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冥王星

　　姜黎回去的路上还在想刚刚的事，她是知道那人的，而且是很早就知道了。

　　毕竟也是好几次在晨间集合时当众念过检讨的人，高老头本意是想让下面的同学引以为戒，没成想，却是让多少女孩坠入情网，给多少懵懂少女们点燃了青春的火花，铺好了早恋的温床。

　　哎，真是造孽啊……

　　即便在省重点七中没有什么关于校草校霸的说法，但陈烈也几乎公认的不好招惹的主，无论男女。

　　虽然姜黎平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关于陈烈的家境如何优渥，平时行事如何嚣张的传闻，还是偶尔听说过，只是从没放在心上罢了。

　　今天有幸近距离接触了这位传闻中的人物，还是不得不感叹，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

　　大多数人穷极一生，拼尽全力也只能成为一个最不起眼的普通人，而少数幸运的人，好像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拥有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一切。

　　可讽刺的是，她也曾以为自己足够幸运以致将时光莽撞挥霍，直到命运急转直下，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最不堪一击的凡人一个。

　　靠别人给的，终究是不牢靠的，哪怕这个人是老天爷也罢。

　　老天爷最不可信，妈的。

　　回到宿舍，舍友都睡了，她今晚喝了些酒，一路折腾回来现在睡意昏沉，感觉自己眼皮都在打架了。

　　她喝了一大杯热水，在椅子上趴了一会儿，感觉胃好受些了，又去卫生间接了盆凉水，恶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拍。

　　感觉神志终于清醒了几分，姜黎小心翼翼地爬上、床，打开自己的小桌板和台灯，伴着室友轻微的鼾声，开始熬夜刷题。

　　别人与生俱来的那是别人的命，自己的命，她得靠自己争。

　　笔尖摩擦纸张发出微弱的刷刷声，窗外月色昏沉，虫鸣悠远，幸好这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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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北的台球馆彻夜灯火通明，精力旺盛的少年们在此发泄青春和荷尔蒙。

　　今天陈烈打球的兴致貌似不太高，从来这儿都没碰杆儿，就靠在一边沙发的抽烟。

　　一个头发染得焦黄的少年走过去坐到陈烈身边，戏谑着问：“烈少今天来了怎么也不打球啊？想什么呢？”

　　陈烈又深吸了一口烟，没理那人。有个卤蛋头的走过来，凑到陈烈面前，试探着问：“烈少，你是不是也觉得就这么放过那小子太便宜他了？”

　　那黄毛恍然大悟般：“原来是为这事儿呢！没事儿，烈少你要是觉得不解气，咱们改天再把那小子约出来修理一顿就行了。”

　　卤蛋想到今天晚上的情形，脸上还一副意犹未尽的神情，“别看刘志那小子那么怂，他那同桌还真挺好看的，那水灵灵的模样真招人疼啊，诶你们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学校还有这种货色？”

　　陈烈闻言突然抬脚狠踹了那人一下，眼神狠厉地瞪了那人一眼，“你他妈会不会好好说话？！”

　　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旁边的黄毛左右逢源，连忙给陈烈打哈哈：“烈少，我们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过去自己玩儿，不来烦你啊。”说完连忙把卤蛋从地上拉起来，两个人推推攘攘到台球桌那边去了。

　　看着那两人慌忙的样子，陈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脾气是怎么回事。

　　可由着刚刚的话头，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孩儿那双小鹿似的眼睛，明明闪烁着害怕，却还是假装镇定地在他面前伸张正义的样子。

　　尤其是她身上有股劲儿，陈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反正就让他觉得有些特别，还挺新鲜的。

　　陈烈这么想着，莫名有些想笑，他在心里仔细琢磨了一下和那姑娘的几句对话，其实他最后大可以不对她解释什么，他也从来懒得跟谁解释什么。

　　毕竟自己在七中早就恶名远扬了，只是当时对着她那双眼睛，心里莫名有一个声音，他不想这女孩儿对自己抱有什么成见。

　　他好像有点明白今天晚上自己这口没顺过来的气是怎么回事儿了，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连那姑娘的名字都忘了问。

