有亮，去打扰先生万分不合适，他回想起从前在福地小灵的墙页上瞧见的秘卜，学着阿爹的模样悄声试了一回。

　　秘卜是福地老人会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往往只需要草草地拿纸一划，签板一横，在八卦桌上便能知晓不少事。

　　孟俅在福地小祀节时见过，如今只能照葫芦画瓢地摆个皮毛。

　　然而一柱香后，预示着大凶的卦象隐隐显现出来。

　　签子指向西边，在夜色的掩盖下张扬着浊气，混浊而又厚重，就连搁置在旁边的净水瓶也入了个半明半暗的境地。

　　看来方才那事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孟俅正在对着签子发着呆。这时，窗子被敲了几下，而后窗子被开了条缝，呼呼地涌着外边的夜色。

　　“能进吗？”窗外的少年歪着脑袋，就混蛋似的露双眼睛在那缝里，嘴里还客客气气地假意问道。

　　“啊？你……这……”孟俅还没回过神来，窗外那家伙已经大掀开窗户翻了进来，他脸上的面具还没有摘，和早晨见过的一样。

　　但孟俅确实没有想到这人直接翻了进来，只能扬手坏了秘卜的镇术，再侧身将袖口里的子枚叶往深处藏了藏。

　　少年就瞧着孟俅这些隐蔽的动作但没有戳穿，反而靠在窗口，背着月光，说道：“还记得今天早上的事吗？先生找到我，让我去寻你，我叫闻祈，是……”

　　这两人见面多少是有些惊喜，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发现屋内骤然燃起了同福地一般的香火味，到二人反应过来时，那气味已经严严实实地压了两人一身，两人不得不低下身来，想避过这沉重的压迫。

　　孟俅冷静下来后，熟练地将袖口拿出的子枚叶揉碎，敷在耳后，再按揉指部的小灵穴，让自己好受些，可他没有想到，这一套动作闻祈那家伙也做的熟练的紧。

　　这味道沉重，压的两人都不好受，那什么见面招呼也自然而然的省去了。

　　得亏这股子味道来的快去的也快，除了剩下散落的灰墨，其余的半分都没有留下，仿佛方才只是两人发的一场梦魇。

　　两人缓慢起身后，孟俅发现爬窗进来这家伙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散去了，露出了少年原本的模样，不像养在福地里的孩子那般，少年没有半点孱弱之感和那莫名的阴郁，他的眼睛很亮，总是有些光在里头，星星熠熠的，似童年时的花灯，很招人喜欢。

　　两人四目相对，闻祈觉察出孟俅神色的不自然，安慰似的说道：“别怕，这味起来可能是这客栈察觉到我进来了，我不是那地儿的人，它总是戒备我。”闻祈背过孟俅弹过撒满衣服的灰，嘴里还小小声地念叨道，“这倒霉孩子就认识认识我怎么了！每次来都给我个下马威！”

　　闻祈说的没错，方才那灰确确实实是“长着眼睛”落下的，那孟俅身上就干净的不得了。

　　“您来这是？”孟俅记起来来人，问道。

　　“你今早儿不是遭了那事吗，慕老总觉着有些不对，可他得看着那些个学生不方便，就拜托我帮你消个灾。”闻祈回道，顺道拿起了附有福地印记的子枚叶，表示他的清白。

　　子枚叶同一般叶子一般，只是末尾处打着福地的印记，用手触摸着如玉般温凉，平常遇上了小灾小难什么的，将子枚也揉碎了敷在耳后，倒是能消不少灾祸。

　　看来，先生确实拜托这少年帮了忙。

　　“得罪，小生初来此处，还不知灾祸何起，因谁而起，还要请教闻公子，要如何消灾？”孟俅问道。

　　“小公子这么客气啊，别急。我来就是同你讲一声，这灾复杂，你先应付了你的考试，考试过后的那晚子时，我还来这找你。”闻祈说完便跳上了窗，吊儿郎当地挥了挥手，轻声地离开了。闻祈功夫不错，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久就融进了那夜色。

　　闻祈走后，窗没有关严，留了缝，稀薄的月光夹着晨色让人流连。

　　清晨如约而至，来福客栈也渐渐有了生气。小二的招呼声，碗碟的碰撞声，声声入耳，它和平常客栈一样没有什么分别，可就是这么个客栈，护了福地往来人的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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