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嚣张

　　下一瞬便听皇后笑道：“德妃妹妹当真稳重周全，若不是有妹妹，今日可真真是委屈曲妹妹了。”
　　德妃口称不敢，和皇后相视而笑。
　　啧啧，看起来当真是妻妾和睦，其乐融融啊。
　　曲娴筝笑眯眯抿了一口还略有余温的茶水心想：哎呀呀，宫里这出戏还真是一刻也不肯等待，这便紧锣密鼓的开场了。敲锣的知道是谁，边鼓也知道是哪个，只是不知道排戏的是哪一位呢？
　　聊了半晌，皇后娘娘方道：“妹妹是在可亲可爱，本宫不由得便留了这许久。今天是妹妹的好日子，恐怕宫内也有诸事繁忙，本宫便不再留了。”又笑着看皇上，见皇上没有表示道：“今日太皇太后偶感风寒，皇太后在太皇太后宫中侍疾，妹妹便不必去拜见了，来日方长，且有见的日子呢。”
　　卫景道：“表妹先回宫去休整休整吧，朕处理完公务，下午看你。”
　　曲娴筝应是，和其他妃嫔一同告退了。
　　出了凤翔宫，轿撵一路往昭仁宫行去，曲娴筝吩咐了轿夫抬得慢些，秋日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她正好晒一晒。和羽跟在轿撵边，笑吟吟的陪曲娴筝说话。
　　曲娴筝来了兴致，今日事情看着简单，但是颇为有趣，正好拿来教仆。
　　她故作正色地问和羽：“和羽，你觉得今天的事是谁做的呢？”
　　和羽思索了一下道：“奴婢觉得是淑妃娘娘。”
　　“哦？为何？”
　　“因为是淑妃娘娘先叫破的，先不说她与娘娘您的位置有一段距离。奴婢在您身后都没瞧出来那小瑕疵，就算她眼睛好看到了，可那是皇后娘娘的东西，看到了也只当没看到便罢了。虽然后来住了口，可是已经引起人注意，后来的住口倒像是故意为之。”
　　曲娴筝不做评价，又问和徵：“你觉得呢？”
　　和徵腼腆的笑了笑：“奴婢不如和羽姐姐聪慧，只有一个笨办法。”
　　曲娴筝道：“你尽管说来。”
　　“奴婢只觉得谁得益了，谁又有备而来的样子，那便是谁了。”
　　曲娴筝不由抚掌而笑：“说得好！和羽细致，和徵清明。好！好极了！不愧是本宫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婢！那本宫可要再考考你们了！你们分别说说按照你们自己的推断，做局之人是何用意呢？”
　　和羽和和徵对视了一眼，和羽先道：“让皇后娘娘出糗？”和徵接着道：“继而引起皇上的不满？”
　　曲娴筝摇摇头：“这等小事动不了皇后的筋骨，更别提引起皇上的不满。今日皇上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夫妻本一体，皇上当然会帮皇后遮掩。”
　　和羽和徵又对视了一眼，却是和徵先开口了：“奴婢们不知，请娘娘赐教。”
　　曲娴筝将刚刚被德妃插在头上的五尾凤钗拔下来，放在手中把玩：“因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阳光正好，錾金镶宝的五尾凤钗晃晃悠悠地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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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鸟纹的青花瓷敞口宽花盆里头栽着一颗青白条纹叶子的纤细的兰花。德妃纤纤素手拎着一只美人壶（浇花的长颈细壶），里头涓涓的细流有的直接落在泥土上，有的则轻轻砸在兰花纤细的叶子上，顺着叶子的弧度一路滑到黄豆大小的浅蓝色花苞上。
　　吱呀一声门响，凉夏轻手轻脚的走近德妃，凑在耳边与德妃说了什么。
　　德妃手腕摇晃，水便轻轻地洒在了泥土边缘一周，看着水浇透了泥土。
　　德妃放下美人壶，接过暖冬过来递过来的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一边走向窗边的小榻，一边道：“做到这儿就可以，不过一点小事，不值得费多少心力。”
　　她坐到塌上，暖冬弯着腰递过来一张花笺。
　　德妃看过花笺，点点头道：“再添上几支参，太皇太后最爱菩提，把去岁宝华寺进的菩提手串也添上。”
　　暖冬应是，又问：“那娘娘您什么时候过去探望太皇太后呢？太晚了怕是不好。”
　　德妃嗤笑道：“这会儿过去，皇姑母正是难堪的时候，本宫过去做什么。”
　　凉夏低着头，嘴角也不禁勾了起来
　　不出德妃所料，延寿宫里，皇太后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到处都铺了柔暖的皮毛，可她还是窘迫的红涨着脸坐立不安。
