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珍珠的世界

　　其实我能感觉到那魔鬼针的力量，它裹挟着巨大的能量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撞得我浑身不自在。我想干点什么事出来，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事。

　　长生说的一点没错，药力发生作用还得等半个月时间。在这半个月里，我们的生活跟以往一样，吃饭，睡觉，只是教学活动时间都改成了自由活动。作为总教头的母亲，宣布了放假一周，她好有时间思考一些问题。她在这个时候给我们放假可一点儿不能让我们兴奋起来。我晓得她要思考什么问题，无非是余生漫漫，苦度猪生的问题。至于我们这些被放了假的小猪，烦恼之余只好用八卦和诅咒来打发时间。

　　我们的八卦对象很单一，始终是猪场场长和该死的科学家。前段时间不是猪肉飙涨么？贪得无厌的朱万金为了抓住这个商机，花大价钱请科学家研制这魔鬼针，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这科学家名头打得响，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货，拿了钱干不了活儿，最后还是雇了枪手才勉勉强强交货。可此时猪肉价格又回落了。据说，这一耽搁，场长一怒，那剩下的款子科学家就一毛钱也没拿到了，加上他预先付给枪手的钱，这桩买卖净亏了！

　　活该！

　　每每我们八卦至此，总是要大声咒骂一句，附带问候这科学家的很多代祖宗，当然我们只是问候一下而已，绝不像人类，问候了就一定要表示和那些祖宗们发生性关系，我们猪和人到底不一样，我们的欲望远没有人类那么强烈。

　　同八卦一样，我们的诅咒对象也单一，猪场所有猪都诅咒朱万金不得好死？不不不！我们的愿望是，有朝一日，我们可以看见他被一宫再宫的壮观场面。

　　没错，意淫。可我们除了意淫，还能干什么呢？十五天一晃就过去了，比我们想象的更短。猪场的人很守时地挎了枪过来了，朱万金伸出他短而肥的手指，那一片颜色各异的光就闪花了我们的眼睛——那手指上依次戴着黄金戒指，白金戒指，十克拉的钻戒和镶着巨大红宝石的戒指，硕大无比。肥手指在猪圈里飞快地点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缺耳朵的，对，就那只，这只蠢猪差点咬到我，它割十斤，其他的看着割！”

　　朱万金不仅有钱，也很有记性，他清清楚楚地点出了那一群勇猛的敢死队员。长生和钱十三还是走在最前面。我们的敢死队员真是勇士，没有一个大声嚎叫的，我踮起脚想从门缝里去看看外面是啥情况。徒劳，啥也看不见。

　　母亲在角落里叹息：“别着急，很快你就会看见的，你也会感受到的。”母亲又怀孕了，她肩负着生育的重任，因此虽然也打了针，却不用担心呢遭受这种酷刑。眼下，母亲哀伤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当她下一窝孩子出世后，便也将面对魔鬼针。我的弟妹们还在母亲腹中，就注定了一生的命运。悲哀哪！

　　没过多久，敢死队员们被放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趔趄着，肩上，颈上，腿上，屁股上的伤口狰狞着，露出鲜红的肉，森白的骨。还在滴血呢。往近处一走，就看见裸露的红肉在颤抖，抑制不住。

　　爱着敢死队员的女猪们，还有他们的亲友，受不了这刺激的一幕，纷纷低头落泪，低头啜，泣这些啜泣汇聚到一起，如同山洪暴发。我在这山洪中寻找长生。他眉头紧锁，但他还是不叫。我轻轻靠过去，感受到他的战抖。长生被取走了4根肋骨。透过伤口，可以看见他右边空了一块，冒着血。我低下头，用我温暖湿润的舌头抚触他的伤口，很多小女猪都和我做着一样的动作。

　　血渐渐不滴了，伤口开始有了变化。大约三个小时的功夫，长生告诉我，伤口更疼了，并且很痒。他说估计是在长肉了。我不知道长肉是什么滋味，但从长生由白转青的脸色看来，这一定不好受。很快，其他的敢死队员也开始长肉了，有些猪忍不住呻吟起来。我蹲下身去，低头去看伤口情况。

