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扬州路

　　林承之逃了，很没出息地逃了。他骂自己，不过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可怕的？他如今已是二十有五，怎的那么不沉稳。

　　她的话能有几分真？怕是阿谀奉承，便是有一分真心也难得。但即便是这样，心里也忍不住升起希望：万一她真心实意……

　　不可能。谁会真心实意喜欢一个太监呢？他们是阉狗，是刑余之丑，在宫里他是任人驱使的奴仆，在宫外也不过能狐假虎威，人人唾弃。能有人不厌恶便是走运，又怎敢再奢求些什么。

　　他不是没有受过恭维，但从未像现在一样既开心又难过，索性躲着她，不再去见。

　　半月后该拆线，他不欲别人看见他的躯体，只打算自己偷偷拆线，柳菡却看破他的心思，携一碗莲子汤去寻他。

　　“老爷，妾给您送莲子汤。”柳菡在书房门口静候道。

　　“搁着吧。”他道。

　　“老爷，妾想您。前些日子您还在妾这过夜，怎的那么久不见您？可别是哪个狐狸精，把老爷勾了去……”她在书房门口哀哀戚戚，周围的下人都听得真真的，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越说越没谱了，他抓狂地打开门，把她提溜进去。

　　“你想干什么？！”他瞪着柳菡，恶狠狠地问道。

　　“妾来给老爷拆线。”她从食盒夹层里拿出剪刀和镊子，说道。

　　“不用你，我自己来！”他断然拒绝。

　　“您自己不方便，还是让妾来吧。”柳菡丝毫没有不悦，细声细气地说道。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柳菡突然亲了他一口，使他一下愣在原地，“乖乖的，一会结束再亲你一口。”她顺势把他按在椅子上，把衣服扯开。

　　柳菡一面拆线一面问：“妾可否知晓老爷姓名？”

　　“……林承之。”他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

　　“承之。”她从善如流，冲他笑了笑，“很好听。”

　　他紧闭双唇，一副小媳妇的样子，怪可爱的。

　　总算拆完线，柳菡松一口气，他却把她抱到腿上。

　　“怎么忽然那么主动？”她笑他，见他望着她，便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皮。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柳菡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哀戚与不可置信将他包围。他是如此俊俏聪慧的一个人，本该有许多女孩对他心生爱慕，可身份将他框住了，以至于他对一个女孩发自真心的吻表现出如此大的波动。

　　他柳菡于是离开他漂亮的眼睛，在他不舍的注视下，吻上他的唇。

　　他仍然颤抖着，犹豫地把手虚虚环在她背上。

　　直到他们分开，他仍然闭着眼睛，仿佛要哭了。

　　“你不要骗我。”他说，“不要……”

　　柳菡温顺地伏在他耳边，“不骗你，绝不骗你。是真心喜欢你。不论你是谁，也喜欢你。”

　　他闷闷地答：“我信你，我信……”

　　他们这样依偎着，直到柳菡安心地睡了过去，被他抱回自己的卧房里。

　　第二天，柳菡醒了过来，发现他躺在自己身边。

　　“怎么还盖两床被子？”她翻进林承之的被子，戳戳他的脸，笑着埋怨他。

　　“你待我如此好，我该怎么谢你。”他摸了摸她的脸，显出被上天垂怜的感恩。

　　柳菡蹭了蹭他的手，“不如早日明媒正娶，把我娶过门呢。”

　　他顿了顿，“你会没法后悔。”

　　“我不后悔。”

　　“我比你大九岁，是个老男人。”

　　“我知道，我情愿照顾你。”

　　“我是阉人，我不能……”

　　“我不介意，我喜欢你。”

　　“我在朝堂沉浮，一不留神便粉身碎骨。”

　　“真有那一天，我便悬了梁子，随你一起去。”柳菡抱着他的腰说道。他摸着她的头发，少有地沉默。

　　“我会寻个良辰吉日，将你娶过门。”他这样说。

　　“那是最好不过了。”她满足地把脸埋进他胸里，欢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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