　　太皇太后倚着两个软枕靠在塌上，她苍老的脸上有着层层的褶皱，眼皮松弛，眼窝凹陷，但一双眼睛却不见寻常老人的浑浊，反而透着精明的光芒。
　　屋里太静了，静得皇太后再也忍受不了，她磕磕绊绊的开口：“皇姑母，玲儿，玲儿当真知错了…”
　　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看着她。
　　好像被这目光鼓舞了，皇太后的不安散去了一点，她甚至开始愤愤起来了：“都是皇后那个贱妇，若不是她让人传播她和那个曲氏不合，玲儿又听闻皇上有心叫曲氏进宫。玲儿，玲儿就想着…”
　　啪一声，一串佛珠掷在地上，线断裂，四散的珠子叮叮当当敲在地板上。
　　屋子里仅剩的两个老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额头贴着地面。
　　皇太后一时间噤若寒蝉。
　　“你想着什么？哀家还不知道你竟也会想了？三十余年没见你动过脑子，怎么这会儿会动了？”太皇太后气的胸口起伏，苍老的声音难得的骂的抑扬顿挫：“哀家教了你十几年，哪怕是只鹦鹉也会学舌，你呢？皇后那个脑子都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如此错漏百出的风言风语，皇后都不敢叫传到哀家和雅蓉那儿！可见你蠢的多可笑！哀家当真看不出你哪里像我们段家的女儿！”太皇太后骂着骂着喘了起来。
　　刚刚跪着的两个老嬷嬷一骨碌爬起来，一个去为太皇太后抚胸口，一个去倒茶。
　　太皇太后喝了茶方才好一些，她闭着眼挥了挥手：“你…快离了哀家的眼，哀家倒还能多活几年！回你的长福宫去，好好念几个月的佛，别出来丢人现眼！”
　　皇太后讷讷无言，慢腾腾的退了出去。刚才太皇太后训斥那么大声，皇太后只觉得殿外候着的宫人每一个都在嘲讽她，连赶上来搀扶她的贴身嬷嬷也让她一万个不自在。皇太后僵着脸推开她的手，自顾自上了轿辇，一叠声的吩咐轿夫快走。可怜老嬷嬷四五十岁的年纪，跟着小跑到长福宫后喘了半晌粗气。长福宫何等冷凝情形暂且不提。
　　太阳慢悠悠的从天空最高处落向西边，德妃歇了一个好晌午，心情正不错，便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往太皇太后宫里去。太皇太后的延寿宫在西南方，到妃嫔们的西北宫正好纵跨一整个御花园。德妃的轿辇好巧不巧碰上了闲着无聊，在御花园玩赏的曲娴筝。
　　德妃下了轿辇，和曲娴筝互相行了平礼，就温和的笑着问道：“曲妹妹怎么有空出来，看了宫殿么？可还习惯？”
　　曲娴筝皱着鼻子，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回道：“听说宫殿是皇帝表哥给我挑的…哦不，是本宫，本宫觉得好得很。只是这会儿宫人们在收拾布置，整理库房什么的，我宫里乱糟糟的。只好出来看看花。”
　　德妃笑着安慰道：“妹妹刚来，他们要好好收拾布置，乱一点也是难免的。”忽然她目光转到一旁提着个小花篮的和徵身上，问道：“我看妹妹在采花？可是准备沐浴用的？倒不必妹妹费心自己动手，吩咐一声内造府，他们那里各种花儿尽是有的。”
　　曲娴筝笑嘻嘻的拿过和徵手里的花篮给德妃看。
　　“不是沐浴用的，秋天都是些菊花海棠开得好，又不香，沐浴可是用不上的。本宫和和徵挑了些嫩嫩的菊花花瓣，和徵会做菊花糕，等皇帝表哥来了做给表哥吃！”
　　曲娴筝用小孩子献宝一般的口气说道。
　　德妃一愣，许是没想到之前觐见皇后时还看着稳重大方的曲娴筝内里竟然一团孩气。若说真信她这样子，德妃是不信的。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敷衍了两句，便道要去探望太皇太后离开了。
　　曲娴筝看着德妃的轿辇走远，把篮子递回和徵手里，道：“看来我们这位太皇太后身子康健得很啊。”
　　太皇太后坐镇三朝，是段家走到如今这地位的引领者，也是段家不可或缺的支柱。若是她真的身体不适，德妃万万不会这会儿才慢悠悠的前去探望，甚至还有闲心和她攀谈两句。
　　就是不知道这位老狐狸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曲娴筝好奇得不得了，总不能是要暂避她这一个小姑娘的锋芒。恐怕锋刃正在暗中慢慢蕴成，毒蛇也已经悄没声儿的吐着信子。
　　曲娴筝拢了拢袖子，对和徵道：“起风了，本宫有点冷了。和徵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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