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明以铛

　　听闻此话，小姐夫人们都捂嘴浅笑，房间里的炭火又添了些，若鸿推门进去时，只觉得眼耳鼻喉全被热气塞住，真不知道贵人们是如何在这样的房间内呼吸。比起被禁锢的呼吸，她更爱寒冷的自由。
　　若鸿将药端的小姐前面，小心伺候着小姐喝下。夫人小姐们又宽慰了五小姐几句，也纷纷告辞。若鸿送走夫人小姐们，又仔细检查了门窗，确认关好，没留一丝缝隙。
　　“若鸿”小姐轻轻唤她“将对着我的那一扇窗打开...咳咳。”
　　“可是小姐你病了呀？怎么能受风呢？”若鸿不解道。
　　“你以为我是怎么病的？”小姐苍白的脸上拉出一个微笑。
　　“小姐，难道你....”若鸿回想起自己昨晚出门的做的最后一件事，现在她终于可以确认昨晚自己是否关好了窗户。
　　五小姐斜靠在床边，大半个身子只着单衣露在外面，若鸿默默打开一丝窗口，凌冽的寒风瞬间涌了进来，带走了房间里滞重的热气。五小姐身形似乎更加瘦削了，但是眼神却越发坚毅。
　　“小姐...”若鸿想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
　　小姐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你知道我为何这样做的。”
　　若鸿不语，转身低着头收拾着药渣。
　　五小姐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忍看我如此，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小姐！”若鸿转身，声音中悲凉无助宛若返乡途中迷路的鸟儿，已经预知到自己活不过冬天的命运。
　　五小姐紧紧抓住若鸿的手，眼神坚毅，声音清冷：“你我都知道二夫人想要我嫁的王公子是何种人。他表面上看起来亲切和善，内里实则阴狠毒辣，更可怕的是此人素来嗜好暴力。他的...”五小姐顿了顿，声音中带了些畏惧，似乎这位恶人就站在她身后：“他的上个妻子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五小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想预见自己嫁入王府的情景：“王家对外说是暴疾，其实静慧师傅早就告诉过我，他的妻子经常以上香火为名，来庙中找她哭诉。静慧师傅曾看过她身上的伤痕...她说：‘那是地狱的景象’。”
　　“‘他是禽兽’静慧师傅曾对我这样说。’”五小姐紧紧握住若鸿的手，漆黑的眼珠迸射出濒死的绝望：“他的妻子死前前一晚来过庙里，所求佛祖之事是‘不要让任何女子再嫁入王家’”
　　“我一定不能嫁入王家。”
　　“我只有病了，才能推迟婚嫁的时间...才能等到他回来..”五小姐抬起眼，寒风送进几片晶莹的雪花，原来外面已经下雪了。五小姐试图伸出手接住雪花，只是这雪花未飞到手心已融化在空气中。
　　“等他回来娶我”五小姐握紧了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他说过的。
　　若鸿紧紧握住小姐的冰凉的手，安慰道：“是的，许少将说过的，他一定会回来救小姐的。就在开春后，军队就从前线回来了。”若鸿扯出一个微笑“到时候许少将说不定已经封了骠骑将军，骑着骏马来娶小姐。”
　　五小姐淡淡地笑了，示意若鸿自己准备休息了。若鸿给五小姐盖好被子，关窗的手停了停，还是留了一道缝隙。

