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不为人知的秘恋

　　夏家一间厅堂里安静得出奇，明明那么五个人在着，却是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主厅周围竟是竹“林”，只听见竹叶涛涛，阳光透进来，洒在地上，线条格外有序，构成一幅几何图形的光影画面。
　　“没人提问吗？”夏仲率先开口，却不并凌厉，没有长辈质问的意思。反而像是溪流潺潺顺天山而下，沿途能融化冰雪的感觉。他自顾自端起一杯茶喝起来，见没人回应，便笑道：“也不必被大哥吓到了吧，这儿都没有外人了，你们几个小崽子，肯定嘀咕了不少事儿了，是不是？”
　　“好了，你们二叔也说得对，都别掬着礼了，有什么想说地想问地，都说出来吧。”夏伯没好气地接过话，他老是觉得夏仲说话不够庄重。
　　夏点第一个按捺不住，马上开口道：“爹、二叔，我们几个昨儿就想过了，像我们家这样的，都知道是给陛下效力的，只怕别人都当我们是陛下的眼线呢。而陛下肯定猜忌我们家，多年道心不保，要贪图权位了。这不论做不做官，都是一条不被人理解的路。我们接下来还要殿试，殿试结束必然要受命官职，请辞官职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夏点越说脸上犹豫之色渐浓。
　　夏伯刚刚闭眼听他说话，只见他未睁眼便感受到了夏点的犹豫，点头示意他继续。
　　“是”夏点便继续问道：“爹，二叔，我们思来想去很久，总也没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我们想，能否告知我们，为何当初要让我们参加考试啊？不去考试不就什么都避免了吗？”
　　“哈哈哈”夏仲到率先笑起来，捋着自己的胡须，脸上褶子都连载一起了，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大哥，你看我说什么，这几个崽子聪明着呢，你那套说辞瞒不住他们。你可输了。”
　　夏清心中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爹还是那么不着边际，居然拿家族大事跟大伯打赌。回去定要跟娘说道说道。
　　“也不瞒你们，”夏仲继续说道：“让我们家参加应试，是陛下的主意，或者说是陛下的要求。”
　　夏家三个小辈原来不是没有猜过这个原因，只是为什么呢？自觉没有过错，陛下何必这样借朝堂之刀削弱夏家？
　　在京城名流中谁不知道他们家能掐会算，若不是碍于夏家只能效忠皇族，很多达官贵人都想找他们问问前程。夏家亦有智慧避世，只是一旦夏家人深陷官场，必定受到各方排挤。坊间传言夏家演算未来之事及其准确，甚至能请动天上仙人跟陛下谈话，直言神喻。开国战事，先王更是逢战便请夏家先祖彻夜密谈。坊间传得神乎其神，陛下和夏家从来没有解释过，更是增添不少神秘感。试想你的同僚能看你面相便知你前程，或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移动什么物件儿，就能给你使绊子，让你家贬黜颠沛流离，谁敢欣赏这样的同僚？
　　看三个小辈脸上难言之色，夏仲便接着说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愁眉苦脸吧，啊？就算是咱们家时劫到了，我和大哥都还没有愁眉苦脸呢。”说着夏仲学起三个小辈紧锁眉头，耷拉个脸皮的样儿。他自己本身脸上褶子强化了戏剧效果，看起来非常夸张。三个小辈都被逗得差点忍不住。
　　“二叔，有时候我真佩服您。”夏昭开口道。
　　“不必佩服我，你爹那样儿只是修为差些，平日里的功课都是不知道修去哪里了罢了。矮子里面冲高个儿我可不会。”
　　“咦，我说，你不拉上我就不会说话是吧。”夏伯又翻来青目，在这个弟弟面前其实是能放松身心地交流地。
