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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酒炖牛腩
我撞见了中也先生。他刚刚走出港口Mafia大楼的门,我便抱着一堆资料飞奔过去。
——换句话说,我是专门守在门口逮他的。
“中也先生,”我堵在他面前,“新人名单,以及部门人员流失情况。”我一边说一边展开资料夹,快速地挨个翻动,笔拿在手里,我用笔尖在纸页上划出重点,说话时嘴里像长着一支机关枪,“哒哒哒”往外扫射。
中也先生步子戛然而止,手起刀落那样干脆地笃下脚后跟,他没什么停留地接过我手中的资料开始翻阅,动作顺滑到他前几秒是在和我交谈一样。我快速地扫了下他的脸,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应该是熬夜了——本来就是熬夜了,处理完了夜间事务,现在又马上前去东京出差,车队应该驰在路上,就等着中也先生半路恰恰好地汇合。
不晓得来接吗……我心里嗤笑道,太注重效率可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了。
但我也好不到哪去,我掐着点在中也先生走之前逮住他,比上班时间提前了半个多小时,把资料送给他过目。毕竟一般来说他又要出差好几天,等他回来这些资料过了时效性还得重新整理。
那太费时费力。
因此我也没法假惺惺地问:中也先生你没休息好吗?要注意身体啊。
虽说我在心里还是这么感叹的。
他很快速地扫着资料,我拿着笔站在一旁,见他在哪里停留得多了便张嘴说明一下,我心里倒是在出神:中也先生这次是什么任务,时间是几天,我们留守的部下可使用的资金是多少,接下来的日子其余人员该怎么安排……我飞快地想着事,但没有问他,上司不该管这类小事。
比如说加白的喷嚏,你也不知道它哪出了问题,太注重后发现依旧很活蹦乱跳,其实算不上什么麻烦。再怎么麻烦最后也能迎刃而解,所以这个时候不需要——也没必要询问清楚给对方徒增烦恼。
不然部下有什么用呢……我转了转笔,看到中也先生拿出里面单独夹着的一叠名单,我随即解释道:“是车队新人的资料,车队前一次任务里死了好几个,这些是补齐的。”
“死伤有些大啊……”中也先生掂了掂名单,嘟囔了一声。我没有跟着应和,再说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黑手党赚的就是命钱,只要活着就有钱赚,一旦死了就前功尽弃,车队是下层成员,多的就是普通人,于是命更脆弱了。
岌岌可危,人为财死,也没办法。
我没接茬,往下说重点,“第一页标出来的黄底名单是参加这次任务的新人。”老人用不着标,中也先生认得,也省了好些事。
不得不说中也先生是位不给部下增添负担的上司。
那部下有什么用……我又在心里嘀咕了一下。
中也先生把那张名单抽了出来,单手对折了两次,放进西装口袋里,随即继续翻阅后头的资料。后头的也都没什么大事,我在中也先生看的时候在一旁说明,“目前组织的资金有些紧张,首领有拓展业务的打算,还有中也先生——执行任务的时候请控制赔偿损失,”我顿了下,“首领的意思。”
中也先生似乎“哼”了一声,我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思索片刻,在思维跳跃式前进之前立马止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按了下去,大逆不道……我骂自己,又没忍住笑了笑。
我瞄了一眼中也先生,他还在往后看,应该不怎么赶时间,或者说使用异能赶过去能抹消掉所有时差,我抬头时看到了美织,她站在一旁慢慢地打量着这里,我手中转动的笔差点掉了下去。
我和美织虽说是可以谈论私事的关系,但我对她不怎么了解。我总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比如现在,她在看什么?我心里有答案:她在看中也先生,我不能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要看中也先生,目光像是巡视一样细细地在对方身上盘旋,速度可以说是慢,悠悠然的,睁眼眨眼的间隙都放长了。
称不上是直勾勾,但大差不差,区别是她浑身透露出一种从容,目光没什么攻击性,让人误以为蜻蜓点水转瞬即逝,压根不会惹人厌。可她在看中也先生?她在打量中也先生?
我甚至不知道“她在打量中也先生”和“我在食堂外面看到了美织”哪个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把美织和食堂划成等号。如果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的异能是空间,食堂是空间的实体我也不会惊讶,不过她和我一样是普通人。无异能人士。我对她的所有印象就是呆在食堂、爱好美食、喜欢私吞资金给自己置办厨具、大部分时间不明所以。我以为她在食堂生了根,突然有一天发现她可以走出来。很正常的女孩子的打扮,目光温温柔柔,脸上还化了妆——与暗世界格格不入,给我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我的三观都为此震动了两下。
中也先生不可能没注意到这道目光,我看见他抬了下头,那双清透的蓝色眼睛随着头动的弧度被光抓走,像是深层没入极川的冰,有种未知的含义,他看了过去,美织毫不慌张地把手并在腿前,冲他鞠了个躬。
我想中也先生大概误会了什么,他的余光很轻微地掠过我。我对目光格外敏感,觉得被燕子尾尖擦个正着,垂眸扫过去时刚好和他的撞上,我手中的笔又差点没拿稳。中也先生误解了什么——我在心里重复,不过误解的内容不用猜测我也知道。我看着中也先生加快了速度,一目十行地审核资料,他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抽出笔在名字那栏签了字。他误以为美织和我认识,以及美织在等我,虽然前一句是事实,但后一句连我也不确定。
美织应该在等我——不然她站在这里干什么?
