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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那个夏天像是永远走不完。淮河泛滥,民不聊生,跋山涉水,终是抵不过沿途的瘟疫。那时的公孙芩还不姓公孙,可她是幸运的,一家四口只有她走到了建康,小小的她倒在了公孙阳的马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的手紧紧抱住马蹄,她不想死,还不想死。
再次醒来之时,她躺在整洁的屋子中,眼前是木雕床铺,干净的帷幔,干净的被褥,还有身旁那个眼神清明的他。
她惴惴然地看着他,不敢说话,生怕这只是个梦,一开口便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她,像看着一个小巧的娃娃。她倒在他马前之时,浑身脏兮兮的,命人将她整顿干净,仔细看看倒是个挺清秀可人的小女孩。也不知那时是怎么想的,只是在马上望着她死命地拽着马蹄,马儿险些踏了上去,他不忍心,将她救了回来。
他朝她温和地笑了笑,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问道:“多大了?”
“十岁了。”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的笑是世间最温暖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一家四口随着许多人一起离乡背井的那些日子,是她活到现在,最可怕的回忆。周围的陌生人是那么可怕,眼里都藏着警惕和杀意。就连父母都是那么可怕的,瘟疫肆虐,没有可以吃的东西,她亲耳听到父母商量要将她和别家的孩子交换,煮了吃。她太过害怕,拉着三岁大的弟弟连夜逃走,可弟弟染了瘟疫,没多久就死在了半途。她和野狗抢过食,跟乞丐为了一个窝窝头打过架,一直以来,都是她孤身一人。
她只是……想活下去。
脑中的一切随着渐渐恢复知觉的身体汹涌澎湃,她捂住脸哭了起来。
“你这孩子……”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揽进了怀里,“都过去了。既是倒在我脚下,便跟着我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擦了擦眼泪,平复情绪,抬头定定地看向面前这个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的人。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芩。”
“阿芩……没有姓氏?”他有些惊讶。
她皱了皱眉,淡淡回答:“不记得了。”
他迟疑地望着这个只有十岁却异常老成的小女孩,又将她按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笑道:“你随我姓,叫公孙芩,如何?”
“你呢,你叫什么?”
“我长你七岁,你得称我少将军。”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单名一个阳字。”
她虽只有十岁,可从此往后,她全部的生活就是他,全部的生命都是为了他,她的眼里、心里都再容不下第二人。
之后的岁月里,她还跟着他学骑马、舞刀弄枪,常常从马上摔下来,躺在床上十天半月无法动弹;那时她还太小,拿不动长枪,可仍拼了命地练习,练得双手满是老茧,破了结痂,结痂了又破。她一直害怕有一天,他觉得她没有用,要丢掉她,于是她不停地努力,不管身体的苦痛,什么都不管,只为离他近一点更近一点。
就这样,从十岁,走到了十七岁。
一直到她混进了军营,才第一次觉得,和他离得如此之近。被他抓到之后,行军路上她反而可以名正言顺地走在他身旁。他在马上,她就替他牵马。她抬头看他,他偶尔瞟到她的目光,眼神里会闪过一丝笑意。
公孙芩从未如此满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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