　　不过也没关系，鸿志班总共也就那么点人，还愁找不出来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身心舒畅多了，腾得站起来，抄起旁边的一根球杆，晃晃悠悠地走到台球桌前，“行了，都让让，看哥教你们怎么一杆清桌。”那高大桀骜的身影被吊灯延伸倒映在雪白的墙上，有些扭曲，像是狂妄的撒旦，无所畏惧，不可一世。

　　鸿志班是七中去年才开设的，现在只有两届，是选拔一些成绩优异但家庭贫困的学生，学费全免，每个月还有些生活补贴。

　　大概是七中收纳了不少陈烈这样的“关系户”，现在拿些钱出来给教育界做点贡献，面子上好看，里子上也算不忘初心。

　　因为这个班是去年才格外开设的，教学楼没有多余的教室可以用，就只能把鸿志班的教室安排在教务楼里。楼上是校长办公室，隔壁就是教导处，可谓是学习的风水宝地。

　　因为鸿志班里学生情况比较特殊，大多只知道闷头学习，跟其他班的人少有交集，又因为独在教务楼里，类似于一个学习的孤岛，可以说是存在感极低的班集体了。

　　第二天，姜黎早早来到教室，班里还没几个人，刘志已经坐在位置上背单词了。

　　姜黎坐到自己位置上，她感觉刘志朝她偏了偏头，她朝他看过去，那眼神又很快躲闪了，两个人气氛忽然有点尴尬。

　　犹豫再三，姜黎决定主动化解一下僵局，她努力对着刘志和善一笑，“早啊。”

　　刘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忙回应：“早…早……”

　　姜黎意识到，这貌似还是他们第一次互道早安，也算是两个人友谊的阶段性突破吧。

　　姜黎很知趣地没有提昨天晚上的事，她觉得刘志虽然平时沉默寡言，但其实跟班里大多数人一样，自尊心很强，应该不想被提醒昨晚那样狼狈的时刻。

　　姜黎伸手进抽屉里拿书，却意外摸到了一个热乎乎的塑料袋，她肯定这不是自己放进去的东西，拿出来一看，袋子里是一笼蒸饺。

　　姜黎立刻转头看向刘志，见他依然埋着头，面色如常，只是耳尖有点微微发红。

　　她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但还是试探性询问道：“这蒸饺是你放这儿的？”她不好意思说是人家给她买的。

　　刘志答话：“就是……谢谢你昨天为我出头。”

　　“没事儿的。”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还是觉得受之有愧，毕竟最后自己还是不仁不义地先跑了……

　　姜黎捧着这一笼热乎乎的蒸饺，她知道这一笼要八块钱呢，即便她特喜欢吃，一次最多也只舍得买半笼，解解馋。

　　“你早上怎么出的校门？”这家早餐店在学校外，按理说刘志住校生是没法出去的。

　　“我这个月跟班主任请假不住校了。”

　　“哦，这样啊。”姜黎应和完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那个……你赶紧吃吧，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刘志说完很快转了过去，耳朵尖儿却更红了。

　　姜黎也没客气，大大方方的吃起来。毕竟她刚刚在食堂早饭也没吃多少，胃里还空落落的。

　　姜黎吃得香喷喷的正起劲，刘志慢慢扭头过来，“那个……这饺子好吃吗？我特别要的猪肉莲藕馅儿的。”

　　“好次呀！”姜黎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含糊着答了一句。

　　看着刘志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姜黎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停下来，把嘴里的食物赶紧咽下去，把袋子朝刘志伸过去，“你买一笼太多了，我快吃不下了，要不你也来一个，今天的莲藕特别脆。”

　　“不不不，我不是这样意思。”刘志连忙摆手。

　　“那好吧。”姜黎面上故作遗憾，但心理其实是偷乐的，毕竟不用分一个最爱猪肉莲藕饺子出去了。

　　刘志一直在她旁边扭扭捏捏，犹犹豫豫的样子，姜黎顾着吃，也不主动问。

　　“那个……”刘志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姜黎一边咀嚼一边看着他，静待下文。

　　“你能借我点钱吗？”他的表情很是艰难。

　　姜黎差点一口饺子皮哽在嗓子眼，合着今天这顿饺子是用来套现的啊！她以为刘志是人傻心善，知恩图报，其实人家心里小算盘打得精着呢。

　　亏自己刚刚还吃得那么香，失策了失策了。

　　姜黎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把袋子里剩下的两个饺子慢慢放桌上，然后用拇指蹭了蹭嘴角的油渍。