美织为什么要等我——她只是在打量中也先生?
美织为什么要打量中也先生?
啊,莫名其妙。
我接过中也先生递回来的资料夹,他微弱地冲我颔了颔首,我双手接过,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把视线落到地面等他走远。
中也先生在奇怪的地方意外地体贴啊……我垂眸,拿着资料夹往美织的方向走去。
美织还盯着中也先生的背影不放,我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头转了回来。
“你去约会了?”我低头看着她,问。我指的是她脸上的妆。她把嘴鼓了起来,伸手掐住自己的腰,上下移动了一下,随即抬了下头,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中也先生的背影有点远了,搭在肩膀上的西装外套随着他的步子翻动,像是滚开的潮水,裹挟着推拥着他往前走。
美织长长地吐了口气。
“唉……”她说。
我低头望着她,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腰好细啊……”美织往下说。
我面无表情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力气大得美织后扬了一下。美织露在外面的五官皱成了包子褶,她开始扯我的手。
我几乎要笑了,手稳稳地捂着她的嘴,拿着资料夹的手按着她的肩膀把她固定,眼睛盯着前面中也先生远去的背影不放。中也先生到底耳聪目明到何种程度,单这么声轻微感慨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当然听到了,我在心里嗤自己,美织还在抓我的手,手扑腾得像是落水鬼。我有看见中也先生的步子微妙地顿了下,就像抽掉了一帧,翻滚的西装外套也随之停住,随即他加快了速度。
你可不可以多点求生欲,我低头看向美织,把手松开,在心里骂了句。
放手的时候我做好了美织会大声质问的心理准备,但是当我松开手后她原本扑腾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好像她在意的只是我捂住了她的嘴。她很沉静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动作停下得太过突然,前后好像被偷走了一段时间,我站在原地与她对视。
美织从她的衣服口袋拿出了一小包湿纸巾,在我的注视下抽出一张递给我,我伸手接过,这时才发现掌心里留有一道口红印子,是樱桃色,刚刚泛红沾有露珠的樱桃,错在我的指缝之间,我闻到很甜的气息,好似柚子。
奇怪,柚子明明应该是酸的。
我把资料夹夹在腋下,用纸巾擦着掌心指缝。
美织看了我一会儿,问:“你现在空吗?”
我想着我上司都走了当然空得要命,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那我请你喝酒吧~”美织笑着眨眨眼,她唇色比以前的深,当然比刚刚妆容完好时要浅些,亮闪闪的,眨眼时眼睛也亮闪闪的。
啊……我在心里牙疼般呻吟了一下,望着美织拿在手里的的红酒瓶闭了闭眼,虽说标签朝着她的掌心,但我依旧认出来这是我去店里买的那瓶,——给美织小姐。
即使知道美织薅羊毛的本性,只要是经她手的都会被她理直气壮地当作自己的东西,啊,虽然我知道,也见识过非常多次,但是自己成为被薅的那一方时内心不免有点微妙。
美织在橱柜里选了一个棱形玻璃杯,是荷花那样的瓣状,从杯底向上包合着半开。她把红酒倒了进去,红酒瓶里的酒并不多,大概就留有个底。这稍微让我好受了那么点。
我接过美织递过来的杯子,荷花尖尖处墨汁渗进来一样透着红光,我拿着杯子时红光就投落在我虎口处,稍微晃一晃杯子,杯中的红酒也晃一晃,投落下来的光也在我手上晃一晃。我抿了一口。
我品鉴不出什么是好酒,就算这瓶红酒花了我大半工资,划入喉头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油生出什么“不愧如此”。我抬眼看向美织,美织陷进她新买的躺椅沙发里,托着腮笑眯眯地看我。
我笑了笑:“谢谢。”
我问美织:“那道菜看来评价不错?”我指的是美织上次说的红酒炖牛腩。
“嗯~~~~~”美织拖长了声音,“反正餐盒是空了的~”她咬着舌头,说话时含含糊糊。我和她说谢谢后她便很懒散地躺在那玩手机,脚尖一勾一勾。
我没忍住开始吐槽:“中也先生哪次不是吃完了的。”说完望着美织自顾自点了下头,后头的话没说下去。
刚一开始中也先生的干部餐份量非常多,我接过食堂送来的餐盒时双手都往下沉了一格,菜品满满当当种类繁多,同一种肉能有清炖红烧粉蒸糖醋几种烧法,细致到有点鸡糟。中也先生都能因此面露难色。于是一餐被拖成了三餐,他办公途中常常筷子一夹吃一点,主食被他吃成了小女生课间小零食,简直像在完成什么硬性指标一样。我看不下去了便亲自出面去堵食堂。
那时美织正在灶台前忙活,头发用束发带压在脑后,听到我的来意后她缓慢地“啊……”了一声,一边“啊……”一边配合着点头。我与她素不相识,却硬是从这声“啊……”中听出了拒绝的含义。
我正了正脸色,“必须减量。”勒令道。
美织——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依旧认真地望着我点了下头。
这人绝对不会改——我缓缓得出这个结论,高强的责任心和被中也先生捡来的感恩之情让我在下次干部餐开做之前堵在了食堂。
我看着美织——那时依旧不知道她是谁,“肉只要一份。”当她在案台上摆出三种调料时我厉声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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