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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夜里风凉，高城抱了床毯子走进警局休息间，丢给许三多：“今晚就在这儿歇吧，明儿下午带去你看房。”
“谢谢。”许三多接过毯子，咧嘴一笑，两个酒窝浅浅印在脸侧。
“没啥，甭客气。反正今儿起，大家就是同事了。”高城摆摆手，像是被那白牙晃花了眼，略显不自在地别过头。
“温油，真是温油啊。”白铁军刻意捏细的嗓音，叫魂儿似地从背后飘来，“科长，都共事好几年了，咋从没见你对我们这么‘温油’过啊？”
“你他妈找打是吧？”高城一虎脸，作势要踹。白铁军嘿嘿笑着闪开，抱着另一张毯子挤到隔床：“挺尸挺尸。科长，早睡早起身体好啊。”
许三多笑了。高城瞪了白铁军一眼，拿了毯子，转去科长办公室休息。
见高城走了，白铁军直接凑到许三多身边：“嘿，兄弟。我听小宁说了。讲真格的，咱在警局当差这几年，还真没见科长对谁这么上心过。”
许三多仍旧龇着白牙，笑得眉眼弯弯：“科长是个好人。大家都很好。”
白铁军一愣，撸了把许三多头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溜回自己那方，真挺尸去了：这憨实小家伙的态度，不管去了哪儿都招人疼吧。
深夜里，不知哪儿来的一声细长猫鸣，低低唤过，便了无声息。许三多睁开眼，坐起身来环视一周，休息间里大伙儿好梦正酣，此起彼伏的呼噜，一声盖过一声。
掀了被子，下床，整理好衣裤，披上外套，出门而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仿佛他从来未曾存在于此处一般……
月亮隐在云里，朦朦胧胧看不清。弥漫的薄雾沾在树叶上，浸了一层水气。凌晨2点3刻，博瑞公司大门外，立着一个瘦小身影。
灯已全熄的大楼，在墨蓝夜色中透着诡异。许三多拢了拢外衣，走上前，看不清手法，却轻易开了锁，直接进门而去。
步子虽轻，但在空无一人的大楼里仍有些微回音。电梯晚上都停了，许三多直接从安全通道上到四楼，一步一步，放轻动作，缓慢却谨慎地走到策划部门前。
手刚握到门把，身后忽有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许三多心下一惊：自己竟对此人的接近毫无察觉！然后本能却立马反扣住那手，右腿扫向后方，转身击出，拳风凛冽，却在看清来人时，怔住——
黑色西服，衬衫扣子松开数颗，隐约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一手仍旧提着那个中等大小的箱子，一手摘下墨镜，略勾唇角，在暗夜里却有了魅惑的味道：“我敢打赌，你已经忘了我是谁。”
许三多松了口气，接着便是粲然一笑，轻声道：“袁朗。”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一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袁朗笑笑，“我是这家公司特地聘来做清洁的，倒是你，怎么半夜三更跑这儿来了？”
“我……”反问之下，一时语塞，许三多握了握拳，“这个案子有些疑点，我想亲自查证清楚。”
“别以为当警察，煞气大，什么都不怕。”袁朗提着铜色箱子，一步一步走近，低沉的声音，带着告诫的意味，“很多事，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从不做亏心事，所以不怕。”许三多微微一愣，迎上男人的目光，眸色清澈纯净，“我相信天地有正气。”
“天地有正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袁朗轻笑了声，停在许三多面前，垂眸看着这个只及自己肩头的小警官，有趣地打量着他，“警官先生，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
“许三多。”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许三多微退了一步，背却抵在门上，袁朗趁机跟进一步，将他困在自己与门之间。