　　我看见长生的白骨向外突出了一点，不一会儿，那新添的白骨就像搭积木一般，落了许多细小的肉末，它们交织着，变成了新的肉。那些新肉将刚刚突出来的那点白骨附满以后，另一小截白骨便又突了出来。这样一点一点地长，一根肋骨就已经长了一半了！再过去两个钟，伤口就长满了，如若不是地上的斑斑血迹时刻提醒，不然没有谁知道这些猪曾经受过伤，只是新长出来的肉看上去更嫩一点儿，更刺眼。

　　猪场的人算准了时间，进来查看结果。他们显然对这效果十分满意。我听见他们说明天可以割200只猪，没有一点问题。于是第二天，养猪场的叫声此起彼伏。朱万金害怕越来越大的嚎叫声会引来城区的人们，他只好又一狠心，花大价钱吧养猪场弄成了个封闭式的场馆，采用上好的隔音材料。这样以来，我们再也闻不到远处山林的味道，再也听不到小鸟歌唱了。当然，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受过酷刑的猪们越来越多，有些强壮的已经被割了五六回了，身上的皮肤变化微妙，好像渐变花猪。不知是不是我太瘦了的原因，我一直没有被抓。有一天，一只手明明伸向了我，最后还是改变了方向，朝长生伸过去。

　　你听说过习惯这个词语吧。这真可怕。渐渐的，我们就习惯了，也安静多了。长生回来后，我例行替他舔舐伤口。我们都默默的，不再流泪，不再伤感。长生抵住墙根，幽幽地说：“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世上就都是长生不老的老妖猪了。”忽然，长生嚎叫一声，奔向钱十三，把我一只猪撂在原地发愣。他怎么了？

　　我看见长生在钱十三耳朵边说着什么，不一会儿，钱十三的脸色也变了。钱十三皱着眉头想了想，片刻，他清了清嗓子，用他那恢复了威严的声音喊道：“兄弟们，姐妹们，现在需要开一个全体猪民紧急会议。请大家赶快处理完手头事物，十分钟后我们集合开会！”

　　全体猪民紧急会议是很少召开的，一旦召开，一定是非比寻常的大事。十分钟后，所有的猪——包括还没有断奶的小猪——都参加了回忆。钱十三坐在正中间，缓慢有力地发言：“召集大家开会，是有一项重要决议需要大家表态，需要征求大家的一件。大家都看见了这该死的人类所做的好事！这种不死割肉药实在是丧尽天良的产物，自它发明以后，我们猪种族都过着一种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不足惜的日子。我们反抗过，但是毫无用处，人类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但是，我们绝不能就此向恶势力低头！”

　　每一只猪都十分认真地听钱十三说话，我还以为他又要策划另一场反抗大计，这时，钱十三又说：“我们绝不能够放弃努力，我们现在已经生不如死了，而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猪，我们不能让所有猪都变成我们这副鬼样子。也许就在附近，还有我们的同胞不知晓这么恐怖的魔鬼针，不知晓灾难就要降临。同胞们，我们必须派出一名使者去报信。我们没有希望了，但或许其他的同胞们还有希望，对不对？我们得去报信，好让它们有时间做充分准备！对于这一条，大家同意吗？”

　　“同意！”我们吼得山响。

　　“好。”钱十三满意的点头，“我为你们感到骄傲！那么接下来的提议，就是，我们怎么才能成功派出信使却不被人类发现，或者说，至少当时不被发现。”

　　这个问题让我们为难了。经历了上一次运动的失败，我们已经意识到，蛮干绝不能解决问题。人类有我们所没有的武器，不可强攻，只能智取。计划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这不可小视。平日里活跃的智囊团自觉自发地围坐在钱十三周围，各个献计。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商讨，最终钱十三敲定了一套方案，大家听过分析之后，都觉得比较可行，表决自然很快就通过了。

　　钱十三兴奋过头，想一跃而起，没想到扯到伤口，疼得他嘶嘶地吸气，他说：“那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猪选问题！谁才能但此重任呢？这个人选很重要，要求也很高，这只优秀的猪，他必须有聪明的头脑，有灵活的身形，不能太胖，要跑得快，最好不要太引人注意，这样才利于计划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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