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山河

　　阿若醒来时天已是大亮，因是春分时节，阳光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在经过窗前一棵徐徐绽放的桃花树时，偏偏漏进来点点的暖意，给红木窗框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沙。阿若略膛了膛眼，想着自己的房间既无桃树又无红木窗的，心下疑惑，将将支着床木起身，便又被轻按住。
　　“别动，小心伤口。”入目间，暗纹阔袖、白衣翩翩。
　　是苏辞。
　　两人相顾，竟一时无言。
　　“大人，药来了。”有婢女适时地在门外出声。
　　“进来。”苏辞起身，接过药来，道：“你下去吧。”
　　“阿若，来，喝药。”他单手用勺在冒着热气的药里搅了许久，又尝了尝，待觉得可口了，便喂阿若。
　　她顺从的张嘴，入口的却是淡淡的甜味。他还记得自己不爱吃苦，每每喝药都要放许多的糖，但普通的白糖少放则无味，多放却又甜腻，且还影响药效。故而苏辞会在熬药的炉旁再添上一个炭炉，上面熬着性甜的蔬菜草药，小火慢煮，待药熬好了，甜汤亦出炉，两者相稀，又不影响药性。因阿若爱吃饴糖，甜汤都会多炖半壶，喝药养生的功夫，苏辞就在院里摆一个木桌做饴糖。睡醒了，想吃了，便是入目琉璃，满心芬芳。
　　阿若喝了药，舌尖阵阵的甜意蔓延，像要跑到她身体的每一处去，包裹她的四肢百骸。双眼却模糊起来，一片温润。
　　苏辞从袖中取出一块饴糖来，道：“这是我用在中洲摘的鱼梨草熬制成的饴糖。”阿若接过，始抬头看着他道：“中洲…好玩吗？”
　　“好玩。烟火如斯，繁华满目。”苏辞低声道“只是没有娘子相伴，颇有些无趣。”说罢倾身向阿若靠近。呼出一片温热。
　　她被苏辞冷不防的靠近怔住，当下亦往后挪了挪，眼角的泪珠被她一把抹掉，她别过头去，声音别扭：“我要回家。”
　　“娘子，你湿了。”苏辞突然斐然道。仿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阿若被这冷不丁的一句顿时囧然，脸上缓缓升起两道红霞，侧头慎眼望去，只见苏辞略歪着头，狭长的眼眸上挑，目光落在她受伤的臂膀处。阿若顺势望去。臂膀处的衣衫不知何时沁出了血，阿若始才察觉到疼痛，想必是方才与苏辞话语交谈中过于专注，以致伤口崩开都不自知。
　　“傻瓜，还是那么大意。”苏辞道“将衣领的盘扣稍稍松开两颗，你这样，我如何帮你换药？”
　　阿若闻言，当下便当着苏辞的面努力地动了动受伤处，她觉得，不过是受了一通暗器，总不至于虚弱到要别人来给她换药？故而，当伤口被牵动，她在心里猛“嘶”了一声，但碍于苏辞在这，她便咽着没叫出声。她转头看向苏辞，伸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但显然苏辞不大能接受。与她对视的片刻，又略挑了两次眉。这让阿若有些打击。于是，她又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给他再进一步的演示——看，我真的可以。胳膊略环过去，嗯，不够长…再环过去，再环过去…
　　嗯，她觉得，生来手短这事儿，不大能怪的上她。
　　最终，她乖乖解了盘扣，露出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肩膀，看苏辞细致的给她揭纱布，换纱布。她有些不爽。苏辞的脸近在咫尺，睫毛长长的，和她的最长的指甲盖一样长。她从前在苏辞熟睡时偷偷量过。
　　“苏辞。”阿若偏过头去，尽量不让他的气息扰乱自己。“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子了。”
　　“怎么？娘子害羞了？”
　　“你——”像是赌气一样“没有。我只是，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她顿了顿，低着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眸，唤他：
　　“苏辞。当初在桃花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容相的女儿。”
　　满室静寂。
　　“阿若。你先休息。等晚一会儿，我便送你回去。”他愣住，却只有片刻。手上的动作不减，依旧是慢条斯文的为她系上纱布，扣上扣子。他的指尖擦过阿若的下颚。温凉。

　　后来，苏辞果然说话算数，在太阳落山前，派人将她送到了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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