通道里，从楼梯口透来偏寒的风，然而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却过于温热。许三多低头，刚巧能从敞开的衬衫衣领直看进去，脸微红，抬头，却又陷入男人深邃如夜的眼。
“你……”背贴着门，眼睛不知往哪儿放，许三多有些困难地开口，“你……你不像是做清洁的。”
“我是。只不过……”目光从这个看似少年的警官脸上细细扫过，袁朗微微一笑，“不是普通的清洁工作。”
“——哔。”电脑开机的声音，十分细微，却确确实实从里面传了出来，打破了此时难言的气氛。
二人对望一眼，袁朗退开身，看着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的许三多：“现在走，还来得及。”
许三多挺直腰板儿，一字一句，神色坚定：“我要查清这件事。”
“好吧。”唇角微弯，重又戴上墨镜，袁朗握住许三多的手，将他牵到自己身后，“跟着我，小警官。”
看了一眼被牵住的手，许三多有瞬间的怔愣，接着立马抽出自己的手：“警、警察不需要市民保护。”说着就要绕到袁朗前面，却被对方拦下。
“这不是在保护你。”袁朗略侧过头，看向身后少年模样的警官，“收了钱，我便不想工作时出现任何意外状况。”忽而笑笑，“职业道德使然。”说罢，推门而入。许三多攥拳，跟上前去。
整栋大楼夜里切了电源，策划部里昏暗不明，只有窗外透入的月光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影。然而影片吵杂的人声，混着听不分明的喘息哭喊，从最里间儿的经理办公室传出。
“咔……”慢慢转动门把，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办公桌上电脑屏幕亮着光，随着影片播放忽明忽暗。
那是白天听过的声音，许三多还记得，所以站在离办公桌两米远的地方，不再前进，咬着牙，脸上浮现红晕。袁朗瞟了他一眼，笑意一闪而逝，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播放的片子，闲闲开口：“……这差不多有24禁了吧。”说着，抬头望向许三多，“许警官满24了么？”
“我今年25。”许三多咬着后牙槽，那双清亮的眸子，即使在黑夜里也未染上晦暗的颜色。见男人眼中漫上笑意，恍悟自己又被调侃，不免羞恼，“你——”
“——小心！”明明门窗紧闭，室内却突然起了阵风，直直刮向许三多！袁朗神色一凛，迅速跃出，一把将许三多拉过来护在怀里。
个头差距，加上自己身板儿瘦小，许三多完完全全被袁朗圈在怀中，热力袭来，难以控制地红了脸，也忘了辩驳“警察不需要市民保护。”——平日里也不是没和警局的兄弟们勾肩搭背过，可这个男人却莫名透着股特别。
诡异的风停在在二人对面，挨着地板，扫着纸屑，打着旋儿，在空荡荡的室内擦出声响，接着逐渐集结成人形，幽冥之火环绕，比墨蓝夜色更亮。口，耳，鼻，唇，相继显现，那灵体赫然正是章裕的模样！只见他抬手探向许三多，从上指到下，毫无遮掩地流露淫邪神色：“74！62！73！”
许三多愣住，却发觉抱着自己的袁朗收紧了手臂，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袁朗懒懒的调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傻啊。是76，60，74。”
章裕一愣，恶狠狠道：“不可能！我不可能估错！”
“技不如人，有什么不可能的。”袁朗不屑地扬扬下颚，揽着许三多的肩，“不信你问本人。”
章裕一听，立马指向许三多，手气得发颤，“你！三围！我俩谁说得对？！”
双颊腾地红了，许三多这才注意到袁朗另一只手搁在自己腰臀间游移，倏地擒住袁朗的手拉开：“这、这不重要。”
“重要！”章裕大吼一声，“这关系到男人的尊严！”而袁朗竟也低头看向许三多，神色严肃：“许警官，这很重要。”
曾经有人说过，许三多，你太不懂得拒绝别人，而这么多年了，自己却依然如故……许三多垂眸，再抬眼时，定定望向袁朗，红透了耳根。袁朗眼含笑意，注视着满面通红的瘦小警官。
“不……不可能！我不信！”章裕瞪大了眼，“让我再摸一次！”随着嘶吼，灵体双手忽地伸长，如一道冥色气柱骤然袭向二人——