　　在药效的作用下，五小姐慢慢睡过去，几片雪花飘入窗内，房间里的气温慢慢降下去，若鸿关了门慢慢退出去。天色隐隐发青，一场大雪迫在眉睫。
　　下午的时候江医生又来了一趟，开了些温和调剂的药，春松也在旁边服侍着。江医生看了看微开的窗户，问道：“这窗户是谁开的？”
　　若鸿对上江医生的眼：“室内空气闷热，开窗通通风让小姐多呼吸新鲜空气，这病才能慢慢调理好。”
　　江医生垂下眼，五小姐纤细的皓腕还静静躺在瓷枕上，等待一个结果。
　　“开窗通风确实对此病有益，小姐的病因还有些许复杂，这几天注意保持室内空气流通...这病，我会想法子慢慢调理的。”
　　“多谢。”
　　而后江医生每日下午前来探查病情，而后一般开些温和调理的药，静静的来，静静地走，房间里越来越沉默，最后只剩下煤炭轻轻燃烧的声音。
　　若鸿平日里忙着照顾五小姐，剩余的时间就逗那只小狐狸玩。小狐狸可爱极了，不咬人也不乱叫，平日就呆在若鸿房间里，若虹吃什么它就吃什么，一点也不挑食。若鸿本想着把小狐狸拿去逗小姐开心，只是小姐的还病着。
　　整个沈宅都知道五小姐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流言也传的越来越凶，有人说这是五小姐想制造机会与江医生私会；也有人说五小姐上次礼佛行了对佛祖不敬之事；还有人传五小姐偷偷养了一只狐狸，狐狸吸了五小姐的精气，所以才病这么久。
　　一个大宅子里总有些流言蜚语，嚼舌根的越多，说明这个宅子越兴盛。但是流言背后所指明的利害关系，只有活在这个宅子上面的人才看得见。
　　二夫人轻轻抿了一口茶，她想要成为这个宅子里活到最后的人。
　　“五小姐的病如何了？”二夫人随手拿了一个橘子剥起来。
　　“还是老样子。”回答的侍从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都病了十七天了”二夫人将橘子皮一片一片的扔进火盆里“我每天都数着日子。旁人看着她病，只认为她身子弱，只有我知道她真正的目的。”
　　橘子皮剥完了，二夫人又慢慢将果肉一片片剥开：“装病，不过是不想嫁入王家而已，而且，她在等那个许公子从前线回来救她。”
　　“哦！不是救她”二夫人轻笑一声“是“娶”她！”
　　“五小姐呀，可真是冰雪聪明，胆大心细呢！不过...”二夫人顿了顿“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她相信了爱情。”最后一片橘子剥开，二夫人看着自己手指，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可是手指依然娇嫩如少女，这是这个宅子的富贵赐予她的，她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一直走到底。
　　“五小姐呀，和我当年很像呢...”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二夫人的指甲擦干净，她抬起手在阳光下看了看，如雪般白。
　　“春柏，你们院是不是有几个小姑娘病了？”
　　底下站着的一位侍女瑟瑟答道：“是的，不过已经快痊愈...”
　　二夫人不待她答完便截住话头：“派江医生过去给你们看病吧，年关将至，来往人多，小心传染了。”末了又加一句“得慢慢看，病才能慢慢好，这样病才能根除。永不复发。”
　　侍女领了命，由大丫鬟带着去请江医生了。
　　二夫人转身拥镜入怀，整理妆容，对在一旁站了许久的侍从说道：“五小姐的病我会派陈医生去看着，你记得好生盯着她。”
　　“是”侍从依然低着头，默默退了出去。
　　二夫人看着镜中的满头金钗，粉面朱唇，富贵逼人，也逼着自己，唯有往前走，才不会被这逼人的富贵吞噬。
　　“带上新熬的莲子粥”二夫人对着镜子温柔一笑“咱们去见老爷。”

　　今天下午江医生没来，若鸿只好去药房请他，却发现他早就被别家院子请走，本想照着江医生以前开的药房抓药，主管却不由分说地派了陈医生过来探查小姐的病情。
　　五小姐初见陈医生也是一惊，随即沉默下来，对开的药方也未有反驳，只是叫若鸿跟着他去拿药。
　　药房人来人往，闲言碎语也接连不断，若鸿留了个心眼，在角落默默地听着。
　　“今天老爷一回来二夫人就贴上去了。”
　　“听说二夫人一直为五小姐的婚事操碎了心，还派了最好的医生去照看她的病。”
　　“是啊，听说是定了王家的二公子呢！”
　　“那到时候王家的七小姐嫁过来可是亲上加亲了呢！”
　　“是呀，三公子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所以老爷听二夫人说的时候一下子就同意了，当时还夸了二夫人贤惠呢。”
　　几个聊天的侍女慢慢走远，声音也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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