　　“不是埋汰你，只是这几个孩子没有经历什么世面，你这样容易吓着他们。再说，这些事儿就是他们自个儿地修行，先吓唬他们也没有用。本来叫他们几个来就是宽慰他们，告诉他们，这是陛下要求我家要去考试，检查我们家这些年学业是否有所荒疏，至少现在我们证明了，自先祖以来勤学之家风未改，第一关已经算过了。”
　　听到这里，夏清猛然一惊，“爹，要是我家没有人中榜，会怎样？”
　　“你们猜测呢？”夏伯缓缓而言。
　　三小辈身后“唰”地立起一层汗毛。是不是参不参加应试结局都是一样？出不出仕结果都一样？这样一个疑问在心头一闪而过，但哪怕只是稍纵即逝地出现过，三人心中都有个结论，那就是，在劫难逃。
　　“爹，二叔”夏昭拱手道：“请二位放心，我们身为修道之人，必然不忘初心，即是劫数，应了便罢。”夏昭忠直，声音铿锵，叫人听了坚定，他又道：“那就请爹和二叔，如实告诉我们，这次你们关于家族命运的演算结果。”
　　夏伯与夏仲相互交换眼神，夏仲则闭目，夏伯正色：“不好，也好。”
　　“何解？”
　　“好的是，多年传闻烟消云散；不好的是，有得必有舍。”
　　“可否能让我们看卦象？”
　　“我们收了。不必看了。结果已然告诉你们了。”
　　“爹……”
　　“好了，不必问了。都回去吧”
　　三小辈对视一眼，行礼退出。脸上看不出有什么遗憾。才退了一步又被叫住，“夏清，”夏仲语重心长地说，“离沈家远点儿，离沈坤建远点儿。离谁都远点儿。”说完大袖一挥，示意他们退下。
　　夏清眸子一沉，缓缓与兄弟退出房间。
　　“二弟，你说得对，这几个崽子聪明着呢。”夏伯端起茶，又放下了。
　　“好歹，早晚功课从未停歇，多年侵染自然心智不弱。大哥，照我说，不必这样保护他们。”
　　“夏清是你自己骨肉，你不心疼他吗？”一时无察，声音竟有些大。
　　“保护有什么用，心疼有什么用，当初他出生就知道，他这命格若是女娃儿便好了，如今应验了罢了。我心里准备十多年，能扛得住。”
　　“就你能耐。哼！”夏伯终于是端上茶喝起来。
　　“不过大哥，这次迁居，我想让琉璃一起回去，她有孕了，终是上天垂怜啊，夏清有后。”
　　“自然是好事”，夏伯一边点头，“这什么时候的事儿，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尚不足三月，胎像未稳。等一切稳定，立刻送走那孩子。说起来，我不是没有怀疑过，这孩子会不会才是这一切的根源啊？”
　　“是啊，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夏伯也有些楞，仿佛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你当真不打算告诉三个孩子，如今这局面是谁造成的吗？”
　　“这个问题我问你，你怎么回答？”
　　“我会告诉他们我的猜测。”
　　夏伯觉得自己马上要把胡子吹起来了：“即是猜测，就是拿不准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如何告诉三个孩子。”
　　“难道不能告诉他们，当年大师兄夫妇双双殉难，也许是陛下逼得？琉璃也许是陛下的孩子？宫中也许有人不想让意外活着，也许想连同我们也一起想消灭了？也许还有其他更加意想不到地情况？真真假假，让他们自己去辨别呗。”
　　“你这人今年贵庚啊，老头子一个了，还这样不着调，这是朝局，不是修行，他们若会错意，行差一步，刀斧加身。”
　　“嗌，大哥，朝局怎么就不是修行，朝堂亦是道场，你跟我辩辩……”
　　“你先自己分辨一会吧，或者就回吧。”说罢，夏伯道袍一挥，起身而行。逆光中，宽大的道袍道袍透着光虚虚实实，反倒衬得这人竟不比地上的影子真实。夏仲一直望着自己大哥的影子消失，长叹一口气，哼着“世人都道神仙好”回自己院儿里去了。
　　厅旁竹林无风晃动，一个人影消失在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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