　　她其实是在想怎么回复他，毕竟能想出问同在鸿志班的同学借钱这个事，要么就是脑子不太好，要么就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虽然刘志的脑子可能是不太好但应该也不傻，所以姜黎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概是她沉默时间有点长了，刘志窘得脸都快烧红了，连忙冲她摆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再自己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姜黎觉得刘志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问道：“你要借多少？”

　　刘志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两…两千……”

　　姜黎：“！！！”

　　“要不500也行！”

　　姜黎：“？？？”

　　她不知道一个普通高中生要这么多钱干嘛，心理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丫别不是搞大了人家哪个姑娘的肚子吧……”

　　姜黎试探着问：“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我…我……”刘志犹豫了一下，捏了捏拳头，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然后把事情倒豆子般全告诉了姜黎。

　　姜黎听完，她真的觉得自己一开始认为这刘志能搞定一姑娘还真的是高看他了。

　　姜黎从他断断续续，逻辑混乱的叙述里，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简单来说，刘志是陈烈的室友，陈烈有个爱好是收藏各种限量版名牌球鞋，买来的鞋不敢拿回家，于是全都堆在他们寝室。

　　其中有一双早些年的绝版球鞋，是陈烈最近花了大价钱搞到的，跟朋友吹牛时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有个叫赵凯的知道刘志是陈烈室友，就说给他500块钱，让他从陈烈那把那双鞋偷出来。

　　要不说这刘志也傻，赵凯骗他说那是前几年的旧版，根本不值几个钱。而且陈烈那么多鞋，少一双也发现不了。

　　刘志想着，陈烈那儿的鞋多得都快放不下了，他一直想不明白，陈烈又不是蜈蚣，一个人要那么多鞋干嘛，又穿不过来。

　　刘志有个弟弟，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一直连双像样的运动鞋的没有，正巧那时候他快过生日了，刘志就想给他弟弟换双好点儿的运动鞋。

　　经过了一番痛苦的内心纠结，刘志还是没能禁住诱惑，就趁某天午休寝室没人的时候，按照赵凯给的图片把那双鞋给偷了出来。

　　过了半个多月陈烈似乎也没发觉鞋少了一双。本来以为这事儿就完了的，结果赵凯那个二百五不知收敛还大摇大摆穿出来，被陈烈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烈发现自己丢了鞋，就找人把赵凯揍了一顿，于是赵凯老老实实坦白说是刘志主动卖给自己的，硬是把自己的教唆推的干干净净。

　　于是昨天晚上他就被陈烈和他几个朋友堵在了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

　　刘志还跟姜黎说，其实也是他求陈烈不要报案的，让陈烈的人打自己一顿解气，给他赔礼道歉。

　　昨天晚上那阵仗看着吓人，其实他们也没怎么跟他动真格的，不然现在他肯定没办法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教室里。

　　虽然陈烈说了不再追究，可是他如今迷途知返，痛定思痛，想要把那双鞋还给陈烈，从此清清白白做人。

　　他打电话找赵凯说退给他那500块钱，希望把鞋要回来。结果那人狮子大开口问他要3000。

　　刘志又去网上搜了搜，发现那双是绝版鞋，在网上已经被炒到了5000元以上。

　　刘志东拼西凑攒出一千多块，还剩两千的缺口。

　　听完了事情经过和刘志的心路历程，姜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重新捧起了桌上的蒸饺。

　　她有些不忍地问刘志：“要是凑不到钱，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我当初真的不该犯那个浑。”刘志说着说着哭腔都快出来了，“可是我弟弟真的很喜欢那双新运动鞋呀……”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听着让人又辛酸又揪心。

　　说完刘志还抬起眼镜偷偷摸了把泪，姜黎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个，你别哭呀，我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刘志脸上一扫阴霾，瞬间一脸兴奋加期待地看着姜黎。

　　要不是他的眼神实在过于真挚，姜黎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又被他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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