许三多刚暗自握紧双拳，便见袁朗倏地提起手中铜色箱子一挡，立时震开那幽冥气柱，章裕之魂大骇，瞬间便要重化阴风散去！袁朗放开许三多，一把解下领夹，猛然掷向那灵体——领夹竟停驻空中，蔓出金色光辉将鬼魂包裹其中！章裕猛然现出恶鬼之相，形容可怖，却无法突破金芒屏障！
许三多惊讶地看着眼前情景。身旁袁朗双手合掌结佛顶明王印，口中暗诵真言，那恶鬼惨叫一声，瞬时身形剧缩，被吸向领夹之中！
“——等等！”许三多猛然回神，却见其势难止，急道，“是谁杀你？！”
“——是黄成章！”尾音淹没，灵体被全部吸入领夹之后，那领夹仿佛有生命一般，再度飞回袁朗掌中。
“好了。”袁朗将领夹握在手中，耸肩一笑，“看来，可以通知他们将尾款汇入账户了。”
“——你灭了他的魂魄？”许三多猛地擒住袁朗手腕，紧紧咬着牙槽。
“灭掉？那是简单，可我还不想造孽。”看了一眼抓住自己手腕的纤细五指，袁朗摊开手掌，将那领夹展示在许三多眼前，“看清楚，上面刻的，是六道金刚咒，将他魂魄封在里面，七日后便可净化夙业，超度往生。”
瞧见那金属领夹上镌刻的梵文小字，虽不懂，但直觉明白袁朗并未诓他。许三多松了手，小声道：“对不起。”
有趣地打量许三多半晌，袁朗将领夹重新握入掌中：“许警官，你信鬼神？”
许三多一愣，别过头：“眼见为实。我只是从不否认我亲眼见过的。”
闲闲点着头，袁朗将铜色小箱置于桌上，打开锁，将领夹放进去：虽然刚才章裕作恶鬼时显了形，但这个警官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脏东西”，而除了拥有阴阳眼之人，普通人一般是无法看见魂魄灵体的。这个小警察，不但不怕，刚才还试图向鬼魂问案，这与“唯物主义”体系培养出来的制式警官很不一样嘛……
“请问……可以让我再跟他说几句么？”许三多注视着袁朗的侧脸，客客气气道。
“抱歉，这，恐怕不行。”袁朗笑笑，“收入封印后，六道金刚咒已开始发生作用，如果此时把他放出来，一切将前功尽弃。”
“是么……”许三多有些沮丧，“那、那算了吧。”
瞟了一眼小警官，莫名不忍，袁朗重新扣上箱子的锁，转向许三多：“免费给你一个情报吧，许警官。”见他终于抬头看向自己，才继续道，“一般来说，人死后，不论自愿与否，魂魄都将立即被引入地府接受审判，然后根据生前所作所为，受惩或进入相应的六道轮回。”提起箱子，走到许三多面前，低头注视着他，“只有死于特殊情况者，才会流连徘徊于世间。”
“特殊情况？”许三多微皱起眉。
扬扬手中铜色箱子，袁朗轻勾唇角：“即是需要我们这类人出动的情况。”见许三多猛地睁大双眼，笑道，“不过情况也分很多种。我只接受了刘卿的除灵委托，至于这位章经理到底怎么死的……我想，这就应该是你们警方的工作了。”
“谢谢。”听了袁朗这番话，再联系起章裕的验尸结果，许三多几乎能够肯定，这宗案子正如自己当初所想一般，而收入封印前，他所说的那个音似“黄成章”的名字，也有待细细查证。
摘下墨镜，袁朗有趣地看着眼前这貌如少年的警官：“这么多年，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肯把‘封建迷信’线索列入考量范围的警察。”
许三多微微一愣，脸颊现出两朵酒涡：“袁先生。我想，也许你对我们警察有些误解。其实警方也有很多明理的人，也都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是超出我们常识范围的。”
听着许三多为同行的辩解，袁朗笑着开口：“那，他们都像你这样，不但态度客气，还从最好一面看待别人么？”见许三多怔住，笑意更甚，掏出一张名片塞到他手中，“很高兴认识你，许警官。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说着，凑到许三多耳边，低低一笑，“放心，到时候我会多给你点折扣。”
温热气息熏染，许三多耳根微红，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袁朗也不介意，挑眉笑笑，提了箱子转身离开。
许三多站在原地，捂着右边耳朵，直到热力消退，才步出办公室。
穿过走廊，下了楼梯，走出博瑞公司大门。风寒如故，早已不见袁朗踪影，许三多拢拢外套，没入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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