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冬至

　　如果记忆是一座荒城，没有了回忆人的自娱自乐，是否它会荒草丛生，直到墙垣倒塌，被时间碾做泥沙。最后因为一季暴雨而洗刷什么也不剩。
　　我是南江。说到这个名字，我还是有点不敢去承认。无论是别人的谈资还是其他的什么怪异目光，我都无法坦然面对。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忘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直到自己去拥抱另一个生活。可是当我看见了他的时候，只消一眼，心里垒起的所有坚固城墙在下一秒倾塌。
　　他是陈霆。那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当南芸牵着我的手，对我说：“找个人嫁了吧。”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是他的身影。
　　少年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
　　也许我魔怔了。我所有的青春里都镌刻上了陈霆的名字，南芸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娘能照顾你多少年？你快点的，找一个人私定终身了算了。”
　　今天是南芸的结婚日，也是相隔八年我再次见到陈霆的日子。我觉得南芸是故意的，故意将花捧给我，故意对我说，“南江，祝你早点结婚，我和你姐夫还等着和你的喜酒呢。”
　　我不知道她的意图，只感觉总有一个目光向我看来。
　　我喜欢陈霆，这不是一个秘密。
　　我原本以为在这八年里我已经学会去建固心里的城墙。在见到陈霆第一眼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我依旧喜欢他，这种喜欢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磨，反而愈演愈烈。就像一把夜火，将荒城的野草烧的一干二净，留下古青的石墙。
　　“嗯。”我点头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怎么溜走，毕竟我还有一章小说没有写完，被编辑克扣的稿子还没有过。
　　南芸说，“南江，你看，要不老姐给你找一个吧。”我惊讶的看着南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她对台下喊了一声，“陈晟。”我才发现，原来我逃避的这么多年里，忘了很多事，直到陈晟走到我的面前对我温和一笑，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南江。我爱你。”陈晟说，“我会保护你的。”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坦然的说出来，而且不怕台下人探寻的目光和鄙夷的言谈，我觉得陈晟很伟大。
　　“陈晟。咱们可是好兄弟。”我看着陈晟俊逸的面容突然笑了。这张脸和陈霆有八分相似，可是他们两个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我想，如果最先看见的是陈晟而不是陈霆，那我是不是会比现在活的更好，不用这么痛苦的一次一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垒起的城墙塌了又建，建了又塌。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的很累。
　　“南江。和我在一起吧。”眼前的这个男人手足无措，耳垂通红，那一抹嫣红红到耳根。
　　“南江，老娘可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老娘就拆了你那公寓，把你赶到街上去睡马路。”这赤裸裸的威胁，除了南芸也没有谁了。
　　“陈晟，我们……”我咬了咬唇。南芸在一旁瞪我，我觉得还是很奇妙的，明明她穿了一身婚纱应该是端庄优雅，可是现在她偏偏瞪着我，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
　　江丞在一旁牵起南芸的手慢慢摩挲，好像是在抚平她。我突然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活到最后还是一个人。
　　“我们在一起吧。”我说。
　　我们在一起吧。带着我所有的私心，带着我不纯粹的爱，带着我满身的疲惫。陈晟，我们在一起吧。我不想再过这种飘忽不定的日子了。
　　我不想再困缚在这虚无缥缈的喜欢里面了。我累了，我终于鼓起勇气去拥抱自己的爱情了。即使我不是真正的爱你，即使，这对你不公平。
　　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这么自私的南江。
　　南芸哭了，哭的撕心裂肺的。我的眼眶也红了，或许这也是一种告别过去的方式。
　　如果台下没有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声，如果没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拖着我向外走，那一秒我一定会和陈晟在一起。
　　就是这双手，将我从黑暗拖向光明，又在我误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的时候将我按进黑暗。
　　我挣脱着这双手，直到挣脱开了，我和他对视着。陈霆，我们以前没有在一起，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
　　男人眼中温怒，薄唇紧抿。那强大的低气压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他在生气。陈霆，你知道么，在这些人当中最没有资格生气的就是你。
　　最应该生气的是我。可是我却生不出来。
　　“陈霆，好聚好散。”我说。好聚好散，互不来往，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就像你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出现过南江的名字一样，我以后的生活中，也不会，再……出现你陈霆的名字。
　　好聚好散吧。好聚好散……就当你祭了时间，就当你祭了荒城。曾经的南江早就死在了那座废墟。现在的南江再也回不到过去。
　　“南江……”男人覆了上来，一个温热的东西堵住了我的唇。他紧紧的抱着我，我挣扎着，到最后却瘫软在他的怀里。
　　南江，你真的很贱啊。明明在上一秒还说再也不会和陈霆在一起，到现在还死皮赖脸的躺着别人的怀里。
　　什么是荒城，没有荒城。只有一片废墟。我将最好的年岁祭给了陈霆，幻想自己回和他白头到老。那年少时的憧憬和扉缦，在现在看来是多么可笑。
　　陈霆松开了我。我蹲坐在地上。南芸和陈晟追了出来，南芸跪在我的面前紧紧的抱着我哭。
　　我不知道是在哭我，还是哭已经逝去的青春。
　　“南江，我们在一起，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南芸语无伦次，“姐陪你，姐陪你。”
　　“姐。”我哽咽，嗓子沙哑。
　　南芸的泪打在我的脸上，手背上。是温热的。
　　江丞看着我们两个人抱着涕不成声。他不知道我和南芸发生了什么，那段苦涩的记忆我想忘记它一辈子。
　　江丞没有经历过，陈晟没有经历过，陈霆也没有经历过。他们都不懂。
　　那是只属于我和南芸的回忆。只属于我和她的。
　　南芸以前说，南江，不管在什么时候咱们血浓于水。咱们不分开，什么时候也不分开。
　　如果青春是一场兵荒马乱，那么我和南芸的青春就是一场大战。我们在我们各自的青春里囤兵利器，到最后，命运的战场却毫不付摧毁之力让我们丢盔弃甲。
　　“姐。”我哭，我哭的是自己，哭的是南芸，哭的是命运。
　　“南江。”南芸哭。
　　我想，即使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去指责我，所有的人都不爱我，所有的人都冷眼对我。至少我还有南芸，至少还有我姐。
　　今天是南芸的结婚日，可是她不顾形象的陪我哭。我想笑，当初那个骂我的南芸去哪了。可是我笑不出来，因为以后这个女孩再也不属于我一个人。
　　“南江，你要好好的。”南芸说。
　　南芸，你要好好的。我说。
　　婚礼结束，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细腻的阳光停留在绿叶上，我目光看着那条林荫小道，我在期待，期待有一天我能对八年前的南江说，你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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